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靜悄悄的房間中突然發出刺耳酸牙的聲音, 陳默下意識的大力揮動球杆,即使如此,莫餘思仍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飛快的躲過他手中的武器, 冰冷的手從他脖頸處伸進去, 將他的玉佩掏出放在手上查看。球杆被她順手一揮, 徹底脫離陳默的手中, 在半空轉了幾個圈, 正正打到客廳的大燈上,大燈一陣哀鳴,最終徹底熄滅。
這下陳默抖得更厲害了, 藉着窗外透進來的些許光芒,顫巍巍的去看莫餘思的臉, 也許是心理因素, 即使她的尖牙沒有伸出紅脣外, 他仍覺得對方的臉慘白慘白的,似乎下一秒就會毫不留情的撲咬過來, 了結他平凡短暫的人生。有那麼一瞬,陳默有點後悔沒有已過世父母的話,好好學習努力賺錢。
等了許久,莫餘思也沒如陳默所想的那樣咬碎他脆弱的大動脈,她曲下右膝跪在沙發牀上, 上身向陳默更逼近了幾分, 白淨的手指抓着紅繩上的玉佩顯得分外好看, 長髮似有若無的掃到陳默裸露出來的胸口, 被她觸碰過的地方也從涼透骨髓的寒意漸變成瘙癢的暖流, 讓他短暫的忘卻了害怕,想將那惱人的頭髮給撥開去。
“這是你的玉佩?”莫餘思問的意味不明, 雙眼灼灼的盯着再熟悉不過的玉佩,眼中情緒翻涌。
陳默被她的聲音拉回神,看了眼自己從古玩市場淘來的玉佩,心想難不成當日那小販真沒坑他,這東西罕見到了連怪物都垂涎的地步?可他對這塊玉佩的感覺很強烈,若不是某次送客人,他也不會去逛古玩市場,更不會在匆匆一眼中就認定這枚玉佩合該是他的,生出如果他不立即買下玉佩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的想法。陳默想了想,小心的回道:“是我幾年前在古玩市場買來的,那裡有很多這樣的玉佩,這塊算是裡面挺普通的了,呵呵呵。”
他怕自己不想送玉佩的心思太明顯而惹怒對方,末了還強自乾笑幾聲,就差手舉頭頂高喊我是良民來表態。
黑暗中,莫餘思輕笑一聲,面目表情鬆動了許多:“你不想送給我?
真是怕哪出來哪出,陳默不捨的視線在玉佩上流連,一時決定不下來究竟是自己的命更重要,還是玉佩更重要。都說錢財乃身外之物,可這枚玉佩不一樣,陳默自買來那日就串了紅繩塞進衣領,玉佩時不時掃過他的左胸膛時,好似填補了他前二十年來心中一直空缺的縫隙,是以,他連睡覺都不曾將它取下。
興許是他的爲難取悅了她,莫餘思終於放下玉佩,也不再問他關於玉佩的事情。就在陳默悄悄舒氣的時候,莫餘思臉上興味滿滿靠近他的臉頰,尖利的獠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出來,她烏黑的瞳孔也逐漸變成猩紅的顏色,透着不詳的光芒。陳默因爲玉佩而忽視的怕意再次席捲了他,他嘴脣顫抖,身體情不自禁的在她身下發抖,牙齒磕磕碰碰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莫餘思的尖牙已抵在他的脖子上,陳默緊緊攥着玉佩等待死亡的來臨,屏氣凝神,全身上下直冒冷汗,然而,過了很久他也沒死成。
“少年,玩心嗎?”莫餘思憋着笑,學着網上的話說道。
可即使是網上的段子,也沒能逗笑陳默,相反,他更緊張了:“你、你要······活掏我的心?”
他說的相當艱難,心臟不停的發緊,皺在一起,都讓陳默有些喘不過氣來。紅脣獠牙,指生利甲,應該是吸血鬼沒錯,不吸血反而要掏心,難不成電視上演的都是騙人的?生死關頭,陳默一丁點都無法將這句話和網上的調侃聯繫到一起,他也不認爲莫餘思會在這種時候和他開玩笑。
“······”這回輪到莫餘思沉默了,難得初來世界沒多久就能碰上沈樂,結果對方偏偏是個膽小鬼,雖然大家都是鬼,但種類不同啊。莫餘思收回獠牙,瞳孔也恢復正常的顏色,緩和表情,綻出純良無害的笑意:“你有女朋友嗎?”
“有女朋友你就不會殺我嗎?”陳默緊跟着問道,腦海裡已經強行給莫餘思的問題找了無數種可能,也許這是個被愛情傷過的吸血鬼,專門獵殺負心漢,如果他說有女友,並表現出對女友的忠貞之情,她就會放過自己。可是,萬一是這吸血鬼看上自己,結果他說有女友,一怒之下反倒殺了自己呢?顯然,因爲生命被威脅的緣故,陳默的腦子已經不好使。
莫餘思咬牙,尖牙已不聽使喚的冒出頭,淺淺抵在她嫣紅的脣瓣上:“有還是沒有?”
被她這麼一嚇,陳默又開始哆嗦了,哪兒還顧得上撒謊騙人,忙不迭的搖頭,不僅沒有女朋友,他還是個萬年大光棍,光棍節都快當成第二個生日過了好嗎?也不是沒有人向他表白,但是他總覺得對方不適合自己,明明心中連用來做對比的人都沒有,可他偏能說出對方哪些地方令他不滿意,甚至有一次,連對方沒有魚尾巴這種話都說出來了,當場被對面的女孩將一杯飲料潑在臉上。
這回莫餘思滿意了,舌尖舔了舔自己小巧的尖牙,剛想說什麼卻被突如其來的鈴聲打斷,女人唱的婉轉動聽,即使聲音聽起來猶如世外之人,不沾染塵世間的情仇,但就是這種高冷,才越發勾人。莫餘思的面色當即不好了,尖牙又往外冒出幾分,她竟給忘了,這膽小鬼還是嚴霜的忠實粉絲,追人都追到機場去了,只爲看看人家感冒好了沒有。
陳默還以爲她被鈴聲打擾了纔不開心,連忙掛斷電話,乖巧的撲閃着眼等待她發話,畢竟那看起來陰森森還冒着寒氣的尖牙着實威力太大。
“如果嚴霜喜歡你,你接不接受?”
這吸血鬼不會真看上自己了吧?陳默雙眼大睜,就算他再不想死,也不願意和吸血鬼談戀愛啊,萬一以後她開心的時候要吸點血慶祝一下,難過的時候要吸點血被安慰一下,吵個架生氣了,爲了泄一下氣,一言不合拉過他就往脖子上啃呢?與其分期付款,倒不如現在就死,陳默視死忽如歸的想到,梗直了脖子硬氣的說:“你咬死我吧。”
好,很好,莫餘思氣極而笑,爲了嚴霜他還不怕死了,她的眼睛亮的驚人,瞳孔的最外層已包上一層紅色的圈。莫餘思也顧不上什麼護身符了,當即想將人打包回自己的別墅,手都伸到一半了,望着緊閉着雙眼挺屍的人又收了回去。
她這是在做什麼呢,難不成還要強迫陳默必須喜歡自己嗎?這款遊戲從始至終都沒有規定過,沈樂每個世界都非得愛上她,爲她守身如玉一直等到她找見他爲止。一直以來,都是沈樂在她之前表明心意,自覺和其他女人保持距離,她不知時候開始竟將沈樂的愛當成理所當然了。
莫餘思突然有些心累,不再管躺倒在沙發牀上一副任君宰割模樣的人,打開窗化成一隻蝙蝠往自己的別墅飛去。這還是她眼睛看不見東西那陣子琢磨出來的,只是她嫌蝙蝠醜,所以都是保持人狀。如今她第一次在看得見的情況下轉換原型,卻也無心欣賞。
除了沈樂,莫餘思沒有談過戀愛,她父母去世的早,在小姨家中更多的是考慮怎麼養活自己。因此,讓她好好活着她能做到,讓她好好談一場戀愛,她卻不一定做的好,甚至曾經的她認爲自己並不需要另一半。
在與沈樂的感情中,即使對方記憶全失,仍主動向她靠攏,她從一開始的不接受慢慢轉變,當她覺得每個世界開始的動力已不再單純的是爲了活夠六十年從而通關救回沈樂,而是每個世界與他的相遇相愛相守時,對方不確定的心意卻讓她退縮了。她怕,怕變成陳默的沈樂愛的不是她,更怕遊戲通關醒來後,見到的是沈樂看待朋友的眼神。
莫餘思終於嚐到了相思的苦,平日裡入口香甜的血液都似參了黃連,每日按時按點的三頓飯也被縮減爲一頓,當然,只要補充足夠的血液,她也不需要吃飯就是了。
她的異常讓別墅裡一衆吸血鬼惆悵不安,老管家被衆人推出來和她談心,老管家長得慈眉善目,本該在天命到時離世,結果因爲兒子不捨得她去世,四處求醫,最終被一名吸血鬼醫生轉化,興許是老人自己知道漫長歲月帶來的苦痛和寂寞,因此兒子到了壽終正寢的年紀時,她都沒有升起過半分將兒子也轉化成吸血鬼的念頭。
在莫餘思面前她其實還算是隻年輕的吸血鬼,然而無論是原主還是莫餘思本人都真心將她當做長輩,一個是年紀輕輕就被人轉化,平時除了睡覺什麼都不願意做,光長了年齡卻沒長多少人生閱歷。而另一個則是在感情方面稍嫌弱薄,看問題的角度方法都不能和真正經歷過的人比,更別說老管家的長相看起來就很靠譜。
“小主人因爲何事苦惱呢?是我們找來的血液不夠甘美嗎?”老管家是血統純正的英國人,成爲吸血鬼後碧綠的眼珠少了渾濁感,泛着睿智的光芒,看起來格外好看。兒子去世前在中國工作,因此她說的一口流利的中文,加上她自己獨特的說話韻味,讓人舒服又貼心。
莫餘思遲疑片刻,低垂着頭坐在暗黑的角落,說話軟軟的沒什麼勁兒:“愛情究竟是怎樣的東西?如果我希望對方只有我一個人,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等着我愛着我相信我,是不是很自私?如果我來晚了一步,是不是就再也沒有資格走進他的世界?”
聽了她的話,老管家輕聲笑了,拉開一張椅子坐下,目光放空似乎在追憶什麼,輕柔的說道:“親愛的小主人,您多慮了,愛情它本來就是自私的東西呀,沒有人願意和他人共同享有一個男人,也沒有人願意自己深愛的人對自己不忠誠。至於您提到的晚了一步,恕老奴多問一句,是對方已有心愛之人還是對方結婚生子了?”
“沒有,他目前單身,但是我覺得他不喜歡我,他膽子很小,而我卻是隻第二次見面就嚇暈他的吸血鬼。”
這是莫餘思真正糾結的事情,她確定自己愛着沈樂,卻不確定現實中的沈樂對她是何種看法,西瓜也說過,沈樂會受到他所附身的人的影響,興許前幾個世界裡,沈樂附身的人恰好就喜歡這樣的她呢?現實世界中的沈樂如果也和這個世界裡的陳默一樣,對她沒有其他感情,那她到時候又該如何自處?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和他如以往一般相處,又或者坦然承認她在救他的途中卑劣的騙走了他的感情?這兩種結局都不是莫餘思想要的結果。
自老管家進來,莫餘思的秀眉就緊皺着沒有放鬆過,她的雙眼暗淡無神,失落的抱着自己的雙腿,低不可聞的輕嘆:“就算我強迫他與我在一起,他不愛我的話又有什麼用。”
“小主人。”老管家叫了她一聲,人也從椅子上起來,走到她牀前恭敬的站着:“不是隻有對方主動那才叫愛情,如果您對他有意,而他恰好又單身,您大可主動一次嘗試着向他靠近。小主人如此可愛迷人,老奴相信他一定會愛上真正的您。”
莫餘思沒有擡頭,老管家又接着補充道:“愛情是件美妙而又神奇的事情,您會因此感受到溫暖的愛意,也會因此而患得患失終日不得安寧,可如果不嘗試,您一定會後悔。因爲當一份幸福擺在您面前,您只需要伸伸手就能夠到時,您卻瞻前顧後被無數不一定會發生的事牽絆,而您猶豫的時間就已將這份幸福越推越遠。感情並非是一味的得到,有時還需要您去付出,這樣的感情才足夠安穩長久。”
老管家走了很久,莫餘思仍然維持着原來的姿勢一動未動,從來沒有長輩這樣以過來人的身份和她說過話,雖不至於醍醐灌頂,卻也讓她的心豁然開朗了幾分。
她想起曾經在網上看到的一個故事,大致是講女生要分手,男生提議兩人背對揹走一百步,如果不後悔就分手。女生走到第九十九步後悔了,轉身就發現男生站在後面。
以往一直是沈樂在等待,在告白,她永遠都是被動的,只要答應他的心意即可。現在這個世界的沈樂對她沒有感情,那她爲什麼不能向前走一走,勇敢的表明自己的心意呢?就算遊戲通關後,沈樂不記得這裡的事情,或者他說對自己沒有感情,她仍可以說出自己的心意,只爲一句但求無悔。一輩子那麼短,她爲什麼要浪費在無盡的遲疑和猶豫中呢?
想明白後莫餘思精神大振,晚上足足吃了兩碗米飯,最終因爲太撐,真正需要補給的血液又置後了。
第二日莫餘思就按照出租車公司的電話找到了陳默,爲了避免被他發現是她而不願意接生意,莫餘思特意讓老管家接的電話,地址也改到了離別墅足有一公里遠的地方。
莫餘思在衣櫥中挑選了半天,最終決定還是穿條及膝的羽絨服過去,外面實在太冷了,她一隻吸血鬼承受不來,露兩條纖細的小腿就足夠了吧。爲了表誠意,她只穿了一條單薄的打底褲,上面套着件小洋裙,頭髮特意讓一隻吸血鬼理髮師將尾端燙成大卷,優雅的披在肩上,她本來還想戴頂毛線織的帽子,被髮型師十分痛心的勸下了。
司機將莫餘思特意拉到一公里外的大型商場門口,隨即揚長而去,莫餘思兩手插兜,在寒風中不停哈着氣,惦記着理髮師說過的話,羽絨服帽子也不敢戴,臉蛋耳朵凍得通紅,鼻尖也凍的像小鹿的鼻子。因爲家裡的車速度較快,莫餘思到地方時提前了整整半個小時,又怕錯過陳默,沒去商場內取暖,在門口凍的直跳腳。
陳默果然提前十分鐘到商場面前,莫餘思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車牌號,兩步上前拉開車門就坐了進去,將正準備打電話的陳默嚇了一大跳,木呆呆的抓着電話愣了半天才抖着手撥打110的電話。
莫餘思無語,伸手就搶過他的電話,她人還沒暖和過來,這傢伙就想趕她走,太無情。外面太冷了,莫餘思足足緩了幾分鐘,纔有心思和他說話,陳默居然也沒有跳車逃跑,可能是因爲捨不得車吧,莫餘思無奈的想。
“走吧。”
“我還有客人,請你不要打擾我。”陳默鼓足勇氣望着莫餘思,嘴脣沒哆嗦,眼皮卻跳個不行。
莫餘思笑,流利的報出一串電話號碼,看陳默驚訝的來回掃視了好幾遍自己的手機,才略帶得意的說道:“就知道你不願意接我,讓管家給你打的電話,不送就投訴你。”
她語帶威脅,陳默還不想失去這份工作,只得壓下心中的怕意,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那你去哪兒?”
“去城郊逛一圈,然後送我回家,謝謝。”莫餘思早就準備好了,城郊是離她的別墅最遠的地方之一,一來一回之間,他們倆怎麼樣也能說上幾句話。
然而讓她失望了,陳默真如他的名字一樣,全程緊閉着嘴一言不發,不管她說什麼都不願意迴應,車速在被允許的範圍下開到最大,巴不得飛到目的地從此和她兩不相見。
莫餘思默默地黑了臉,眼看已經從城郊往回開了,大腦飛速轉動,搜刮着自己看過的少得可憐的小說,不一會兒,她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興致勃勃的對着專注開車的陳默提議道:“你膽子太小了,我給你講幾個鬼故事提提膽吧,如果不起作用,還可以請你看恐怖片,真人現場直播,不恐怖不要錢。”
陳默臉色幾番變化,最終抿了抿脣不說話。莫餘思也不管他,在手機上搜索了片刻,就開始繪聲繪色的給他將恐怖故事,從《好姐妹背靠背》講到《毛雞蛋》,再從《□□》說到《她有六根手指》,還沒說夠十個,就見陳默一個急剎車停在路邊,大冬天的他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水,雙眼惶恐不安,嗓音尖利的喊道:“下去,我不送你了,愛投訴不投訴,老子不幹了。”
天色漸黑,城市的路燈將馬路上照的燈火通明,窗外車流來來往往,路上行人行色匆匆,莫餘思根本認不出這是什麼鬼地方,哀怨的轉過頭:“不至於吧,你這個膽子是怎麼跑夜路的?”
一分鐘後,莫餘思被對方“你不走我走”的強硬話語逼下車,她凍一凍又不會感冒,要是把陳默凍壞了那她不得心疼死。
望着陳默飛快離去的車尾,莫餘思咬牙,化身蝙蝠跟了上去,身上的衣服也縮小貼在她的身上,還挺暖和。莫餘思一路尾隨陳默回到他的家中,也許是被她刺激的厲害了,這傢伙竟逃班了。
膽子這麼小,那她準備的一系列替他鍛鍊膽量,然後在這艱苦卓絕的過程中讓他被感動從而愛上自己的計劃是不是沒用了?莫餘思在他開門的瞬間鑽進屋中,呆頭呆腦的倒掛在門口沉思。
“你、你、你怎麼跟來了?”陳默洗完熱水澡出來,就看到一隻黝黑髮亮的蝙蝠倒掛在自己大門上,他甚至還從那張小臉上看出了深思的神態。
莫餘思身體一僵險些掉下來,扯了扯嘴角,不自在的笑了:“少年,要聽鬼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