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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黨校的生活
徐梅香被市委組織部派到省委黨校學習三個月。省委決定,用三年時間,對全省所有鄉鎮黨委書記進行輪訓。梅香有幸參加了第一批,全市同來的還有另外五名鄉鎮黨委書記和四名副處級領導。她是唯一的一名女性。
省委黨校在鄉鎮幹部的心裡,是一個非常神聖的地方,能到省委黨校學習當然是一件高興的事,何況,他們是第一批呢!梅香懷着激動地心情踏進了省委黨校。
黨校進門處立有一塊高大的石碑,石碑上刻有毛澤東手書“實事求是”幾個大字。石碑後面是寬敞的廣場,廣場周圍是茂密的樹林,穿過廣場是一條不太寬的石頭路,直通教室和學生寢室。
學校已經來了很多學員。梅香報到後查看寢室,知道與自己同寢室的上午已經報到,看填表,知道她是另一個市的吳鎮長,比自己大三歲。梅香拿到鑰匙後經直上了二樓。進去一看,吳鎮長正在整理牀鋪。梅香先開口說:“早啊,上午就到了?”
吳鎮長聽到開門聲也連忙迎上來,說:“我們比較遠,先來了。”
梅香看吳鎮長已經收拾乾淨,也快快將自己的行李擺放整齊。她笑着對吳鎮長說:“三個月啊,這就是我們的家了。”
吳鎮長說:“這裡像賓館,比家裡還舒服,我真想在這裡多學些日子,現在工作太難開展了,好難得有這樣的機會。”
梅香一聽,這吳鎮長是個快人快語的人,好接觸。便說:“是啊,基層工作太難了,上面千根線,底下一口針,別看上面那麼多級,落實起來,還在我們這一級。”……
梅香還在收拾衣物整理包裹,市裡帶隊的領導,大家都喊他隊長,站在門外大聲喊:“徐書記,集體活動,快走。”
梅香放下手中的包裹回道:“馬上就來。”儘管她不知道是什麼集體活動,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耍單邊。
梅香出來,三輛小車已經等在樓下。隊長叫她上第一輛車上,這時才知道,他們來學習的十個人一起去看丁秘書長。隊長早把就餐的地方安排好了……
到酒樓已經五點了,等了一會,還不見丁秘書長。隊長看了看時間,說:“丁秘書長在開會,散會就來。”
有個學員對隊長說:“這次學習,能不能吃好,玩好,都是你隊長的事啊,你發話,我們出錢。”
隊長說:“這你們放心,想怎麼玩,大家提議,我儘量滿足。只是不準耍單邊。”
又一個學員說:“我看了一下課程表,好像是比較輕鬆……”
梅香臉上笑着,心裡卻想着自己的心思。自己怎麼去看王老師?怎麼與丁秘書長見面?剛纔都覺得很輕鬆的心情,一到這酒樓,她就不安起來。
帶隊的看梅香不做聲,便說:“哎,徐梅香,等會喝酒就看你的了,你一個**志敬酒,領導不會推辭的。”
梅香連忙說:“別指望我,我不會喝酒。”
“不會喝?黨委書記不會喝酒,誰信?”一個同學笑着說。
梅香看這架勢,他們把重點又放在自己身上了,就說:“請各位多多關照,我真不會喝酒。你們不要難爲我啊。”……
已經快六點了,丁秘書長還沒來。
隊長撥通手機,笑眯眯地輕聲說:“丁秘書長,我們在二樓……,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他關上手機,滿臉堆笑地說:“丁秘書長馬上到,他就在這個三樓,先在那邊應酬一下再來。我訂地方,事先徵求丁秘書長意見了的,我說怎麼要我們定這兒,原來,丁秘書長在這兒有應酬。”
丁秘書長馬上要到了,房間的人開始做準備。有的上廁所,有的整理身上的衣服。丁秘書長來後,總不能往廁所跑吧?包間的廁所一個接一個進去出來。梅香覺得全是男生不好意思,就到外面去了。
一晃時間又過去了一個小時。時間不早了,肚子也餓了,就連梅香也覺得肚子咕嘟咕嘟響了。
門“吱”的一聲開了。服務員甜甜地說:“客人到了。”
包間的人全站起來,眼睛齊刷刷盯着那門口,臉上都笑成了一朵花。
“抱歉抱歉,遲到了。”隨着話聲,丁秘書長神采奕奕一步跨進。
丁秘書長進來的第一個眼神就與梅香相遇了。這倒不是她一個女生顯眼,是丁秘書長早就知道梅香來了。不然,這餐飯他是沒有時間來的。隊長與丁秘書長通電話時,丁秘書長關心地問:“來了多少人,是哪些人?”隊長一一彙報。丁秘書長意外地聽到了徐梅香的名字。
丁秘書長很體貼,進來就坐到飯桌上,說:“餓了吧?大家快坐,我已經吃了一餐,這是第二餐了。”
大家紛紛落坐,服務員忙着上菜、倒酒。
看到丁秘書長,梅香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裡縫了四針,到現在還有一條痕跡。
市裡來的幾個領導全都跟丁秘書長很熟,說話也隨便,話題也很多。鄉鎮來的幾個黨委書記很少插話,他們臉帶微笑,睜大眼睛,不斷地點頭附和。
好不容易桌子上有一點空時候。梅香想問一下王老師還好吧?話到嘴邊她趕快停住了。不能問,這一問,滿桌子的人不都知道自己與丁秘書長有關係了?搞不好,人家還以爲自己的今天都與丁秘書長有關哩。還會認爲丁秘書長是自己的後臺。一個女人有了這麼大的後臺,意味着什麼?還不把人議論死?將來自己的一切進步總都要與丁秘書長扯上關係,把正常進步也搞得不正常了。千萬不能讓人發現自己與丁秘書長有關係。她把張開的嘴用手擋着,變成了一個哈欠,就緊閉了,只是朝丁秘書長微微笑了笑。
梅香的這個動作,丁秘書長看懂了,他也會心地一笑。其他人都沒注意。誰會知道徐梅香與丁秘書長有關係?若是真有,只怕來的人人都會知道,有這樣的關係,誰不炫耀啊?
丁秘書長說:“我後天就隨團到美國,剛纔就是討論出國的有關事項,回國後我請你們吃飯,到時候一個也不能少喲。”
隊長說:“我們有三個月時間,早着哩,要是您能經常來參加我們的活動,那就太高興了。”
“參加,只要接到通知一定參加。”這是丁秘書長心裡話,他要早知道梅香來省裡學習,美國也不想去哩。梅香啊梅香,你怎麼不早告訴我一聲呢?美國我什麼時候不能去呀。你到省裡來學習,這可是機會難得啊。
……
梅香剛剛下車與同學分手,還沒進寢室電話就響了。不看也知道是丁秘書長。她有點害怕接他的電話,在省城接丁秘書長電話不比在家裡接電話,在家裡隨便怎麼應付都行,這兒就不行了。但又不能不接。
“梅香,我們怎麼老是錯過?我去了你走了,你來了我走了。哎,總是錯來錯去的。只好等我回來再與你聯繫。”丁秘書長在電話那頭十分惋惜地說。
梅香只是“嗯嗯,好好,我也是才接到學習的通知……”她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一次,丁秘書長說要來臨江縣看梅香,要梅香站在他身邊照一張相。五天後,丁秘書長真的到了臨江縣,他馬上打電話告訴梅香,說他已經到臨江了。
梅香接電話很熱情:“真的,您怎麼不早說呢,我沒想到您會這麼快就來。”
丁秘書長樂呵呵地說:“怎麼,嫌我來快了啊?”
“肯定不是哩,只是我現在已到了上海。”梅香顯得惋惜地說。
“什麼?你在上海?要不,我也趕到上海來?”
“那怎麼行呢?我們一行十多人,縣委副書記帶隊,到上海蔘觀學習城市管理工作。”梅香急急地說。
“這……唉,也怪我來之前沒和你聯繫,我沒想到你會出遠門,見你一面怎麼這麼難?”丁秘書長嘆着長氣說。
梅香暗自高興,她大聲說:“哪——我就不能陪您吃飯了。”
“沒關係,相信會有機會的。”丁秘書長似乎在安慰梅香,實則是在安慰自己。
就在梅香爲丁秘書長到來寢食不安的時候,縣裡突然組織他們到上海學習城市管理。
梅香高興地想,也許這就是天意吧?感謝上帝,是老天爺幫了我。管他呢,拖一天算一天,應付一次是一次。
老實說,梅香自己也不知道如果那次相見,她將怎樣過關。
這一次,這一次可就在他身邊,還有三個月哩,該如何應對?……
黨校期間緊張的並不是學習本身,而是沒完沒了的宴請。本市的同學有人被請,其他人員也要全部參加。有來看望的宴請,有省裡領導的宴請,還有同學間的互請。一星期多則三五次,少則兩三次,反正是天天有酒天天醉。
來學習的,都是有一定職位的,來看的人絡繹不絕。學校規定不許吃請,不許看望。可來者都是說來彙報工作,或者乾脆說是請領導到省裡辦事去,難道幾百裡遠來了,一同辦事了,一餐飯也不能同吃?顯然是不通情理。學校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出格就行。就這樣,住一屆黨校的收入,也要抵一年的工資。大家心照不宣地互相吃請,互相看望。
有人對這種現象自嘲地說:黨校學習就是“聯繫聯繫,咪西咪西,休息休息。”
丁秘書長從美國回來了,只是又一項工作需要他到日本去,時間是一個月。在去日本前,他與梅香聯繫過兩次,都是因梅香有事,沒有見面。第一次是梅香有事回臨江了。第二次是梅香正在學校排練慶“五一”的節目,不能脫身。
丁秘書長說:“好吧,我從日本回來再聯繫。”
黨校學習確實比單位輕鬆多了。這段時間,丁秘書長到日本去了,梅香也可安心辦自己的事了。她想利用這難得的學習機會,完成一項自己一直想幹的事情,寫一部中篇小說。書名早就想好了——《疑》。爲了完成這項任務,她沒有和同學們出去唱歌跳舞,也沒有參與打牌娛樂,還背上了一個清高的名聲。沒辦法,不背清高名聲,就完不成任務啊。
一天半夜,吳鎮長從睡夢中醒來,看到梅香還孜孜不倦地在寫作,問她:“你天天寫得深更半夜,寫的什麼呀?”
梅香笑了笑,說:“你如果不笑話,我就給你看。但有一個前提,看後一定要給我提意見。”
“好吧,那就給我看看吧。反正被你吵得也睡不着了。”吳鎮長索性坐了起來。
梅香把《疑》的底稿遞給了吳鎮長。吳鎮長接過後前後翻了翻,作好了讀下去的準備。
梅香給吳鎮長看的時候,心裡忐忑不安,總怕這個《疑》拿不出手,但又十分渴望別人提意見,特別想聽聽別人的讀後感。她真期望吳鎮長能耐心地讀下去。
直到天明,吳鎮長讀完了《疑》,她着實地伸了一個懶腰,做了一個放鬆的動作,說:“不簡單,真不簡單,沒想到,在這如此繁忙的工作中,你還有這等閒情雅緻。”
看吳鎮長的神情,梅香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看來《疑》在她的心裡不會太糟糕。梅香有點急切的等待她對《疑》的看法。笑着說:“實話實說,這對我修改有好處。”
吳鎮長說:“這個題材很好,適合中青年羣體口味,能引起共鳴。”
梅香有些高興地說:“我寫的就是中年人的事。”
吳鎮長很認真地說:“文筆流暢,語句優美,情節也很感人。看後給人以啓發,能引起人的思索。瓊瑤的小說好看,但看了就忘了,不能給人啓迪。”
聽她這話,梅香嚇了一跳,在她的心裡,瓊搖是當今走紅的女作家,她怎麼能把自己的名字和瓊瑤相提並論呢。但終因爲吳鎮長的這番話,更加增添了梅香的寫作熱情和興趣。從這天開始,她們幾乎天天談文學談小說,還討論《疑》裡面的故事情節。倆人雙雙出入教室、食堂、圖書館,成了一對好姐妹。
學校安排了計算機課程。梅香對吳鎮長說:“我對計算機一竅不通,看來,還真要學習。不會打字的人等於不會寫字,這話我現在信了。”
吳鎮長說:“誰會呀,你看,班上男同學,會打字的都不多哩。”
梅香說:“要學,我想從現在開始,在黨校學會打字。”
第二天晚上,梅香拉着吳鎮長,說:“快,到圖書館學打字,遲了就沒有電腦了。”圖書館爲黨員準備了電腦,可是數量不夠,誰先到誰先用。她們快快來到圖書館,還有幾個空位置。梅香對照五筆字根,在鍵盤上找字根區域……
每次從省城回去、從家裡到省城的路上她就全用來背字根。在這三四個小時裡,她給自己規定背五遍。幾個來回,字根背熟了,她開始到電腦上打自己的小說。開始,她兩個小時打一二十個字,一邊打字,一邊掌握拆字方法。慢慢地她掌握了五筆打字的規律。
她對打字有些着魔了,兩個星期回家一次,回家後她卻在電腦上練習打字,一練就是幾個小時。
林誠走進書房抱起她就往房間走,一邊走一邊撈着她的癢癢,說:“沒見過練打字都入迷的,給我把正經事辦了再說,等會警察又回來了。”
梅香被他撈得哈哈笑,說:“我知道,我會把握時間的,保證不等警察回來就……”沒等她說完,林誠已經把她按到牀上了……
他們倆人把女兒白露都叫警察。家裡有什麼意見分歧都讓白露出來評判。白露真還像個警察的樣子,評判時說得有條有理,也還公正。不過,此時他們說警察的意思不是指這。警察回來後就留在他們的房間不走了,她總習慣纏着和媽媽一起睡。搞得梅香不得不在牀邊擺一排椅子把牀加寬,給警察準備位子。林誠只好與椅子爲伴。
有時候,林誠受不了了,就貼着梅香的耳朵說:“警察怎麼還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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