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托維尼亞,貧瘠的小鎮。
衣衫破爛的男孩被跌跌撞撞地甩進了垃圾堆,帶着一身臭烘烘的氣味滾到了街頭。幾個穿衛兵制服的男人包圍着他。其中一個揪着衣領將他提了起來,接着又狠狠地甩在了地上。士兵們將長長的步槍背了起來,用沾滿泥土的靴子一遍遍狠狠踹着這個男孩。
孩子的身體蜷縮成了一團。他用胳膊和膝蓋抵擋了大部分的攻擊,但全身的內臟都仍像被踹得移了位。起初他五臟六腑都在火辣辣地灼痛,但很快便似乎又不怎麼痛了。
這是個只有十幾歲模樣的孩子,在青石鋪就的小路上被幾個士兵毒打。也許他是個吉普賽人的孩子,也許他家裡欠了某個有權有勢的人的債,不過並沒有人關心是爲什麼。這樣的事在拉托維尼亞幾乎每天都會發生,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過往的人們看到了也不過會知趣地繞道,挪開目光假裝沒看見。
但今天卻並不尋常。
一名士兵正踹得起勁,套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掌突然毫無徵兆地按在了他的肩頭。士兵甚至沒來得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整個人便被大力向後拽了回來,接着被一記強有力的迴旋踢正蹬在了胸口,身形如遭雷擊地飛了出去,一路橫飛出了大半條街,身形一路翻滾到了街角的十字路口,像頭死豬一樣趴在了那兒。
所有士兵們都停下了動作,路口過路的行人也紛紛駐足,好奇地朝這邊望了過來。
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人敢管軍隊的閒事?
出現在那兒的是個英俊的男人,穿着身材質上乘的黑色大衣,戴着皮革手套,線條堅毅的臉上冷漠得有如刀刻,雙目冷得就像漆黑的冰窟。
爲首的衛兵眯起了眼睛。
“管閒事?”衛兵帶着饒有興趣的表情走了上來,上下打量着這個男人。他倒是不生氣,或者說是比起生氣他更覺得新奇。
從很多年前開始,他們就爲這個國家至高地位的男爵工作,那時男爵的軍隊就已經在整個拉托維尼亞肆意橫行了。而如今男爵得到了其他政府扶持,一舉剷除所有政敵直接坐上了拉托維尼亞的王座,這讓他們更加肆無忌憚了起來。
這麼多年來都沒人敢站在他們面前,這個男人還是第一個。
“有意思,你一定是外鄉人吧?”衛兵頭子擠出了笑容,他的手下此時無需命令便機敏地將男人包圍了起來。他們一個個摩拳擦掌,就像看到了難得的獵物。
比起欺負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孩子,這樣的獵物才更能激起他們的興致。
男人擡起眼皮,冷漠地掃過了他們。
整個過程似乎只發生在一瞬之間。
沒人看清事情具體是怎麼發生的,但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血淋淋的結果。一名衛兵不知被什麼東西打中地凌空倒飛了出去,射穿石砌的牆壁飛進了街邊一間住宅了;一名衛兵突然間渾身飆血,全身從頭到腳同一刻浮現了三四十道深入骨髓的傷口,血箭飛射。而那個衛兵頭子——也是幾人中最慘的一個——在撕心裂肺的嚎叫中被妖異的綠色火焰燃成了灰燼,連一根衣角線都沒剩下,悽慘的怪號在整條街上回蕩了良久。
在場的每個人都被嚇得傻了。
就算是在拉托維尼亞,這樣的場面可也不是每天都能見到。
事實上,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慘狀。
男人風輕雲淡地站在原地,完事後雙手插回了大衣口袋裡,淡然地轉身,甚至沒費心看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孩子,就像只是做了件不值一哂的小事。他在衆人呆滯的目光中緩步走開,背影霎時間彷彿如山峰般龐大,留下了冰冷、無邊的威嚴。
這個人簡直就是死神本尊!
邁克爾靠在對街一棟平房的牆邊,淡然地注視着這一切的發生。直到完事後的維克多·馮·杜姆不緊不慢地朝他走了回來。
“別誤會,我可不是心血來潮想救那小鬼。”杜姆不等他開口便解釋,“只是看那幫白癡不爽罷了。”
邁克爾一面和他並肩走在小鎮的街上,一面淡淡問道:“讓你想起兒時的自己了?”
他知道杜姆出生在拉托維尼亞的吉普賽家庭,也從小就過着被男爵的軍隊四處追趕的生活。如果不是因爲那些可憎的士兵,他的母親也不會被逼得要藉助惡魔的力量、最終落得如此下場。如果不是因爲這些士兵,他的父親也更不用爲了保護他而在雪山裡被活活凍死。
杜姆重重地哼了一聲:“我可從沒把自己和這裡的什麼人相比。我和他們完全不同。住在這裡的人麻木、呆滯、活得沒有半點價值,對我來說幾乎無異於一羣鬧哄哄的蚊子。”
他側頭看了邁克爾一眼。
“事實上多數人類都差不多。”他說,“我最近越來越覺得,像你我這樣的人會出自凡胎,這一定是世間罕有的奇蹟。”
“我們都是人類,維克多。”邁克爾淡淡說,“我們比其他人走得更遠、看得更多,但這並沒有改變我們的本質。”
“也許吧。”
杜姆對此顯然並不贊同,但也並不就這個話題繼續糾結。
“我所做的並不僅僅是報復而已,那更是一個警告。”
杜姆說着,在前面帶路連拐了幾個彎,拐進了一片空寂的工業區。
“這是給我的敵人的警告,讓某個整日藏在自己的城堡裡享樂的白癡知道,他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他穿過巷子,來到了一座大門緊閉的倉庫外。門前站着兩個五大三粗的本地人,一身壯實的肌肉,手持半自動步槍,長着便是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樣。
兩個看門人攔在了他們面前。
“有什麼事嗎?”其中一人出聲問着時有意無意地提起了手裡的槍械,就好像這能增加他的氣勢。
“我有過預約。”杜姆冷冷說,“向你們的老闆傳話,就說馮·杜姆博士要見他。”
兩人打量了他一陣,放下槍械,用手勢向裡面指了指。
“進來吧。”一人說,“老闆在裡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