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鎮國將軍班師回朝,宋軼怎能不去湊熱鬧。但是作爲百姓遠遠看一眼,是絕對不能滿足她好奇心的,所以她去了京兆尹。
這種大事,免不了維護一下秩序什麼的,京兆尹作爲本地長官,職責所當。
宋軼到時,正好看到京輔都尉虞孝卿在安排防務。宋軼便在旁邊等了一等,待那廂安排妥當,這才上前。
虞孝卿見是她,拱手致禮,並未多話,帶着一干將士離開。
孫朝紅看得嘖嘖稱奇,“剛纔他把我們馴得跟孫子似的,怎麼反倒對你恭敬有加?”
宋軼故作淡靜狀:“虞孝卿雖無傑出作爲,但好歹是世家貴公子,人品風度自是不凡。訓兵有道,待人有方,對我與對你,自然不能等同視之。”
“說人話。”
宋軼肅目正色,“很簡單,吳府刻骨畫像的事情,該知道的人恐怕都已經知道了,我是畫骨先生徒弟的事,即便沒有明面上公開,要推測出一二並不難。畫骨先生不問世事,甚少見世人,有多少人想借他之手平步青雲,走上至顛?我的出現,正中下懷。虞家如今正處非常時期,更不敢得罪於我。”
“非常時期?”
“虞孝卿之父虞泰執掌中尉軍,常年臥病,傳言已病入膏肓,皇上此時招鎮國將軍回京述職,難保不是想動中尉軍。”
孫朝紅十分吃驚,“皇上會動虞家?那可是豫王妃母親的母族!真正的盛寵之家!”
“準確說是要剪出虞家的羽翼,這不是在害他們,而是真正的保護。虞泰執掌中尉軍多年,向中尉軍安插了不少親信,如今,皇帝親軍已經成爲世傢俬軍,動它,是遲早的事。若有朝一日真釀成什麼大禍,屆時恐怕就得滿門抄斬了。”
孫朝紅默默看着宋軼良久,“所以,盧君陌纔會突然爬上榜首?”
“你,想太多了。”宋軼笑眯眯地回視孫朝紅,不知爲何,彪悍的女神捕,直覺背脊發寒。
爲示皇恩浩蕩,豫王率領文武大臣出迎十里,這可是大禮,足夠說明盧家在朝廷中的分量。宋軼易了容,穿上衙役的衣服,與孫朝紅站在人羣中。
看着爲首兩匹勁馬,一黑一白,率領着大軍,浩浩蕩蕩開過來,宋軼難得熱血沸騰了一次。
“盧君陌雖然也算得上俊逸,但跟豫王殿下相比,猶有云泥之別。”一個聲音從身後不遠處傳來。能直呼盧君陌名諱的必然也是高門,聽這口氣,恐怕還是劉煜的崇拜者。
要知道豫王妃這個頭銜,一直是很多世家大族覬覦的目標。宋軼扭頭看了一眼,便見一個女子穿着男裝,周圍若干隨從,生生在擁擠的人羣中給她擠出一個寬鬆得有些礙眼的位置,就差給她搬張太師椅再安排幾個下人捏肩捶腿了。
這些做派見多了,倒也見怪不怪了,但,既然女扮男裝,你好歹把胸裹一裹,胸口掛着兩個肥膩的大饅頭是鬧哪樣?
宋軼多心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胸部,又看了一眼孫朝紅,瞬間心理平衡了。
“你在看哪兒?”孫朝紅的聲音冷幽幽地丟過來。
宋軼立刻調轉視線,道:“虞少容在後面。”
虞少容,虞孝卿之妹,年滿十六還未婚配。
孫朝紅看了一眼,並不覺得有什麼稀奇,這些個貴女嘛,就喜歡搞事情。
“聽說皇上有意把她指給豫王爲妃?可有這檔事?”
“沒聽說過。”
“趙大人應該知道,幫我打聽打聽。”
孫朝紅橫眼,很是不屑,“莫非你想畫什麼桃花債了?”
“這可不是爲了畫本,是爲了我自己。”
孫朝紅默默一抖,“你真看上豫王了?”
宋軼癱着一本正經地說道:“別這麼直白,人家也是會害羞的。”
孫朝紅狠狠打了個寒顫,豎起大拇指,道:“有膽魄!”
在孫朝紅看虞少容時,虞少容很不巧也看到了孫朝紅。虞少容衝身邊人耳語了幾句,便端出一幅高貴姿態準備看好戲。
前面的人毫無所覺,正當劉煜和盧君陌的馬走到跟前,所有人都仰望神迷時,一隻罪惡的大手用力一推,孫朝紅半個身子被推了出去,臉差點擦着馬蹄子而過,但她畢竟是個練家子,在千鈞一髮之際給穩住了,但是跟她靠得最近的宋軼,被她歪斜時身子一撞,直接撲了出去。一擡眼,馬蹄子幾乎是要踏着她的臉過去。
當時她就一個念頭:這回果然要牡丹花下死了嗎?
宋軼向來有些奇怪的嗜好,比如,就算死也要死得漂亮,所以,馬蹄子踩過來,絕對不能踩到臉。
宋軼拼了吃奶的力氣滾出去,“咔”地一聲,這一蹄子恰好踏在她手臂上,疼得她整個臉都扭曲了。
而兩匹受驚的馬兒幾乎同時被勒住繮繩,剎住腳,齊齊看向地上那個人。這場景似曾相似。
盧君陌一步跳下來,作爲罪魁禍首,劉煜的動作反而比他遲了一步,但不知道爲什麼在盧君陌的手快碰到宋軼時,宋軼竟然又滾了一下,直接滾到劉煜腳邊。
盧君陌:“……”
在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街頭人羣突然沸騰了。
他們的沸騰當然不是因爲倒黴的宋軼被馬蹄子踹了,而是豫王殿下、鎮國將軍竟然一起下馬,停留在泰康城的街道上,可供他們盡情近距離圍觀,一時間人潮涌動,京兆尹拉起人牆,艱難地阻擋着往這邊蜂擁的人,而羽林衛也自動圈成了圈子,將三人隔離當中。
看到熟悉的靴子,宋軼掙扎着想起來,卻被人一把按住胸部給摁回地上躺屍去。
“不要亂動!”
宋軼整個人一僵,便看到劉煜那張惑人的俊臉湊過來,近一點,更近一點,她幾乎聽見了對方的心跳聲。
“豫王殿下,”宋軼吞吞口水,劉煜愣了一下,覺得這聲音略耳熟,再定睛一看,就算這個混蛋戴了□□,但那雙眼睛中閃爍的詭異神采卻是不容他錯認的,他突地感覺彷彿有螞蟻沿着他觸碰她的手指爬過來,骨髓都跟着發癢。
劉煜默默收回手,瞬間變得高貴冷豔了。
前一刻他還認爲這個小衙役是被嚇壞了才驚慌亂滾,但下一刻他已經篤定,這個混蛋是故意要滾到他腳邊的。
“方纔,你摸到我的胸了。”宋軼癱着一張小臉,忠實地還原事實。
“是嗎?沒感覺到。”
“……”宋軼心虛地看了一眼自己那一馬平川,有些不死心的道,“大概是被你的馬踏平了。”
“它踏到的是你的手臂……”
“你要不要考慮爲我負責?”
“抱歉,我的馬是母馬,我想,它可能更喜歡公馬一點。”
“……”
見過劉煜被花癡少女覬覦的,但沒見過如此花癡如此無恥還大義凜然的傢伙。
盧君陌摸摸下巴,很不確定地問:“姑娘,你知道旁邊還有閒雜人等嗎?”
私底下如何猥瑣他都可以不管,可現在是衆目睽睽之下,哦,不,準確來說,只有他一個旁聽者,而他這個英偉不凡,連敵軍都能迷惑的鎮國將軍竟然堂而皇之地被人給無視了,而且無視得這般徹底。
宋軼眨巴了一下眼看過來,“原來有人啊,那鎮國將軍便爲我們做個見證。”
見證?
見證什麼?
兩個男人的眉頭同時不淡定地抖了抖。
“豫王殿下方纔摸了我。”
劉煜、盧君陌:“……”
孫朝紅穿過人羣,將地上那個無恥之徒抱起,很有風度地衝兩位道:“讓兩位見笑了,我家小弟,腦子向來不好使,爲迎兩位大駕,今早慌忙出門忘記吃藥,請恕他莽撞之罪。”
宋軼:“……”
劉煜、盧君陌:“……
“孫神捕!”
“好威武!好霸氣!”
人羣中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呼。有男有女,那崇拜閃亮的眼神咔擦咔擦地往孫朝紅身邊投射過來。
孫朝紅十分淡定地掃過人羣,微微一笑,人羣一下炸開了鍋。
盧君陌:“幾年不回京,民風越發彪悍了呢!”
在百官之中的趙誠鬱悶地看着這一幕,他很能理解男人看到這種女人的悸動,但是那些面帶桃花的姑娘們這樣覬覦他家捕頭是鬧哪樣
人羣中的虞少容氣得撓牆,竟然又被孫朝紅這個妖孽給搶了風頭。突然她感覺到豫王有一絲餘光投射過來,冷汗不自覺地冒出來,心虛地往人羣中躲去。
孫朝紅親自將宋軼送回了漱玉齋,正想開溜,便聽得宋軼幽幽說道:“虞少容今天的目標是你吧,平白讓我遭了這池魚之殃,難道孫神捕不想說兩句?”
孫朝紅一臉正經:“此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呃,去年京兆尹和司隸臺比試武功,我第一次見到豫王。”
“如何?”
“情不自禁流了口水。”
“……”
“很不巧,被虞少容看見了。”
“……滾!”
孫朝紅拱手告辭,走得那叫一個瀟灑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