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棠感覺自己做了場夢,夢中冰天雪地的,茫茫天地,凡是入眼的都是雪白,白得刺眼的雪地中,只有媚晚隻身行走,殷紅的鮮血,像逶迤的裙襬,追隨着她的腳步,越來越近,越來越濃,飛舞的雪花,每一片都如同銳利的刀鋒。
媚晚渾身上下,都沾滿了血,在雪地裡漫無目的的前行,一次次摔倒,爬起來,再摔倒,再爬起來……
主子,等等,慕棠回來了……
驀地,天地間颳起一陣風,夾雜着淡淡的花香,慕棠猛一睜眼睛,眼前已經是一副大雪融化後的瑰麗景象,風,呼呼吹過,捲起雪粒和冰粒打在他的臉上,有點兒許的疼。
慕棠愣了愣,眼前似被人蒙上黑布,垂眸,再擡眼睛,眸中已然清明,他掃了一眼,便瞧到了赫連烈,再擡眼環視,四下的景象陌生不熟,幾樹梅花,如痛滴落在蒼白荒涼中的鮮血,渲染得一片雪天如火如荼。
慕棠上前把了下赫連烈的脈,見還正常,便放心了,輕輕搖了搖他,赫連烈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見到慕棠,目光灼灼,卻是急切的問,“慕棠,你不是把神珠給她們了?”
“是。”慕棠微微點了一點頭,這根本便瞞不住,更無心瞞,“赫連伯伯,她們真的需要它幫忙找人。”
赫連烈脣角揚一揚,露出幾分不屑與恨意,“慕棠,你,你怎麼能夠給她們,糊塗啊。你這孩子怎麼便這麼不聽我的話啊。寧願信她們都不信我。”這個孩子,怎麼與連弟一樣啊。
赫連烈瞪着慕棠,面露不悅之色,滿是悔恨,他翻了身坐起,正要教訓慕棠,忽然怔住了,大睜着眼睛望着自己的雙腿,“慕棠,我的腿好了,我的腿能夠動了。”
慕棠登時歡喜無限,一張臉如梅花綻放,因顯得分外俊氣,神韻飛揚,宛如落日霞光,“赫連伯伯,你是說你的腿已經被治好了,恢復正常了。”
“是啊,是啊。”赫連烈連聲應着,隨即笑出聲來,“太好了,我終於可以行走了,不必再讓人扶着攙着了,真是……”赫連烈又似乎想起了什麼,笑容倏地一斂,臉變戲法似的瞬間陰沉了下來,眼裡蒙上薄薄的寒冰,似是憂慮重重,半晌常常嘆了口氣,“慕棠,快,我們馬上回赫連家,不能夠耽擱,她們只能夠去神仙閣取那樣東西,我必須過去阻止她們。”
慕棠眼中掠起了幾絲好奇,
問,“是什麼東西?”
赫連烈挑了挑眉,“她們想要神珠,無非是爲了能夠去到那個地方,哼,……”他話音一滯,眯眼打量着慕棠,似乎沉思了一會,脣角邊漾起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慕棠,倘若她們真是仙家的餘孽,那麼,這個天下,王位,都不及這件事情的嚴重。到時,你莫再偏袒。”
慕棠面露微詫之色,他能夠從赫連烈的話裡感覺出他沉甸甸的憂慮,心中跟着多少有點兒擔憂,然還是淺笑安慰道,“赫連伯伯,你不要擔憂了,她們需要神珠,只是想靠它找個人,僅此而已,不會做出什麼生靈塗炭的事情,你放心吧。”儘管,對錦瑟谷主子原有的好印象已經在她的獻媚中一落千丈,甚至有幾分反感,然慕棠還是願意相信她們,而且,他始終都感覺主子有點兒似曾相識,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
“慕棠,你還真是相信她們啊?”赫連烈眸光一寒,脣邊卻是笑意盈盈,沒有半絲溫度,“甚至不惜違揹我……”爲什麼都不聽他的,慕兄弟不聽,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聽,慕兄弟的兒子更是不聽。他們心裡究竟有沒有他赫連烈?
赫連烈正憤憤不平着,十幾個蒙面人忽然從樹林裡飛出,落在了他們面前,慕棠拿緊了劍,正想先問清楚,他們已經先行開口,“拜見主子。”向着赫連烈紛紛跪了下去。
領頭的人,淺紫緞袍,一頭黑色長髮玉冠束起,他緩緩落下面巾,露出了一張端正的臉,散發着沉穩的味道,正是當初在孟家後山接慕棠的人,他淡若春風的笑着,“赫連忠,見過主子。赫連忠來遲了,還請主子你恕罪。”
“赫連忠,先不說這些,我們現在馬上啓程,趕回赫連家。”赫連烈正色看着赫連忠,急急道,“越快越好!諾,赫連忠,你馬上着人去辦,不得有誤。”
“是。”赫連忠朗聲應下,起身便與其他人吩咐了下去,那些人得命應下,便迅速各自離去了。赫連烈看了眼慕棠,彎脣笑了笑,“慕棠,他是我的護百里,赫連忠,跟了我好些年了。”他又看了眼赫連忠,滿臉認真道:“赫連忠,從今天起,慕公子,便是我赫連家的少主子了,也便是你的新主子了。你要負責他的安全,嚴密保護他,不能夠讓他有一絲一毫的差池,要不然的話,我便唯你是問。還有,赫連忠,將來,倘若我以後發生什麼意外,他便是我赫連家的家,你們
的新主子。你要好好輔佐他,便如待我一樣,知道嗎?”赫連烈含了三分慈愛,七分威嚴的道。
赫連忠鄭重地跪下,“是,莊主!”接着轉向慕棠,“見過少莊主!”
慕棠還來不及拒絕赫連烈抓住慕棠的手臂,“孩子,這是赫連伯伯唯一能夠給你的安排,你一定要答應。我若是死了,赫連家莊必定要有人繼承,除了你,我想不到別的人。”
言辭懇切甚至可以說百般真情,慕棠理應不能夠推卻,然……慕棠低垂着頭推辭道,“謝赫連伯伯好意!然慕棠已經是媚宮主子,並且打算這輩子都留在媚宮,不涉足江湖這些事事恩怨。赫連伯伯還是另覓賢能夠吧!”
“你說什麼?你繼承了媚宮?”赫連烈極大的不相信。
慕棠點了點頭,“是的赫連伯伯。這次出宮前,我家主子已經安排。當時,因爲一些特殊原因我拒絕了,但是我現在早已想清楚了,我會繼承媚宮的。”
“不要啊……”慕棠猛地的醒了過來,望着熟悉的帳子,他才意識到他又做噩夢了。他雙手還在半空中很努力的伸着,想要挽留什麼東西,然得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氣。
他收回了手,低低的嘆了口氣,自從在錦瑟谷做過那場奇怪的噩夢,他便夜夜被滿天猩紅從睡夢中驚醒。即便他回到媚宮多日,依舊無法揮去那噩夢的纏繞,還有那個嬰兒的笑聲。夢裡面,那個嬰兒是仙家的人,那會是晚兒嗎?晚兒不在了,隨着忘川河消失了,是不可能告訴他答案了。慕棠忍不住又嘆了口氣,他這輩子註定要欠晚兒的了。他這輩子要還主子的恩情,只能夠下輩子再報答晚兒的深情了。
想到了媚晚,慕棠心裡愈發的沉重,他再也躺不住了,披衣來到窗前,目光癡癡的望着天邊的彎月。又要月缺月圓了。也不知道主子現在怎麼樣了?
南兄弟有沒有醫治好她?
他本想去鬼老山看望主子的,然被赫連烈的事情給耽誤了,他請錦瑟谷主子治好赫連烈,將赫連烈送回赫連家後,媚嵐又找到了他,說江湖有人想要趁主子受傷,攻打媚宮。
媚宮,是主子的心血,他不可能不管。他只好跟着媚嵐返回媚宮,處理媚宮的事情,以恭候主子的回來。他相信,那一天,不會太遠了。
因爲,月又要圓了。
人,也應該圓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