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半生:求毒,爲誰的寂寞死;慾念,爲誰的繁華生——題記】
師徒二人正說着悄悄話,一羣人已經走近了。凌天嘯見到老朋友,喜形於色:“葉老兒,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我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跟你也不客套了,還是裡面詳談吧。”葉聖嘆說着,一行人進了凌天頂大門,來到前廳落座。
葉聖嘆伸手一指:“唐晚,我新收的俗家弟子。”顧盈盈一出法清門,就恢復了在現代的名字。“顧盈盈”這三個字名動天下,保不準江湖中人也知道,所以她直接換了一個身份。
衆人的目光齊齊望向顧盈盈,只見她盈盈走上前,施了一個江湖禮節,隱隱散發着出塵的氣質,身姿被寬大的素色衣衫遮住,面容平凡普通:“唐晚見過諸位前輩。”十分恭敬有禮,餘光撇到一旁淡然如仙的下任凌家家主,只見他眸底閃過一絲困惑。
葉聖嘆又爲唐晚一一介紹重要的人物,她也一一再次行禮。原來紅衣婦人是凌天嘯的原配,碧衣婦人是凌天嘯的平妻,而那位下任凌家家主,名叫凌承瑞。
“我這次來,是爲了你們凌天頂的毒。”葉聖嘆捧着茶盞,緩緩道來。
“哦?什麼毒引得法清門掌門親自前來?”凌天嘯眉梢微挑。
“死半生。”
此言一出,凌天嘯和凌承瑞眉心微蹙。
“葉掌門該知道此毒的厲害?”凌天嘯開口,語氣立即變成公事態度,連稱呼也換了正經的。
“自是知道,不過此番還需再商議。”葉聖嘆點頭。
“今日已晚,還請你和唐姑娘略作休息,明日再籌劃此事。府上擺了酒席一桌,特爲你們接風,請!”凌天嘯說着,將一行人又領到了另一殿中。
一時間觥籌交錯。葉聖嘆在法清門自是嚴守戒律,可是每次一下山,就枉論酒肉。顧盈盈看着兩個老朋友喝得酩酊大醉,心想,到底是因私忘公,還是這一趟本就是爲了私?略吃了一些菜,顧盈盈就離了席,在旁邊的亭子裡坐了下來。亭子外是很大一片水域,種了許多荷花,只是還沒到荷花盛開的季節。凌天頂的建築和園林都無可挑剔,想來在這麼高的地方建造,建材搬上來都很費力,到底要花多少銀子呀?
感受到身後的目光,顧盈盈轉過身去,只見凌承瑞向她走來:“唐姑娘莫非也不喜歡熱鬧?”
顧盈盈淡淡地笑笑:“以前在家的時候,這種熱鬧太多,如今反倒有些厭了。”上一世,她就常常有各種“應酬”,原先的顧大小姐,倒是很少出現在人前,但也會偶爾參加宮宴和貴女宴。
“看來,唐姑娘家世十分優渥。”凌承瑞笑意清淺。
這是在八卦她的出身嗎?顧盈盈巧妙帶過:“都是陳年往事了。凌公子又爲何不喜熱鬧?”
凌承瑞頓了一下,幽幽地說:“繁華中皆是寂寞人。”
“好一句繁華中皆是寂寞人。”顧盈盈眸中晶亮,此言一出,倒是合了她的看法。碌碌世間,表面繁華,內裡的孤寂又孰能品出?
凌承瑞看着她,依舊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初見時,便覺得是一位再普通不過的女子;可是仔細看去,又覺得她刻意隱藏了什麼;然而隱藏了什麼,他又覺得完全看不清楚。凌承瑞第一次見到如此看不清楚的人。
“唐姑娘求取劇毒死半生,又是爲誰的寂寞死,爲誰的繁華生?”凌天瑞眼光熾烈,彷彿想看穿眼前這個平凡的女子。
顧盈盈掩藏下自己的心緒,此時的她,平淡溫和得無害:“凌公子不覺得,問的太直白了嗎?其實,我只是爲達到目的,願意付出代價罷了。”
ωwш ●тt kǎn ●℃O
“那你可知代價是什麼?”
“死半生,先死後生,死後只有一半的機會生,就算活下來,也是雖生猶死。想最快提升內力,是要付出代價的。我願意賭。”顧盈盈眼中的堅定決然讓凌承瑞有一絲驚愕。他從未見過這麼年輕的女子能這麼堅定地不顧生死。顧盈盈在賭,既然老天給她重活的機會,就不會輕易收回她的命。不知道爲什麼,也許是這具身體的反應,她對向太子復仇的慾望很強烈。而現在她的能力太弱,根本不能做什麼。就算是用死半生失敗,那就是天意,她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凌承瑞嘆了一口氣:“種毒需要十六個時辰,過程會很痛苦,半途而廢就是沒命;以後每月十六的子時到卯時,你會寒毒侵體,痛苦無比;十六個月後,你必須回凌天頂解毒。在這期間,你練功的時候,修爲增加速度會是旁人的十六倍。至於解毒以後,原來獲得的修爲依舊存在,只是修爲增加的速度就恢復了正常。你,真的考慮好了嗎?”
“是,我考慮好了。”依然堅定決絕。
昨晚的夢,讓顧盈盈十分困惑。自從她唐晚的魂魄來到了這具身體,她就經常做這樣的夢——夢中是一片又一片的大紅,讓人分不清到底是沉浸於血泊中,還是置身華麗的喜房。顧盈盈一身豔麗濃重的華服,幽幽走來,胸前卻是那把奪命的菜刀,告訴她要幫她報仇。當時的自己彷彿胸口有鑽心的疼痛。然而昨晚的夢又有所不同,顧盈盈在夢中告訴她,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報仇,自己的魂力已經撐不住了,要去陰間了,因而最後來告誡她一次,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了。她還說,以後,唐晚就是顧盈盈,再沒有唐晚,只有顧盈盈。以後她就會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當時唐晚就驚醒過來,而後,久久才平靜。然而那些話,又讓她十分困惑不解,爲什麼只有顧盈盈,沒有唐晚?不過,那個殺人兇手太子李衡,她是勢必要讓他血債血償的。
從思慮中恍然清醒,顧盈盈就發現凌承瑞一直看着她,他的眼中是難以置信,是不解,是疑惑,是好奇。
終究,他沒有再問什麼,只是言簡意賅地說了一個字:“好。”
回到客房,顧盈盈緩緩坐下。房間的佈置很是優雅大方,淺紫的紗帳,傢俱陳設簡潔穩重。她細細咀嚼昨晚的夢:莫非,唐晚的身份會給她帶來麻煩?如果“唐晚”也是一個名人,那麼師父肯定也會聽過。可他並沒有反對自己用這個“假名”。還是說,往後雙重身份會給她帶來麻煩?不願多想,既然自己已經是顧盈盈,那就是顧盈盈吧。唐晚這個名字,只是用一用,自己總不能一輩子過着“見光死”的生活,還是要想辦法爲原主正名的。
如是輾轉反側一夜,到後半夜才睡着。
辰時方起身,梳洗罷,用完早膳,顧盈盈來到前廳,不多時,昨夜宿醉的葉聖嘆也來了,凌家父子和他們就在前廳討論死半生的細節。
“對於死半生,犬子比我拿捏得好,此次由他負責給唐姑娘種毒。”凌天嘯指了指一身白袍的凌承瑞。
凌承瑞也不客氣,直接向唐晚說:“唐姑娘,種毒需要泡在特殊藥水中十六個時辰,並由我親自運內力種毒,過程十分痛苦。男子中死半生,會陽毒大增,燥熱如置火烤;女子中死半生,則陰毒侵體,寒冷如置冰窟。唐姑娘要做好心理準備。其餘準備事項,在下會讓凌天頂的人完成,明日就可種毒。”
“多謝凌公子。”顧盈盈一副雲淡風情的瞭然,倒看得凌天嘯驚疑不定。他素來不敢小看葉聖嘆看中的人,可這還是第一個面對隨時而來的死亡如此雲淡風輕的女子。莫不是完全不懂其中苦痛,就是太懂得以至於不放在眼裡。
“如此,有勞承瑞侄兒。”葉聖嘆道了一聲謝,便和顧盈盈離去。
師徒兩人在凌天頂閒逛,並且說着悄悄話。
“你當真願意這麼痛苦?”葉聖嘆用傳音入密說着。
顧盈盈也用傳音入密回答:“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知道我一向對自己下得了手。”
“呵,當初我救你,可不是爲了再看你死一遍的。”
“所以師父放心,你的乖徒兒可沒那麼容易死。”
“那倒是,我還想着你能再做一頓好吃的給我呢!”
“師父真是吃貨,那我們就去借凌家廚房,今天做一頓有肉的孝敬師父。”
“好呀,今晚我就有口福了。”
“也不知道人家願不願意借給我們,會不會對我們有什麼看法?”顧盈盈有些擔憂。
葉聖嘆笑的有些奸險:“這件事找夫人就好了,就是你昨日看到的紅衣婦人。如今凌天頂的內務是她在管。她向來大氣從容,這點小事不會爲難我們的。”
“對了,我看她年紀也不小了,那豈不是年近四十才生的凌承瑞?”四十生子,高齡產婦,在古代可是很危險的!
“這就是凌天頂的微妙所在了。”葉聖嘆故意保持神秘。
“師父,你就告訴我嘛!我給你多做幾個菜!”顧盈盈一聽八卦,立馬雙眸發光,精神百倍。
“夫人當年也是江湖上一號人物,外號赤練嬌娘,和凌天嘯也是一對江湖俠侶,可惜後來受了重傷,無法生育,眼看一年一年,凌家越發家大業大,也要有人繼承纔是,她便給自己丈夫做主,讓他娶了武林世家方家的小姐爲平妻,也就是那個綠衣女子。凌承瑞的生母便是方小姐。”
“怪不得我看赤練嬌娘和凌承瑞不是很像。說起來我還挺同情那個赤練嬌娘的,哎,說不定本來可以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結果,哎……”顧盈盈一副扼腕痛惜的樣子。
葉聖嘆鄙夷:“又不是你,嘆息什麼?況且,你若是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就別再回朝廷了,江湖中還是不少這樣的先例的。不過,從不知你有這樣的想法。我看,你就嫁給承瑞侄兒好了,也別再要什麼死半生的毒了。依我看,你們兩個很般配嘛,連氣質都這麼像,他的姿容武功,也算是配的上你了!”
“好呀,三句不離月老牽線,那個凌承瑞哪裡好了?值得你把自己的寶貝徒兒賣了?莫非,你是貪戀人家凌天頂的毒藥?所以,用我來換?”顧盈盈冷着一張臉,深色陰鬱得可怕。
不過葉聖嘆好像什麼也沒看見一樣:“胡說!好了好了,當我亂點鴛鴦譜,什麼也沒說,一提你的親事就這種臉色,你也快十六了,再不嫁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又怎樣,讓我隨便嫁,還不如讓你直接把我變成入室弟子,我就做道姑去。”顧盈盈一撇嘴,滿不在乎的樣子。
“罷了罷了不說了,越說越離譜,借廚房去。”葉聖嘆搖搖頭,看來這個徒兒真是有氣性,怕是以後姻緣路坎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