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信村唯有鍾氏,注重宗親和血緣。鍾德言是村裡的村支書,也是族長,即使是大運動的時候,普信村也沒有受到影響,村裡也沒有內鬥,村民都是很和善的,當然少不了一些嘴碎的大媽,但是這些也沒什麼。
鐘意是家裡的長子,和蘇如荷是夫妻,兩人有一個五歲的女兒鍾愛文,幾個月大的鐘愛民。鍾生是二子,在西北當兵,妻子是林梅,兒子鍾愛國才三歲。而三女鍾心十六歲,今年剛好讀高二,明天就畢業,家裡早早幫她安排去棉織廠當正式工。鍾情是家裡排行老四,成績一直很好,年年都拿第一,今年十三歲,馬上要升高中,鍾朗是老五,今年才九歲,在讀三年級。
鍾德言咬了一口鹹菜,嚼了嚼嚥下去:“月紅,下午阿彬要相對象,送禮準備了什麼?”
鍾彬彬是鍾德言的二弟的三兒子,今天要相對象,鍾德言家於情於理都要掌掌眼。
鄭月紅放下筷子“我準備了一條團結牌香菸,一瓶白酒,一盒萬興樓的核桃酥。”
禮不重不輕,鍾德言也覺得妥當,鍾情默默地聽着,她什麼原主記憶都沒有,也沒有什麼理由失憶,只能多聽少說。
“小彬哥要相哪個對象啊?”鍾心性格大大咧咧,對可能是未來堂嫂好奇。
“冘山村劉二三家的老六,你六婆說這個孩子性子溫和,也是做家務的一把手。”鄭月紅回憶着說,至於事實是不是如此就要看看下午了。
“那不是我們班裡的劉小小?”鍾心被嗆了一口。
“劉小小是家裡最小的女兒,他們家拼死要生個兒子,對女兒的不好,前三個孩子不是送人,就是扔了,我還聽別人說她奶奶把孫女扔尿桶裡溺死。”
鍾心最後的話,讓在場人都側耳傾聽。普信村並不重男輕女,女孩都是從小到大嬌養着的,從記事起就開始學習琴棋書畫等技能,普信村按照大家閨秀標準培養女孩,教孩子們明辨是非等道理。孩子不管性別是什麼,在普信村的村民看來都是希望,很嬌貴的保護對象。因爲普信村一直以來的教育方式,所以普信村綿綿不絕的出很多的名人英雄,有男有女,可以說整個普信村裡都是名人英雄的後代。普信村能安然無恙的渡過各種困難也是因爲上頭有不少普信村裡出來的大人物還有所謂的保佑。普信村都是嬌養女性,連嫁進來的媳婦都是一樣的,如果不是響應國家政策,他們不會讓女性做農活,他們只能安排輕省的工作給老人婦女兒童。普信村除了男性和知青要下地,其他都是好好保護着的,別提要什麼重男輕女了。
“那孩子怎麼樣?”鄭月紅不想太早下定論,否則到時候肯定會帶着偏見去審視劉小小。
“劉小小性格肯定乖巧,平時在班級沒有什麼存在感,不善言辭,不過我們有次去出牆報時,無意間看到她背上有鞭痕……雖然她很可憐,但是她有重男輕女的爹媽,會來事的奶奶,我覺得不太適合,而且她的姐姐們都被換了……”鍾心皺着眉說,心裡一想到後續會有一堆麻煩就害怕,村裡家家戶戶都是牽扯着血緣關係的,遠也不會遠到哪裡去。
“換了,怎麼換?”蘇如荷疑惑的問,以爲是換親,這種情況很常見。
“呃……就是那種……那三年跟別人換孩子……”鍾心磕磕巴巴的說,心裡每次想起都發慌。
林梅一下子轉身不適的嘔吐,雖然不用說明白,但是大家都懂,心裡都很不適,鍾德言眉頭緊鎖:“先看看那個孩子。”
林梅接過鍾朗遞的水喝了幾口水,胃才覺得沒那麼噁心。沒有人能體會林梅的感受,那三年全國收成不好,普信村也是沒能倖免的減產,但是好像是被神明保佑,普信村的糧食夠吃渡過了天災。
林梅當初還小,她記得爺奶都不肯吃糧食,想着留給子孫吃,全家人不肯,所以選擇了進山尋死,那天她看着全村人去找,最後在一處懸崖下找到屍首,她忘不了父親抱着屍首痛哭,前一天還活生生的爺奶,變成了面目全非、四肢扭曲、身體如泥、像沒有骨頭的樣子。再後來連糧食都沒有了,他們只能去爭搶着野菜野根,但是地裡的農活還要幹,不然城裡人哪來的糧食,就那樣母親在地裡突然倒下,再也沒有醒來,她父親只是傻傻的抱着母親三天不吃不喝,要不是大姐哭着要母親入土爲安,父親還死不鬆手,那天后父親像成了行屍走肉的活死人。大姐原本談好的親事也因饑荒退了,只因只要一口飯的女人更便宜。再後來連樹根都沒有了,父親餓倒後醒來似哭似笑的絕望瘋癲後,找了一戶城裡沒有孩子的人家把小弟送人了,只求能活着。她記得父親和她說,他給自己找到了一位故友家,以後就要去那邊生活,以後不會再餓肚子了。當初她一直跪着求父親都沒有改變主意,最後是以死相逼才成功。父親爲了找到吃了,獨自一人進了深山失蹤,半天后,大姐和自己去找,只找回一隻帶着血跡乾涸的獨手,但是隻剩下的獨手也被鄰居偷偷的拿走,她和大姐哭着找了很久,直到鄰居家飄來絲絲肉香,她們衝進去,卻看到鄰居的孩子正笑嘻嘻的抱着吃,她第一次那麼的恨,恨這天爲什麼要那麼毒。
當天晚上,她第一次跑去所謂很靈的惠仁寺。一路上摔了很多次,普信村當時外村人已經不能進來了,一直在迷路,她一直流着淚,哭着求着,但是沒有用,她直接只能跪在地上求:求求菩薩…求求您幫幫我,我只想讓我們活着,只是活着……爲什麼要怎麼對我們,生於人世間,何罪之有……爲什麼……求求您幫幫我……只要活着,我不想我姐也死……
林梅不記得自己跪求了多久,她只知道天矇矇亮,她聽到騾子的噠噠聲,看到普信村裡的男人推着糧食,武器裝備,一副交公糧的樣子。爲首的鐘德言看到她時悲憫的嘆氣,最後讓人帶她回家,還留下半袋粗糧,嫁過來後,家婆告訴她很多人都想到普信村裡借糧或者搶掠,但是都迷路了,除了她,是第一個可以到村口的人。
鄭月紅讓林梅在家休息,她知道劉家那過去,對於林梅來說是可怕的地獄,看着林梅蒼白的臉,鄭月紅知道林梅又要傷心的病很久。
因爲下午還要上工,鄭月紅只帶鍾情去掌眼,鍾德言只能晚上的時候和二弟夜談,他需要管生產隊和村委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