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應雄額頭上的血流下來,沿着嘴角流進了嘴裡,一開口,滿嘴的猩紅如同一個嘔血瀕死之人,艱難的道:“我——”
他也意識到宇文曄剛剛的話在往他的罪責上加碼,雖然沒有辯白的餘地,還是囁喏着,沒有應宇文曄的話。
而宇文曄又轉頭道:“呂大人。”
呂千峰大概是沒想到他會點上自己,有些意外:“秦王殿下有何吩咐?”
宇文曄道:“你是如何查到樓將軍的那個莊子的,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
呂千峰有些詫異的睜大眼睛看向他,但看着宇文曄一臉平靜的疑惑表情看着自己,隨即像是明白過來什麼,宇文淵也說道:“是了,朕也還沒來得及問,之前你在城中搜索了那麼多天都沒找到線索,爲何昨夜就找到那個莊子上去了?”
呂千峰立刻轉向宇文淵,道:“皇上,微臣正是因爲在城中搜不到那羣人,又在城外發現了被滅口的屍體,所以微臣斷定,那些截殺裴侍郎的刺客來自城外。”
“哦?”
“只是,城外的範圍太大,要搜索的難度更大。”
“那你是如何找到那個莊子上的?”
“微臣是想,人活於世,吃穿住用行必不可少,而不論這些人來自何方,何人豢養,吃飯穿衣都是最要緊的事。微臣手上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幾具屍體,和屍體所穿的衣裳,微臣就讓人拿了那些屍體身上的衣裳布料在城中的布莊,裁縫鋪一一詢問比對。只是因爲長安城太大,商鋪太多,所以之前好幾天都沒有結果,幸好在昨天,終於查到了線索。”
“你找到了給那些刺客做衣裳的商鋪?”
“正是。而且通過每季裁送的衣裳的尺寸,套數,和送去的地方,微臣判斷出了刺客的人數和位置,才能在昨夜率領人馬包圍了那個莊子,將他們捉拿歸案。”
說到這裡,呂千峰又看向宇文曄:“而這些人也都承認了,他們是樓將軍私養的侍衛,連同和將軍府往來的賬目都一併查清了。”
宇文曄輕嘆了一聲,道:“呂大人果然精明,本王佩服。”
呂千峰立刻道:“殿下謬讚了。”
宇文淵對着呂千峰道:“難得你辦事如此盡心。來人,冊封呂千峰爲左領軍衛大將軍,賞金千兩。”
呂千峰又驚又喜,原本他在上報了這一次的口供之後心裡就一直有些不安,雖然這件事是職責所在,可他心裡也明白,這一次把樓應雄的事情捅穿,他也就徹底的得罪了太子,只怕將來的路不好走,卻沒想到秦王過來,幾句問話就把他的功勞擺在了檯面上,宇文淵立刻升了他的官。
況且,線索原本也是穆先給的……
想到這裡,呂千峰立刻跪地磕頭:“謝皇上恩典!”
宇文淵點點頭,雖然呂千峰的差事的確辦得很精明,可這個時候他的心裡卻並沒有太多的喜悅,只擺了擺手便讓他退下,呂千峰在心裡鬆了口氣,起身退下,只是在走過宇文曄的身邊的時候,對着他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他一走,大殿又安靜了下來。
而宇文曄又長嘆了一口氣,面帶無奈的看了樓應雄一眼:“看來,這中間是沒有誤會的。”
“……”“樓將軍,你實在不該!”
宇文淵深深的看了跪伏在地,已經頭也不敢擡的樓應雄一眼,然後道:“秦王,你認爲應該如何處置這件事?”
宇文曄遲疑了一下,擡起頭來看向宇文淵,道:“這件事事關重大,兒臣不敢妄言。”
宇文淵道:“是朕讓你說的,怎麼說,都不是妄言。”
這一刻,樓應雄臉色慘白,彷彿等死一般戰慄着看着他。而宇文曄想了想,說道:“樓將軍私自豢養死侍,圖謀不軌,又截殺朝廷官員,若以律法論,其罪當誅!”
宇文愆看了他一眼。
而宇文淵似乎也有些意外他竟然會如此直白的將“其罪當誅”說出口,但還沒來得及迴應這句話,宇文曄卻又立刻說道:“不過——”
宇文淵道:“不過什麼?”
宇文曄道:“不過,裴行遠入獄的起因就是湯泉宮一案,而樓將軍正是捉拿他歸案的人,如今案子尚未了結,他雖遭遇截殺,卻幸獲救,這件案子終究還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所以兒臣認爲,涉及這件案子的人,一個都不能死,更不能輕易的放過。”
“……”
“否則,這件案子只怕真相難明。”
宇文淵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深邃了起來。
在這之前,他對樓應雄截殺裴行遠的目的的懷疑,都是在於太子和秦王的矛盾這一點上,身爲太子的岳丈,樓應雄也許要除掉對方的左膀右臂而鋌而走險,可宇文曄的話卻提醒了他——這件事,還牽涉到湯泉宮的案子。
到底是爲了除掉裴行遠,還是爲了讓這件案子永遠查不出真相?
畢竟,姜洐和樑又楹已經跑了,姜愚問不出真相,蘇卿蘭也被矇蔽,若裴行遠一死,這件案子的真相只怕就要永遠石沉大海了!
如果真的是爲了湯泉宮的案子,那其中的真相到底是——
宇文淵放在御案上的手漸漸的握起,黝黑碩大的拳頭掙得指骨不斷髮出啪啪的聲音,每一聲聽在人耳中,都如同驚雷一般,大殿上的人漸漸連心跳都緊促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宇文淵終於開口,道:“樓應雄,你可有話說?”
這個時候的樓應雄臉色早已慘白如紙,全身上下唯一一點力氣支撐着他跪伏在地,卻連頭都擡不起來,顫抖着道:“微臣,微臣——”
“來人!”
不等他的話說完,宇文淵突然喝道:“將樓應雄關入大牢,嚴加看管!”
“是!”
兩個侍衛立刻進入大殿,將早已經癱軟如泥的樓應雄押了出去。
宇文愆一直埋着頭跪在原地,直到樓應雄出了宣政殿,大門再一次在身後緊閉,他才慢慢的擡起頭來,一擡頭,就對上了宇文淵銳利的目光,只聽他沉沉道:“爲國舉賢,是爲臣爲子的責任,可你身爲太子,卻如此失察——”
宇文愆道:“兒臣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