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三個都是陌生的面孔,但當他們猛衝的一剎那,我覺得我看透了他們的一切。
他們是典型的小混混,崇尚拳頭與暴力,沉浸在自己的正義與辯護之中,由於困境而變得麻木,由於麻木而變得兇狠,由於兇狠而深陷泥潭,在泥潭之中開始無盡的墮落。
我暗想:水霧龍津,陸塵天星。
通過簡短的咒語,我懇請我的大腦仔細分析他們行動的每一個細節——他們的眼神,他們的表情,他們的肢體動作,他們在盲目中可能犯下的錯誤。在頃刻之間,他們三人的行爲編織成了一幅清晰可見的畫面,呈現出他們接下來所有攻擊的可能性,以及可供我選擇的躲避模式。
這和腎上腺素分泌的方式不同,純粹是用細緻入微的觀察來判斷事態可能的發展,對身體而言,這樣做的負擔微乎其微,但在這一過程中,我必須全神貫注,達到空明的境界,達到明鏡止水的心境。
我躲開了第一個人的拳頭,不早不晚,不至於讓他臨時改變主意。第二個人稍微發愣,想要擒住我,但他也撲了個空,這導致他擋住了第三個人的視線,讓他們無法形成圍攻。
他們只不過是平常的**,反應不快,勢頭不猛,頭腦發熱,攻擊模式異常簡單,我幾乎可以像悠閒度假般的觀察他們的攻勢,我有足足一秒中的時間可以做出反應,從而擁有萬花筒般的選擇。
如果對手是血族,或是訓練有素的敵人,那我的反應時間將縮減到的0.1秒甚至更短,那就涉及到更加複雜的功能,對大腦提出更高的要求,與其如此,還不如動用腎上腺素來的方便。正所謂因材施教,因地制宜,我不可拘泥於固定的方法,也不可盲目追求變化,導致葬送大好局面。
第一輪的攻勢並沒有讓他們感到氣餒,他們繼續發動猛攻,用拳頭,大腿,膝蓋,額頭甚至牙齒追擊我,我採取的策略在於,在儘量小的範圍內挪動,讓傢俱、地毯甚至他們自己人成爲他們進攻的障礙,確保我最多不用面對超過兩個敵人。
他們是一羣蠢蛋,從來不考慮進攻路線問題,只是盲目的追打着我。每個人都試圖通過最短路徑堵住我,這反而造成了他們的混亂。與此同時,我從來沒有離開他們超過半米的距離,這讓他們能將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而不至於拿傢俱或是陸檀小姐發泄。
在不足十平方米的狹小區域內,他們大呼小叫,上躥下跳的追了我十分鐘,最有希望的時候,也不過是碰到了我的衣角,這麼一來,就算他們再愚昧上十倍,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太對勁兒了。
他們的速度緩慢了下來,他們的表情一片迷茫,他們手腳痠痛,渾身大汗淋漓,他們怒火中燒,可心中卻毫無指望,在我又躲過一輪追擊之後,他們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舉棋不定,進退維谷。
陸檀與珊迪小姐全都吃驚的說不出話來了。
按照以往的慣例,見到他們這幅模樣,我自然要大大吹噓一番,但現在我必須保持鎮定,用好整以暇的態度讓他們心生畏懼。恐嚇在這樣的情況下,效果比暴力要好上許多倍。如果他們摸不清我的深淺,他們就不敢貿然得罪我,當然也包括我的朋友——陸檀小姐。
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雙手放在沙發背上,翹起二郎腿,用空洞而單調的表情望着他們,我打開皮膚的毛孔,讓我的呼吸和汗水不知不覺的從皮膚中散發出去。
珊迪呆了一會兒,表情突然變得和善起來,她笑着說:“玩笑開夠啦,這位先生也真是的,身子靈活的像猴子一樣。算啦,別玩啦,你們三個快點回來,別再給這位先生添亂啦。”
我說:“在方纔短短十分鐘之內,他們三人足以死上百次。”
珊迪顫抖了一下,眼神有些畏懼,但依舊笑呵呵的說:“您說什麼哪?大夥兒活絡活絡筋骨,哪兒有您說的那麼嚴重?這位先生是陸檀小妹妹的男朋友吧,我說她怎麼突然想退出了?原來是找到這麼一位如意郎君啦。不知道這位先生該怎麼稱呼?”
我裝腔作勢,擡頭望着天花板,同時閉上眼睛,表情宛若冥想一般。陸檀小姐坐到我身邊,笑着說:“這位是面具。”頓了頓,將腦袋靠在我胸口,說:“是我的。。。。哥哥。”
珊迪說:“這位面具‘哥哥’是嗎?妹妹福氣真好,他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這樣靈活的身手可實在了不起,只不過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我陰陽怪氣的說:“在下乃血族獵人協會的血族獵人,剛剛出道,是以不爲外人所知。”
珊迪一聽,表情越來越凝重,她咬牙問:“那麼,你是魏雪先生的手下了?”
我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心裡卻七上八下,不知道她提起我的上司來做什麼。
珊迪說:“既然是魏雪先生的。。。。朋友,那咱們就該好好講講道理了。你看,魏雪先生也是我們的老顧客了,同時是我們血瑪麗的大老闆之一,他知道我們這一行的規矩,如果吵到他那邊,他也不會一味的偏袒你,你覺得呢,面具先生?”
我無言以對,不如藏拙,索性又“哼”了一聲。心裡卻想:這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了。雪公子還從事這勾當?怪怪,那他的顧客中豈不是也有魔黨的惡徒?
陸檀嚇白了臉,她在我耳邊低語說:“怎麼辦?魏雪先生萬一知道這事兒,我的飯碗只怕要保不住啦,沒準兒弄得不好,連命都要丟了呢。”她真的害怕起來,眼角淚花閃爍,聲音微微發顫。
聽她這麼說,我也慌張的很,要不是我定力驚人,此刻只怕早就抓耳撓腮,醜態畢露,不僅僅只是大腿發抖這麼簡單。雪公子說不定還真乾的出這種事,他這人雖然長得純潔無害,但其實六親不認,行事有些殘忍。
我說:“那小姐意欲何爲?”
珊迪見自己重新佔據了上風,露出得意的笑容,她說:“在當初簽訂協議的時候,陸檀小妹妹曾經答應,一旦決定中途退出,必須支付一筆達到一百萬元的違約金。如今她執意要走,我也不能攔着,不過這筆錢的話。。。。。“
陸檀站了起來,憤怒的說:“我什麼時候答應過這麼大一筆違約金?當初協議上僅僅有支付違約金的字樣,卻沒說是多少!”
珊迪說:“紙上是沒寫,但這是默認行規,我們有最終解釋權,你要是有意見,我們可以上魏雪先生那裡去評評理。”
最終解釋權,此乃霸王條款百試不爽的殺手鐗,若是打起官司來,這一句話可謂威力無窮,妙用不盡,任你受了多大委屈,心裡有多大道理,在這五字真言面前,統統站不住腳。
珊迪見我倆沉默,彎下身子,探過頭來說:“怎麼樣?獵人先生?你打算怎麼做?是想要賴賬呢?還是付錢?一百萬元罷了,在你們血族獵人眼裡又算得了什麼?這麼嬌滴滴的一個小妹妹,如果你幫了她,她肯定什麼都願意給你啦。”
我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說:“我身邊沒那麼多錢。”
珊迪嗯了一聲,說:“那很抱歉,我不能讓陸檀妹妹離開。”
我又說:“但我可以替你除掉幾個人。”
他們一下子全傻了,呆了半餉,珊迪問:“除掉幾個人?除掉誰?”
我說:“你聽說過傑克·斯普利特以及他的兩個手下嗎?”
珊迪微微吞嚥口水,她強笑着說:“知道,他們兩個月前。。。。。死在一場大火裡了。”這事兒雪公子隱瞞的很好,別人雖然猜疑是他下的手,但卻找不到證據,也不知道細節。
我說:“他們也是你們的老顧客,對嗎?他們將那些上門的男孩兒女孩兒關在籠子裡,如同畜生般對待,這你們知情嗎?”
珊迪顯得有些不安,她說:“還有這事兒?我。。。當然不知道。”
我說:“是我一位名叫無策的朋友砍掉了傑克·斯普利特的腦袋,還有所有酒吧裡的血族。他是魏雪先生手下最鍾愛的僕人,也是一隻暴躁而無法駕馭的野獸。當他看見那些男孩兒女孩兒悽慘的模樣時,他爆發出驚人的怒火,在轉眼間殺掉了那三隻妖魔。他們雖然強大,但在他面前,幾乎毫無抵抗之力。我們在場所有人都想制止他,可卻絲毫不起作用。”
珊迪不吭聲了,看來她也聽到過無策的名字,這幾個月來,他跟在娜娜小姐身後四處奔走,也算是小有名氣了。
我又說:“他生平最憎恨的,就是那些奴役人類的薩巴特惡黨,以及這些惡黨身邊助紂爲虐的凡人。如果他知道有人故意將那些凡人——如同屠宰場的牛羊一般——送往薩巴特的豬圈,你覺得他會怎麼做呢?珊迪小姐?”
珊迪猛然站了起來,她喊道:“走吧!走吧!你們三個還愣着幹什麼?”
三個混混迷迷糊糊的站了起來,似乎還沒聽懂我們剛剛說的話。其中一人問:“怎麼,錢不要了?”
珊迪惡狠狠的說:“不要了!當然不要了!走吧!蠢貨,否則當心你的小命!“她態度惶急,不敢在這兒逗留下去。
我問:“珊迪小姐,如我所說,我的那位名叫無策的朋友對這件事的結果非常滿意,他也許不會再追究下去了,你也可以高枕無憂,不用擔心他會心血來潮之下,想要去割掉那些凡人叛徒的腦袋了。”
珊迪嗯了一聲,用力拉門,哐噹一聲,鐵門重重砸在牆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