馬車停下,車簾掀起,錢謙益緩步從車上下來,看着面前的麒麟門城門以及綿延無盡的外郭城牆,心情複雜之極。可開工沒有回頭箭,走到了這裡已經再無退路。
事實上在和追趕潰兵的餘楓騎兵相遇之後,他便沒有了選擇。蘇鬆巡撫陸明榮的標營被餘楓勒令返回蘇州,陸明榮守土有責無旨也無法入南京城只能帶着標營回了蘇州。
唐王連同被錢謙益抓住的鄭芝豹等人現在都被餘楓的人看押,餘楓對錢謙益這個閣老還算客氣,給了他一輛單獨的馬車。
“錢閣老,末將只能送您到這了,戰鬥已經結束,騎兵營必須回營交令。不過錦衣衛指揮使劉能很快就會過來,就由他陪你進入南京。”餘楓對錢謙益道。
“錦衣衛指揮使劉能!”錢謙益就是一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果然,沒過一會兒,身穿飛魚服的劉能帶着大隊的錦衣衛衝出了麒麟門,開始和餘楓交接。
把唐王以及一應人犯交給了劉能之後,餘楓便帶着騎兵向城南繞去,騎兵營的駐地在聚寶山一帶。
數輛囚車推了過來,鄭芝豹、方名夏等人被押上囚車,錢謙益心驚膽戰着,好在劉能並沒有請他進囚車的意思。
唐王也沒有被押入囚車,畢竟是朱家血脈藩王身份,總不能丟了皇室體統。
唐王朱聿鍵臉色灰白,身形卻挺得筆直,看都不看錢謙益一眼,徑直進入了頭前的一輛馬車,身邊只有一個老太監相隨服侍。
“錢閣老,咱們也走吧。”劉能笑嘻嘻的走來,邀請錢謙益上馬車。
錢謙益點點頭,上了馬車,卻把車簾掀開着,和劉能說話,試圖探些底細。而劉能臉上始終掛着微笑談笑風生,卻半點也不透露有用的信息。馬車跟着大隊進入了外城,南京外郭圈起的空間極其遼闊,鐘山神獵山等山脈均在城東,百姓尚且稀少,可是接近了京城城牆之後,人煙漸漸繁多了起來,大隊的錦衣衛押着囚車又是奇景,百姓們避在道路兩旁小心的觀看着,有調皮的孩子撿起泥塊砸向囚車,錦衣衛也不聞不問。
人一多說話自然不方便,錢謙益放下轎簾,開始閉目養神。聊了這麼久也不是一點消息沒有套到,最起碼錢謙益知道進京城的第一步要去齊國公府見陳越。錢謙益仔細思量着,一會兒見到陳越該怎麼說。
一行人是從通濟門入城,囚犯自然押到北鎮撫司大獄,而唐王和錢謙益卻被請入了齊國公府。
陳越於府門外相迎,唐王雖然是犯人的身份爵位卻還在,錢謙益更是內閣大學士,從哪個方面說陳越迎接到府門外都不爲過。
“在下陳越見過唐王,見過錢閣老。”陳越笑眯眯的說道,目光更是放在了唐王朱聿鍵的身上。
在另一個時空,對唐王朱聿鍵這個南明唯一的明君,陳越知道的不少,印象中應該是個英明神武的王爺。可是現在看去,卻是一個頭發斑白、面色灰白、瘦弱不堪的老者,四十餘歲的朱聿鍵看起來年紀竟然和老頭差不多,竟然和崇禎不予多讓。
不過想想朱聿鍵的一生,活了大半輩子,一半以上的時間是在牢獄中度過,便是這才也才從鳳陽監獄裡放出來沒有幾個月時間。沒有自由的日子過的久了,怎麼可能還意氣風發?
而原本朱聿鍵被崇禎恢復了王位可以安逸的當個太平王爺,卻不甘寂寞竟然和鄭家劉孔昭搞在一起打起皇位寶座的主意,以至於落得現在的下場。這一世,朱聿鍵恐怕再也沒機會當皇帝了,哪怕是短命的君王。不過他可以安安穩穩的呆在牢中,過完他的餘生,也許這就是命吧!
陳越只是想見見“赫赫有名的隆武帝”朱聿鍵是什麼樣子,並沒有和他深談的心思,而朱聿鍵心若死灰,更沒興趣和陳越廢話。簡單的幾句話以後,陳越令劉能把朱聿鍵帶走安置,先軟禁起來等待朝廷的發落,不過以朱聿鍵此次的作爲,多半逃不了圈禁鳳陽皇家監獄的下場。
“齊國公,下官糊塗啊,竟然爲奸賊韓贊周和方名夏矇騙,同意推舉唐王爲儲君。幸虧齊國公您及時察覺了陰謀回師南京,挫敗了唐王一夥兒謀逆之舉。”
客廳中,錢謙益語氣誠懇的向陳越請罪,他知道自己陷入的太深,沒有他的積極參與,唐王絕不可能被推上儲君。若按他的作爲,罷官貶值乃至殺頭都有可能,一個叛逆的帽子扣上任誰也洗不脫。可是錢謙益仔細分析以後知道自己未必沒有機會,關鍵是看陳越到底怎麼想,若是自己對他有用,洗脫罪名也就是一句話的事,畢竟自己不是主動抓住唐王還有鄭芝豹了不是,也算是迷途知返、戴罪立功。
“你糊塗?錢閣老,你可是比哪個都聰明,以本公看來,這滿朝官員中就屬你錢閣老最聰明!
嘖嘖嘖,算盤打的好啊!若是擁立桂藩乃至潞王,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並沒有多大難度,可那樣首功也是人家首輔史可法的,你錢閣老還是內閣老二,想超過史可法絕無可能。
首輔的位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當的好了勢必名垂青史,哪個官員不想當?可是你錢閣老有污點,以前在福王的時候你人品丟掉的太多,想得到百官們的支持壓在史可法的頭上絕不可能。於是你便兵行險招另闢捷徑,正好福建鄭家不甘海貿受到我的打壓,意欲殺出一條出路,而唐王也不甘寂寞,於是你們便一撮即合勾結到了一起。
而你錢閣老身爲東林黨黨魁,人脈深厚,再加上鄭家龐大的財力,竟然真的被你們成功把唐王推舉爲儲君。若是順利發展下去,唐王監國,等到陛下駕崩之後登基,你因擁立之功深受唐王信任,必會超越史可法成爲內閣首輔。
錢閣老,這樣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竟然被你辦到了,你不僅聰明,而且手腕能力都超凡脫俗!”
陳越的一番話直說的錢謙益臉上冷汗淋漓,他感覺自己好像在陳越面前透明一般,以往做的事一件件一樁樁都在陳越的掌握之下,心中的驚恐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