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三歸輕輕的搖着頭,臉上依舊是洋溢着溫和的微笑,他隨手撥弄着桌案上的水晶碎片,專注的凝視着平整的切口,卻漫不經心的說道:“不過是覺得對你而言,那個結果也很難罷了。”
“……”一針見血還真是夠狠的,百里三乎不得不承認老哥說的對,他可不相信夏侯公子連個隨從都不帶就一個人過來了,想要同時放倒那麼多人,再把夏侯公子帶過來,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不過也總不能讓他行的太慢,他還不到十九,並不怎麼着急,咱們可等不起,說來也奇怪,夏侯家主也就是現在叫什麼白先生的那個,似是已經過了耳順之年,怎麼四十多才得了那麼一個孩子呢?這未免太奇怪了些。”
三乎的關注點總是跟別人不同,三歸當時只想着從對方的氣息吐納中窺破對方的修爲,哪知道三乎竟然想到了這一點。“爹也年近知天命了。”
趕緊擺了擺手,對老爹這個人,百里三乎可沒那麼尊重,“拉倒吧,老不死可不一樣,你看咱倆有多少個阿姊就知道了,不是生產力不夠,只不過產出跟投入的有點偏差,不怎麼均衡。人家可不一樣,雖然人是有點老頑童的意思,脾氣看起來也詭異了些,那麼大年歲還能不給老不死一點臺階下的老頭子還真是挺好玩的,只是不知道爲什麼禁慾了那麼多年。”
“他本不該是家主,自小在珏山太清宮修道,師從掌教聞人源,道家子弟雖不說是明文禁止娶妻的,可若是能夠看得通達,一生不娶的也大有人在。據說他二十多歲的時候闖下大禍,被聞人老前輩逐出太清宮,又在外放浪形骸好多年,後來當時的夏侯家主早逝,膝下只有一個幼兒,難以承繼家主大位,所以便拉着他回去了,我也不過是道聽途說,爹似乎當時跟聞人老前輩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足足在府中休養了半年纔敢出府去。”百里三歸自來說話並不多,更不擅長講什麼故
事,此番也不過是想要阻止三乎的荒唐行徑,不得不虛與委蛇。
“回去之後呢?”難得老哥肯說這麼多,百里三乎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規矩的把手縮回來,在地上盤膝而坐,雙手支撐着下巴,聽得津津有味。
“回去之後,便幫着料理家事,教養侄子,不成想那孩子竟早夭而去,夏侯家並無合適繼承人的人選,他只能娶親生子,以便繼承家業,因此夏侯公子比我還要小些。”
“上次咱們一同去他家過試煉,你們似是一見如故,說起這個,我倒是也想起他的樣子,難怪需要人前後左右的保護着,武功高的可怕,光明正大的打估計天下都找不到一個對手,可人卻是不禁逗,我從未見過那般害羞的男人,正說着俏皮話兒呢,臉就跟冬日炭盆中燒的金絲碳一樣通紅通紅的,像是個水靈靈的大蘋果,誰都想上去咬幾口。”
“你且不說自己說了什麼。”
吐了吐舌頭,百里三乎也自覺理虧,卻渾不在意的說了句,“不過是說了,他爹中年得子,精力旺盛,世家的老頭子們日日進補,補出一個又一個孩子來。”
“彼時,你們頭一次見面。”
“的確如此,不過我們總共也只見了一面。好吧,或許他一輩子也不想再見到我了。”忽的又傻傻發笑,補充道:“哥,你記得那時他的樣子嗎?耳朵根加上脖子全都是一樣通紅的,比秋日的楓葉還要紅,別提多有意思了!說起楓葉,咱們過來的路上就種着幾顆楓樹,可惜不是種在院中,也不知道能不能帶你去看,要不咱們晚上溜出去逛逛可好?”拉着百里三歸的袖子,三乎做着央求的動作,像是條搖尾乞憐的小狗,過於濃烈的五官更是放大了這表情的殺傷力。
可百里三歸不是旁人,他的手他的腳他的心、甚至於他呼出來的氣、說出來的話,都帶着冰涼的寒氣,永遠不會因爲三乎的胡鬧
而失了分寸,哪怕是面對如火般的熱情,他也會毫不留情的澆上一盆冷水,“既是客,便該有客人的規矩,哪有客人會擅闖主人的庭院的?瓜田李下,還是靜思爲好。”
“切,不去便不去,又何必說旁的東西呢?我又不是苦行僧,幹嘛跟自己過不去?”他不過是想要跟哥看同樣的風景,他不過是懷着一個童真的心,單純的想跟自己在乎的人分享所有世間濃烈的感情,他聽說,你若是當真在乎一個人,便想要把所有的風景收入囊中,只爲雙手捧到那個人面前。想到這裡,不免又覺得有些委屈,哥從來都是淡淡的,不對任何人生氣,也不對任何人熱情,他有時候深信不疑的認爲,無論自己怎麼做,在哥的眼中,自己始終是一具會一動的行屍走肉。
“那你還去取東西嗎?”
“去!爲什麼不去?回來路上,能給你摘下一片也是好的,一葉落而知秋,也不知你能從這楓葉中看出什麼。”說着便起身推門而去,出去沒了幾步,又折回來,不忘小心的叮囑一句,“我不在房中,你還是先把綢帶蒙上,萬一被人看見了,怕是又有事端。哼,心疼那個盤子也比想着我多,也不知道是衝着誰,明兒我就跟老不死說一聲,讓你娶了那個聞人小姐,到時候雞犬不寧的看你還能不能這麼淡然。”
“知道了。”
見那人的影子徹底消失在窗前,百里三歸慢悠悠的才起身去琴案邊取了綢帶,那人也是奇怪,放着好好的連榻不坐,聽個故事罷了,還坐在地上,當真是不與衆山同。這盤子竟能起出這樣的名字,他竟覺得聞人小姐跟三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正想着把碎片理好,卻聽得遠處一陣模糊的音樂聲,他不得已屏息傾聽,閉上眼睛,全神貫注,連內力都用上了。過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這是……壎?聽氣息倒不像是大師的手筆,這府中還有第二個人會吹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