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白之彤的時候,嵐衫自己都沒有覺察到,自己一顆懸着的心安落了下來。
門內的高挑女子似乎已經等了有一段時間了,面前小茶几上鋪滿了來自食堂的餐盒,還是老樣子,大多數是白之彤自己的,只有角落裡的那一小盒屬於嵐衫,嵐衫的那一小盒上面,穩穩地擱着一個焦香的雞翅。
按理說白之彤早就可以先吃了,只需要把嵐衫的那一份留下就好,但她卻並沒有自己提前動筷子,而是摸了摸手機,面露出一點侷促不安,又把手機放下,難得規矩地坐在布藝沙發上,而不是像平時那樣窩在沙發裡。聽到開門聲的那一刻,白之彤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但還是忍住了,回頭望向門口,硬扯出一個笑來,誇張地揮揮手,和嵐衫打招呼:“妹,你回來啦!今天也好晚呀,我都餓了,你快來,咱們開飯啦!”
自然地拋出一個話題來,等着嵐衫接下去,把注意力從之前那條沒有得到回覆的微信上挪開。
嵐衫在見到人的那一刻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但卻並沒有如白之彤所願,把注意力轉移到晚餐上,而是很擔心地重複問了一遍微信上的那個問題。一向都是眼前這個人來給嵐衫講那些大道理,加入華悅只是奮鬥的起點而不是終點,出道是有多麼的不容易,出道之後又要面臨着怎樣的困難,學習是多麼的重要,作爲練習生的這段時光應該成爲在未來能被充分利用的寶藏,而不是浪費時光。這些道理,白之彤講起來一套又一套,換到嵐衫來講,就變得乾巴巴了。但嵐衫還是複述了幾句,說到一半又咬着脣,沒再說下去。
白之彤乖乖挨訓,垂下頭去,擺出的懺悔姿勢和那天開會的時候如出一轍。但嵐衫卻是親眼見識過這傢伙的演技的,見過她一邊騙了所有人,一邊衝着自己吐舌頭,完全沒有悔過的意思。嵐衫覺得自己不會被騙第二次了,嘴巴高高撅起來,但又小聲地、自己就給白之彤辯解起來了:“彤彤姐,你不是那樣懶惰的人。你肯定有你的原因的。”
“嗯……”白之彤很爲難,她又不能說自己這幾天都跟在嵐衫身邊呀,這不是要幫嵐衫拍MV,才忙到連自己的課都沒有去上嘛。不過眼看着自家寵着的妹這麼相信自己,在爲難之餘,白之彤也感覺到了十分的欣慰。
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使得白之彤臉上的表情有着幾分的古怪。嵐衫彎下腰去,努力去看白之彤臉上的表情,想看出點什麼來,被白之彤嚇了一跳。
白之彤擡起頭:“哎呀,我嘛,最近是真的有事啦。而且我不會落下課程的,咱們等下去練習室補課吧!”白之彤積極地提議。
儘管白之彤此時其實感覺到了幾絲疲倦,身體在提醒着她最好減少體力的消耗。但嵐衫聽到白之彤的說法之後,就很高興地點了點頭。看着嵐衫的笑臉,白之彤立刻把這種來自本能的提示拋到了腦後,風捲殘雲一般地解決掉晚餐之後,兩個人就一併往教室那邊跑了。
嵐衫今天回來的早,算了算兩個人還能有三個小時用來練習。小跑在去教室的路上,嵐衫的一隻手被白之彤十分自覺地捉在手心,另一隻手還在掐算,這擠出來的三個小時,該用多少在練習舞蹈上,用多少在練習唱歌上。一邊算着,嵐衫想起了明天的安排,還十分高興地跟白之彤分享,小白在佈景裡有多靈活,多可愛,多聰明,舒導都被小白吸引住了。今天的小白有什麼可愛的表現,而她自己的表現又有多麼勉強。明天還有一組她和小白在一起的鏡頭,她可得好好準備。
這些白之彤其實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在嵐衫說的時候,仍舊要表現得驚喜,跟着誇小白可愛,小白聰明,然後說嵐衫明天一定會拍攝順利的。一直到教室門口,兩個人都還在說笑。
推開教室門的時候,嵐衫她們卻被門裡的場景嚇了一跳。
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麼多人在這個時間段給自己加訓了,此時的教室裡,足足有五六個人對着鏡子,在糾正着自己的姿勢。大門被推開的那一刻,大多數人都回頭往門口望了一眼,一見來人,那些人露出了一言難盡的模樣。
嵐衫正和其中一個人對上了眼,看着那個人的眼角抽動了一下,又趕緊轉過臉去面對着鏡子,嵐衫心裡頭嘀咕了幾句。剛剛的那個眼神裡,嵐衫看出了一點的不甘和一點的挑釁,但這種負面的情緒很快被收好,那個傢伙居然還衝着嵐衫擠出了一點笑臉來。
混雜在一起,那表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那人到底是在想什麼呢。嵐衫想不太明白,只跟在白之彤身後,找了個沒人的角落,開始她倆的加訓了。
還好其實教室裡是有一個人,沒多往嵐衫這裡看的。不用想,是殷馮半夢。
最勤勉但又最孤僻的練習生仍舊把自己與周圍的所有人都隔絕,殷馮半夢此時在挑戰一個難度極高的動作,全身上下的每一處,卻都被她強硬地調整到了最完美的姿勢。殷馮半夢堅持着那個姿勢,嵐衫哪怕是偷瞄一眼,都覺得那樣拉扯自己的身體會疼吧。但殷馮半夢的臉上並沒有一點點的隱忍。
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像是製作精緻的玩偶,有着最漂亮和最冷的臉蛋。
嵐衫不自覺地又瞥了一眼。自從那天殷馮半夢給自己送過筆記本之後,嵐衫就愈發覺得,那個女孩不過是面冷心熱。她的心底裡可能埋藏着很多很多不願意撕開給別人看的傷口,但在傷口下面,還是有着被藏得更好的,想要朋友的心願的。
шшш▪тt kān▪C O
嵐衫想做點什麼,卻不知道該做點什麼。
但殷馮半夢卻似乎是嫌棄這間教室太擁擠了,做了一組拉伸之後,彎下腰開始收拾自己帶來的東西,準備要離開了。
嵐衫覺得自己應該站起來,至少把自己的善意表達出來。她在來到華悅的第二天就認識了殷馮半夢,並且在那麼一大堆的練習生裡成功記住了這個人,但從那天起,一直到現在,嵐衫都沒能好好地和她打招呼,然後好好地得到她的迴應,像跟鍾晴或者白之彤那樣,和她聊聊天什麼的。
嵐衫停下了自己的動作,順着自己的心意,站了起來。她想往門口那邊邁步,追上殷馮半夢離開的腳步。但奇怪的是,殷馮半夢並沒有如同大家預期的那樣,目不斜視地往門外走去,而是轉了個身,拎着自己的小包,往嵐衫這邊走了。
嵐衫邁出去的半隻腳停在了當場,不知道自己該前進還是後腿。
殷馮半夢似乎並沒有在那麼多人面前和她交流的意思,只是從自己的包裡翻出了一本筆記本,往嵐衫懷裡一丟。
筆記本在空中飛了一個拋物線,內頁被帶起的風翻動着,在空中打了個旋。嵐衫趕忙去接,生怕筆記本掉落到地上。這本筆記本嵐衫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上一次殷馮半夢就是站在她宿舍的門口,把筆記本交到她手上的。筆記本有着冷淡泛白的原木色,皮質的邊緣有了些磨損的痕跡,一看便是有被主人充分地利用過。嵐衫曾經打開過它,是知道筆記本里面是怎樣的工整的筆記。
上一次嵐衫還回去的時候,沒忍住在筆記本里夾了一張小紙條,想要和殷馮半夢交流一些有關創作上的心得。關於譜曲這件事,她和殷馮半夢有着一些不同的看法。但小紙條連帶着筆記本還給了對方之後,嵐衫沒有得到迴應,也不知道殷馮半夢有沒有看見那張紙條。
嵐衫正這麼想着,才發現她手裡的筆記本內頁,正冒着紙條的小尖,不止一張。可能是因爲剛剛筆記本主人那簡單粗暴的一丟,害得原本夾在筆記本里的紙條差點掉了出來。嵐衫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小紙條歸攏回去,又很認真地對殷馮半夢道謝了:“真的謝謝你。”
殷馮半夢好像很不適應這些客套一樣,皺着眉頭:“明天還我。”說完,她就走了。
嵐衫和殷馮半夢上的是同一班的曲作課,知道下一節課是安排在後天的。殷馮半夢給她預留了一個很充裕的時間,足夠她抄寫筆記了。
嵐衫抱着筆記,回頭對白之彤小聲感慨:“她其實是個很好的人,爲什麼非要把自己表現得硬邦邦呢。”
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其實並沒有想過能從白之彤這裡得到什麼答案,更多的,似乎像是在問自己,或者這個問題,是嵐衫想要問殷馮半夢,卻覺得不應該問的。白之彤也就沒有回答,但向來聽力要比常人好上許多的她,就在這個時候,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一聲及小聲的不屑:“新一屆裡最狂的那個,切,不就是背靠着個老女人嘛。”
嗯?新一屆,最狂,背靠老女人?白之彤的第一反應是那人說的是她,但想了想,白老妖婆哪裡是這些小練習生能接觸的人物,在練習生們的傳聞裡,華悅的白老闆還是個啤酒肚地中海頭的中年老男人來着。那是剛剛出去的殷馮半夢?
排除了是自己被人說了壞話的可能之後,下一個念頭只在白之彤的腦海裡打了個轉,就出去了。她不是鍾晴那個八卦精,沒有對別人的八卦刨根問底的習慣。有那個功夫,不如多在自家妹面前好好表現表現呢!
想着嵐衫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模樣,白之彤覺得自己充滿了幹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