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賀蘭氏又磨磨蹭蹭的來給涵因請安,這次她倒沒在涵因吃飯的時候來,而是趕着涵因去給太夫人請按之前纔來。
笑嘻嘻的說道:“哎呦,妾身這幾天天天背家訓,所以起遲了,況且,聽說夫人之後都不需要伺候太夫人用膳了,妾身想着夫人想必是要好好休息的,不好太早打擾夫人。”
涵因正眼也沒有瞧她,只說:“看來賀蘭姨娘背家訓背的辛苦,看來我今天不好好考較你,卻是對不住你這些天的努力了,你就在這候着吧,我從太夫人那裡回來再問你話。”說完也不待她答話便走了。
賀蘭姨娘沒法子,只好等在廳裡。剛要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卻來了一羣掃撒的粗使丫頭。又是掃灰又是潑水,偏在賀蘭姨娘坐的地方最是起勁,把屋子裡弄得到處都是灰。
賀蘭姨娘罵道:“不長眼睛的小蹄子,這是杭稠的料子,弄壞了,你賠得起嗎?!”
其中一個冷笑道:“已經提醒姨娘了,您非往我們的抹布上撞,弄髒了何必渾賴人。”
賀蘭姨娘剛要發作,另一個小丫頭笑道:“您說杭稠就是杭稠?姨娘可別欺負我們眼皮子淺。”
“哈,我至於訛你們幾個小蹄子!”賀蘭姨娘氣的不輕,偏偏這次翠兒長了教訓。沒跟過來,沒人替她跟這些小丫頭對嘴。
正在吵嚷間,沁雪進來了,憨笑着說道:“姨娘別跟他們一般見識,姨娘是富貴人,這料子沒有百套。也有幾十套,就算弄髒了,還能真叫你們賠不成,說不定看你們幹活幹得好,還一人賞你們一套。”
“我們可不敢當,都是奴幾,我們窮死也不敢領這個賞。”那個小丫頭笑道,又把雞毛撣子甩了甩。一時間塵土飛揚,賀蘭氏聽了這話,惱得要命,提氣剛要罵,冷不防吸了一口灰,嗆得咳嗽。
這幾個小丫頭是涵因從府裡家奴的孩子裡挑出來的,她們父母都是唐國公府的世僕。先前跟着太夫人回了太原,現在又跟了回來,跟賀蘭姨娘沒有什麼來往。這些日子早看準了形勢,涵因身旁的大丫頭到了歲數,也快要嫁出去了,之後空下來的位置誰補上。要看夫人的意思了,她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表現自己的大好機會
賀蘭氏忍無可忍,怒道:“好你個丫頭,我……”伸手便要打那個小丫頭,那小丫頭個子矮,動作靈巧,讓她一躲便躲過了,賀蘭氏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這時候涵因回來了,後面還跟着薄氏,太夫人昨天晚上沒有睡好,說不到一會子話就乏了,衆人也便散了。薄氏叫小丫頭在院子裡守着,涵因一回來。就忙迎了出來,正巧涵因走進來的時候。賀蘭氏正跟小丫頭髮火,看到賀蘭氏狼狽的樣子,更覺得不成體統,說道:“小丫頭有什麼不好,姨娘告訴我或者告訴羅媽媽,再不跟慕雲和祈月說也是一樣的,若做錯了,自然會責罰她,何苦自己不尊重。”
說着,讓慕雲攙着慢慢走回座位上坐好,問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賀蘭氏張張口偏又說不出那丫頭哪裡做錯了。那丫頭倒先老老實實的跪下認錯:“祈月姐姐吩咐奴婢要在夫人回來前打掃乾淨屋子,奴婢動作急了些,險些衝撞了姨娘。”
涵因轉頭問賀蘭氏:“傷到你了麼?”
“沒有,可你這丫頭……”賀蘭氏的氣還未平,指着那丫頭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涵因就知道是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便對那丫頭說道:“往後仔細些。”揮手讓她下去了。
賀蘭氏滿腔的怒火被涵因涼涼的目光一看,又生生憋了下去。
涵因問道:“之前我讓你背家訓的《爲妾篇》,你就開始背吧。”
賀蘭氏哪裡看得下去那個,這些年她上面沒有正妻,又一直在李湛身邊,周圍人還夫人夫人的叫着,她早把自己是妾的事情拋諸腦後了,《爲妾篇》裡面把妾室說的一文不值,她哪看得下去,讀了兩行就氣得把書扔了。
現在涵因問她,她乾脆笑道:“妾身粗陋,記不下那些高深書本,知道怎麼伺候老爺……”她拖長了聲音,又輕輕的加了句“和夫人就行了。”
她欺涵因年輕靦腆,又是個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故意用這葷話噁心她,料定她說不出什麼來反駁自己。
誰知涵因偏偏不吃她這一套,轉過臉來終於正眼打量了她幾眼,卻沒往她臉上看,只掃了身上兩個地方,那眼神是純粹的審視,卻帶着**裸的鄙視:“伺候我還是其次,好不好先不說了,只是我看你也未必知道怎麼伺候老爺,要不,這些年你一直跟着老爺,怎麼只生了一個。”
旁邊的薄姨娘聽到涵因竟然如此奚落賀蘭氏,差點就笑了出來,卻又不敢,慕雲和祈月相互看了一眼,也憋着笑。賀蘭氏的臉當即“騰”的一下子就紅了,看到薄氏幸災樂禍更覺得上火。
涵因說:“你回去吧,把家訓的《爲妾篇》抄上一百遍,抄不完不許出來,抄完了,也該背熟了,到時候,我再問你,你還背不出,就回去再抄,什麼時候背熟了再出來。我勸你在月底之前弄好,下個月我要安排你們伺候老爺的事情,什麼時候你學會了再排你。”
賀蘭氏一聽這話,起了急:“夫人怎地要求我一個人背這個背那個,她們其他人怎麼不考,夫人處事也太不公,這事就算說道老太太那裡也沒這個理。”
薄姨娘一聽這話,不等涵因開口,先笑道:“妾者,接也,以賤見接幸也。……依禮,妾之身份低於妻。不得與夫齊體,故妾視夫爲君,視妻爲女君,妾之事君與女君,與婦之事姑舅等……不可妄言他人之短失……不可嫉妒……”
她一口氣把一整篇《爲妾篇》背了出來,把賀蘭氏的嘴堵的死死的。
涵因聽賀蘭氏把太夫人擡出來就已經準備敲打她了,聽賀蘭氏把那篇背了下來,冷冷的對賀蘭氏冷笑:“聽見了麼。‘妾之於夫人,猶卒伍之於將帥,胥吏之於官曹,奴婢之於僱主,尊卑有別,不可相視如朋輩,事事欲論曲直’。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這話的意思,現在回你的院子,把《爲妾篇》抄二百遍,少一遍,都不準出來。羅媽媽,你派兩個人看着。飯叫廚房給她送,她院子裡的丫頭也不準隨便出來。”
薄姨娘見賀蘭氏受了憋屈,心裡也痛快得不得了,這些年賀蘭氏越來越不把她們放在眼裡,每每帶着李令彥會太原省親,態度極爲倨傲,如今可算有人整治她了。
她趁機對涵因笑道:“夫人,您看。三姑娘再過幾個月就要滿十二了,正需要夫人的教誨……”
涵因知道她如此乖覺,就是爲了讓女兒跟着她這個主母,往後好找個好人家,其實。薄氏不這樣,涵因也會有打算。既然她這麼配合,自然是要給她些甜頭的。不過涵因又不能立馬答應,還得吊一吊,否則的話,薄氏以爲她好糊弄,因說道:“這事不急,崔媽媽下個月就來了,先讓她跟崔媽媽好好學學,我再看看情況。”
薄氏眼中掠過一絲失望,不過很快又掩了過去,又聽涵因的話沒說死,心裡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奉承好這個小主母,給女兒尋一戶好人家。
薄氏走後,涵因把祈月叫過來:“剛纔那個小姑娘叫什麼?”
祈月笑道:“叫蘭兒”
“倒是挺伶俐的,就是輕浮了些,讓她先跟着你學吧,好好教教,磨磨她的性子。”涵因想了想。
祈月點頭稱是。
涵因又問:“賬算得怎樣?”
“賬乾淨的很,真是奇了,我就不信,她一個姨娘,這些年,管着這麼大宗的銀錢進出就不貪心。況且她們賀蘭家也不是什麼富戶,我聽說她有個兄弟喝酒好賭,時常來管她要錢的。她哪來那麼多錢給他。說起來,倒有件事值得注意,今天我去賀蘭氏屋裡取東西,看見她屋裡擺的用的,都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
沁雪也說:“是了,院子裡的丫頭們都知道賀蘭氏有錢,今天她伸手要打春兒,露出那隻鐲子來,翠色真是好呢。”
涵因支起下巴,沉吟半餉:“叫李諦去查她那個兄弟,另外,快到月底了,她若弄鬼,必然是要與外邊聯繫的,我不讓她的丫頭出門,她們肯定急死了,你派人暗中盯着,必然有人想辦法找她,我們只要揪出來那個人,不愁找不出破綻。”
祈月笑道:“到時候看她還敢不老實,往後夫人想怎麼整治她就怎麼整治。”
慕雲一點她的腦袋:“別得意了,沒的叫人笑話。”
涵因正色對祈月說:“你呀,就是沒有慕雲沉穩。賀蘭氏不過是個妾室,再蹦躂,也還不過是個妾室,我把她整服了又怎樣。我的目的並不在於此,你用腦子好好的想。”
晚間,李湛終於早些從衙門回了家,這些日子,他忙的要命,飯也在衙門吃,一回來沾枕頭就睡着了,夫妻兩個吃了飯,坐在一處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涵因把頭髮鬆開,李湛拿了梳子給涵因梳頭,他撫這她烏黑油亮的長髮,笑道:“馬明德、張麗華也不過如此”
“一個賢后,一個妖姬,夫君是讚我還是損我?”涵因笑道。
李湛一下下的替她梳着,湊在她耳邊低聲笑道:“夫人賢如馬明德,妖若張麗華,我真是好福氣。”
涵因拍了他一下,被他眼明手快的躲開了,又接着替她梳頭,問道:“這兩天接手家事辛苦了吧。”
“還好,我把賬冊從賀蘭姨娘那裡接過來了,叫人算了算賬,那賬竟是沒有一點疏漏,聽說她還有個不成器的兄弟,她也竟沒有以權謀私,這些年真真是難爲她了。”涵因語氣誇得很是誠懇。
涵因感到李湛梳頭的力度忽的加大了,扯得她頭皮疼,不適的扭了扭身子,從鏡子裡看李湛,燈光昏暗,銅鏡的影子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他什麼表情,李湛的嘴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他只是笑道:“你也別太操心了,想太多了會掉頭髮,好了,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