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氏夫婦看着眼前這對小夫妻都是笑得合不攏嘴, 對視一眼，卻仍是不解。
“年都過了，我與相公沒幾日便要走了。祁伯伯和祁伯母既然不放心, 就乾脆到時候和我們一起走, 你們也好一直在我們身邊看着, 看相公是不是對我和孩子不好。”這回說話的是蓉蓉, 明白了司空摘星的打算, 她也自然清楚此刻最能說動祁氏夫婦的便是她腹中才幾個月大的孩子。
不可否認，祁氏夫婦已經老了，他們願意選擇在這裡了結餘生, 卻沒法打消他們對新生命的呵護疼寵。蓉蓉清楚這一點，司空摘星更是, 所以他會想到, 這孩子是一份機緣。
這個小鎮偏遠, 並且已經日漸荒涼。當初司空摘星安居此地，是看中了這一點沒錯, 但這樣的地方，讓他真要看着兩個老人家在這當做養老等死一般生活下去，卻是過意不去。可即便如此，司空摘星也沒有想過要負擔起這兩個老人剩下的日子。雖說若他們提出想離開此處與他一同生活，司空摘星也未必會拒絕, 因爲他不討厭與他們相處, 但是那從不代表他能代替他們決定他們剩餘的人生該怎樣安排。
可如今卻多了變故, 雖說他那毛手毛腳的模樣多是僞裝, 但有些事的的確確是真的, 初爲人父的他，沒有自信說能夠周全照顧好自己的妻子孩子, 但祁氏夫婦可以。況且蓉蓉與他一道留在此處，不但都很習慣和兩個老人相處，甚至還覺得多出了幾分悠閒，既然如此，他當然不會介意把他們接去一起過日子，京城裡他們的家，哪怕再多安置兩位老人，也是綽綽有餘。
祁氏夫婦聽得蓉蓉這話，有些意外，祁老太下意識重複着：“和你們一起走？”
“伯母捨不得此處，蓉蓉當然不會強求，只是這麼一說罷了……”蓉蓉問着，似乎有些失落。
祁老太頓了一頓，看向自家老伴，其實她捨不得的是什麼，從前未必說得明白，現今卻是一清二楚。她捨得下外頭繁華，捨得下錦衣玉食，當然也捨得下這寂靜小鎮，唯一舍不下的不過是這個相濡以沫熟悉如己身的老頭子而已。
從前不覺得，只是因爲從未分開，如今能這般分明，只是因爲分開了那麼半日光景，還有紙包裡那些她捨不得吃盡的溫熱點心。分不開舍不下，她什麼都放得下，老頭子要離開，她就跟着離開，只是這麼簡單。
“老伯，你願意離開嗎？”司空摘星終於斂了笑意，認真地問着祁大夫。
“爲什麼要離開？”終於，祁大夫問出的話不再是失望之極的反問語氣，而是不解。
那日與司空摘星一同去了大鎮上又回來，他其實有些沮喪，因爲他的妻子陪了他幾十年，成親成家生子喪子，老來卻要在這死寂地方等着埋入黃土。他一直都知道的，他的妻子喜歡吃點心，喜歡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的熱鬧，而不是在這裡守着一個除了他之外只剩下空空蕩蕩的屋子。他對不起他的妻子，他一直就知道。
“當然是教我怎麼照顧老婆孩子。”司空摘星說的理所當然，“你們是蓉蓉的再生父母，這孩子得叫你們爺爺奶奶，你們真不願看着她出生長大，蹣跚學步？”
前半句理直氣壯，後半句卻開始胡攪蠻纏，司空摘星已經扯得不找邊際，令祁氏夫婦越發茫然。
“相公說的不錯，祁伯伯和祁伯母是我的再生父母。”蓉蓉笑着，然後站起，對着祁氏夫婦便要拜下去。
祁氏夫婦慌忙一手一個扶住她，蓉蓉現下可是雙身子，兩個老人家向來都比司空摘星還要着緊，祁老太扶着蓉蓉坐回位子上：“蓉蓉你小心着些！”
“既如此，等這孩子生下來，由它來替我磕這個頭。”蓉蓉並未拒絕他們的攙扶，更該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磕什麼頭？”祁老太微皺了眉，有些聽不懂。
“當然是蓉蓉拜見義父義母的禮啊。”司空摘星站在蓉蓉身邊，掌心輕輕搭上妻子肩頭，話說的理所當然，“不過這孩子磕頭的時候，可就是叫爺爺奶奶了，老伯和伯母，不覺得這輩分升得太快就好。”
“都什麼和什麼！”祁老太更是聽得雲裡霧裡。
祁大夫擡手阻止老伴，看向司空摘星與蓉蓉：“你們是認真的？真打算好了？”
“老伯……啊，不對，該跟蓉蓉一樣叫爹了。我說老爹阿孃，我和蓉蓉看着就像只會說胡話的人嗎？”
司空摘星改口極其順暢，這稱呼出口，便是祁老太也明白了他們的意思，當下卻是紅了眼眶，連祁大夫，一時也是失言。他們失去兒子近二十年，如今卻終於又聽到有人這般喚他們，如何能不感動。
蓉蓉輕輕握住祁老太的手，對她笑道：“娘可別高興壞了。”
祁大夫定了定心神，佯怒道：“蓉蓉是我家女兒，自然不會說胡話哄瞞我們，你這頑小子皮得緊，可說不好。”
司空摘星哼了一聲，滿不在乎地說着：“信蓉蓉就夠了。”
祁老太被他這樣子逗笑，卻也是一副嫌棄模樣對着蓉蓉說道：“怎麼就給找了這麼個男人嫁了，真是糟蹋了我家的乖女兒。”
自從司空摘星再不被稱作恩人公子，似乎連待遇也一併降低了不少。蓉蓉失笑，卻不接話，否則誰知道她家相公還會怎麼胡攪蠻纏下去。
“這回可好，回程得多上兩個人……”司空摘星說時停了一下，又看向蓉蓉的肚子，“還得再算上個小的，這可又得去鎮上一趟多置辦些路上需要的東西，看來離開的日子還得往後延上幾日。”司空摘星的笑卻是得意，“老爹阿孃怎麼看？”
“我們老兩口一心照料自家女兒就好，你小子愛怎麼打算怎麼打算，懶得管你。”祁老太這回是對司空摘星嫌棄地徹底，拉着祁大夫轉身就走了出去打算再準備些熱食，嘴角笑意卻是暖暖地掛在那裡，不容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