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瞳不曾表達出更多的感慨,她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場對自己觸動極深的殺戮,可也知道無論自己多麼想製造出一種身臨其境的悲傷,終究還是擺脫不了一個旁觀者的身份,沒有一點熟絡的陌生人,就算是有着血緣的羈絆,也總是無法真的讓人覺得悲傷。生命是令人敬畏的,可惜真正能夠敲擊到內心的那根弦的只有熟人的離去,而聞人氏的人對剪瞳來說不過是一羣陌生人而已。
最爲真實的演繹就出現在自己面前,那些被編輯過的形象竟是如此的豐滿又悲傷,奔流的鮮血一直蔓延到剪瞳的腳邊,敵人嗜血的眸子恨不得把剪瞳整個人射穿。可她一直穩穩的坐在一旁的臺階上,像是沒收到一點不安的氣息,過分的冷靜背後藏着的纔是一顆當真五味陳雜的心。
“前輩,你到底想要跟我說什麼呢?無論他們曾經遭遇過如何不公正的待遇,都已經不可追的往事了,我從未想過去揹負不屬於我的仇恨,也不會在意這些充滿血腥的事實,不管他們是否甘心,我的人生永遠不會活在別人的陰影之下。”
“丫頭,如果我說我是存在的,你是否相信呢?你若是能夠破了此陣,過了這關便可以見到我了。”
“我又爲何要見你呢?你身上沒有什麼東西是我需要的,也沒有可以被我利用的地方,我猜這麼大的一個祭壇該是需要一個管理者的,要不然三層的藥材不會保持着該有的新鮮。只是可惜了,或許你並不知道,我已經把三樓的藥櫃捯飭空了,只怕日後那些珍稀的藥材,你自己需要慢慢補上了。還有,你該是想不到我會用三層的東西去對付四層的太攀蛇吧?沒關係,我已經讓你漲了不少見識了。”
“呵呵,你確實用了最離譜也最聰明的辦法過關,丫頭我倒是覺得能夠在危急時刻先保護好自己同伴的繼承人比與同伴並肩作戰的更有擔當,不得不承認,你是個不錯的娃娃。”
對話進行到這裡,剪瞳突然想起百里三乎的怪論,索性完全照搬了過來,“擔當這種事情一般都是交給那些長得差性格又不好的女人來做的,因爲她們除了自己被黑鍋以外,沒有什麼利用價值,像我這樣天生麗質的人只要充當門面就可以了,你覺得呢?讓別人心甘情願的爲自己效勞,永遠比親力親爲來的更加好,你怎麼知道我今時今日對它們的保護,不是爲了來日更好的利用呢?”
“你倒是能夠看得開,我以爲血液中流淌着的熱性與熱血會讓你想着爲族人報仇呢。”
不屑一顧的笑笑,剪瞳站起身對着虛無飄渺的空氣說道:“聽說報仇最好的方法就是活的比自己的仇人還要好上千百倍,讓對方無法滿足於自己的生活而陷入深深的苦惱中,比單純的肉體折磨來的更加有趣,我生來就是施捨挫敗感給別人的,若是沒有我的存在,怎麼讓那些人知道自己就是個生活在底層的渣渣呢?讓他們清楚的意識到自己不堪
的地位,就是我的責任。”
“就算聞人世家已經沒落,憑你一己之力相信重建也不是什麼難事。”
“爲何要重建呢?當道士的生活前輩若是有興趣大可以自己去體驗一下,剪瞳是沒什麼當世外高人的衝動,聞人家消失何嘗不是一件好事?這太清宮的掌教早就該換人做做了,與其把自由自在的我綁在囹圄之中,還不如放虎歸山讓我好好的禍害這俗世中的人呢。我聽聞百里三歸一心想要讓三大家族消失,想來也是同樣的緣故吧,沒人願意活在這樣的不確定之中。”
“世家會給你很多的特權,不過依我看來,倒像是對你沒有半點吸引力一般。”
“我想要的,永遠都會有,我失去的,一定是我的自己丟棄的。如果我不曾猜錯的話,前輩投來的記憶應該是不僅僅是屬於家父聞人顏的吧,想來着裡面還融合了太多的傳說跟主觀臆斷,看起來牢不可破的罪名實則也是千瘡百孔的,前輩該是這些年唯一一個追查這件事情的人,剪瞳雖說覺得跟自己沒什麼關係,還是替他們謝過前輩了。”
那聲音停頓了一會兒,像是茅塞頓開一般發出了醒悟的喟嘆,“沒想到我這樣的人竟然需要你一個小姑娘來點醒,罷了罷了,既然這滔天的仇恨不能夠讓你迷惘,索性就把這最後一段給你看看,也免得你誤會自己的父親。孩子,這一關我不爲難你,不過看完了最後一段,撤去了幻陣之後的景象是否是你能夠承受的,就不在我的管轄範圍之內了。”
“家父是不是在這裡?”
“不可說,不可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剪瞳被帶入了新的幻陣之中,面前的景象不再是滿目的血光,而是祭壇入口的景象,她看到一個衣衫殘破的人將自己的鮮血塗在機關之上,他身後漸漸出現了一個身着道袍緊跟着他的人,那人的衣衫劃過青草,他立在半空之上,墨發三千隨風搖曳,他對着前面的人說道:“聞人顏,無論是繼承人還是真正的家主,一生只能踏入祭壇一次,你是知道這個道理的。”
前面的人慢慢的轉過身,指尖的傷口還在流淌着新鮮的紅色,這殘破的衣服絲毫無損他的氣質,眸中閃爍的堅毅與果決讓人被深深觸動,素面朝天他的長相十分溫和,“還有一個例外不是嗎?倘若甘心以身心爲血祭,則可以第二次踏入這裡。”
道人接着問道:“你此來是爲了血祭的事情?莫不是瘋了麼,人生那般多姿多彩,你又何苦讓自己陷入這兩難之中?我是祭壇新任管理者,你該是從未見過我的,可我在你闖關的時候卻一直存在着。”
原來所謂的解救是這樣的方式,如果繼承人無法過關,管理者就會現身把繼承人送到之前的那一層,然後讓繼承人離開,剪瞳先前還想着祖宗不顧及後人的死活,沒想到分工如此明確,這事兒居然也是有人專門管着的。
眼
下烏青,一看就是路途不順晝夜兼程,略顯暗淡的眸子卻堅毅的很,讓人實在不忍心拒絕。“聞人顏已經決定,請您成全。我知道如果繼承人選擇血祭,祭壇管理者將會因此消耗更多的時間在祭壇之中,雖說對您不起,還是希望可以取得您的同意。”
“可是出了什麼事?我見過你闖關的樣子,並不認爲你是那種輕言放棄的人,久在大山之中,消息也很是閉塞,若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你是否願意告訴我?”
破碎的笑容含着無數的冷意跟頹唐,他微微垂着頭,散亂的發垂在前面,顯得更加狼狽,可即便是這樣的落魄,也無法掩蓋他身上溫潤的氣質。“族人被滅,佳人夭亡,幼女毒發,聞人顏來此,不過是希望以自己一身血肉換得幼女一生無虞罷了,您許是未曾爲人父母,無法理解此刻我的感受,不過既是來了,即便您不同意我也不會輕言放棄。”
道人從未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勸慰眼前的人,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走吧,若是那孩子真的危在旦夕,我再不出手怕是她也沒有活路了。”
“多謝成全。”
祭壇打開,道人先行一步,“希望我還能多活一些日子,若是能夠等到你的女兒前來,也可以知道什麼樣的孩子值得你這樣的人豁出性命來成全。”
聞人顏緊緊跟上,說出的話卻讓人添了幾分心碎,“卻也不盡然,不過是覺得與自己兩情相悅的人已經不在,餘下的人生該是沒有什麼可悲可喜的地方,讓我守着生命的枯井頹廢枯萎,還不如讓聯繫我們二人的孩子活的精彩開懷。我已經讓白虎把葉尋送到師兄的身邊,憑藉他的醫術,想來日後葉尋也無須擔心身體的問題了,算算日子,這會兒也是差不多到了。我知道胎中的毒最爲難解,除了藉由祭壇,並不能想出來什麼好辦法。”
“你無須解釋這個,我既然答應要幫你,自然會全力以赴。本道記得你上次闖過了第五層,儀式自然就在第五層舉行,你若是真的準備好了以命換命,就跟我來吧。許是你還不知道這儀式的代價,你死去之後,屍身永遠不腐不爛,長留在這第五層之中,直到有人帶着你離開,讓你入土爲安,若是你女兒遲遲不來,你將一生都不能下葬。”
“這我都是知道的。”
“那就好。還有一事,你過往的記憶和身上揹負的痛苦折磨將會成爲後人闖關的阻礙,也就是說無論你的女兒是否知道滅族的始末,這一切都必須要呈現給她看,就算會對繼承人產生難以估量的衝擊,也不是我能夠決定的。”
“好。”
“既然已經沒有任何疑問了,你去到平臺中心的圓圈中坐好,我要開始進行儀式了,你是否還有什麼話要說,或者我可以代爲轉達,到底繼承人還是要來到這裡的。”
“我無話可說,只是勞煩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