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 一一在金鼎山莊?
一一現在身負罵名,被江湖衆人追殺,她又怎會來到金鼎山莊?如果她此刻真的在金鼎山莊, 又會在哪裡?是不是懷瑄將她藏在了某個地方?他想要做什麼?
身側的蘭懷瑄依舊熟睡着, 她看着他寧靜的睡顏, 心中卻無法平靜。
過往, 她曾有幾次向他探聽一一的消息, 雖然他不曾說什麼,但看得出來他不高興,此時一一若真的在他手中, 她再去試探他,或許反而會引起他的懷疑, 更或者他根本不會承認這件事, 這樣, 她就再也沒有機會了。看來,她只能暗中注意他的舉動了。
蘭夫人幾乎徹夜未眠, 天將亮之際才睡了一會。
不知道過去多久,身邊的蘭懷瑄有了動靜,她立即閉上眼佯裝深睡,蘭懷瑄沒發現她的異常,他緩緩起了身。她透過輕薄的帳簾看去, 碧月正在給他穿戴衣裳。
“天色還早, 讓夫人多睡一會兒!”
他極輕的聲音傳來, 碧月低聲應了一下, 隨即是關門的聲音。
碧月打了個呵欠, 又回到了外間繼續睡下。
過了不多時,她也起了身, 因一夜未睡好,加上憂思過度,她的臉色顯得極差,下牀之際險些暈倒,幸好碧月聽見,三兩步跑進內間將她攙扶住。
“夫人,您怎麼起這麼早啊?”
碧月將她扶着坐在了牀邊,倒了一杯熱茶給她。
蘭夫人喝了一口熱水,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碧月答道:“現在寅時二刻,天都還沒亮呢,夫人,您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蘭夫人搖頭道:“替我梳妝吧!”
因她時常會清早去花圃採花露,碧月也見怪不怪了,就給她打扮起來。
梳洗過後的蘭夫人走出房門,這時的天微微亮起,曙光從雲層中折射而出,灑下萬千光芒,照得前庭後院一派鮮明,山莊內灑掃的丫鬟僕人也都忙碌起來,因碧雲之前失足墜井,現在服侍她的就只剩下了碧月和玉香,但這兩個丫頭遠沒她和碧雲那麼好,所以她不放心。
那少年應該還在那裡,昨夜,她有許多話都沒有來得及問他,現在,她一刻都等不了!她提起裙襬匆匆往花圃那邊去,到花圃門口時,她故意停下,將她們兩人支走。
到了雜物間時,她輕輕敲了敲門:“是我!”
明渢聽到聲音,立即起身打開了門,昨夜暫住在這裡十分安全,他好好休息了一下,整個人都恢復了精神,見到面前的女子,他頓了一頓,向她道:“蘭夫人?”
蘭夫人默認,她進去將房門關上。
她看向明渢,有許多許多話想問,但她知道她的時間不多,只得暫且放下那些不相干的疑問,問道:“怎麼回事?一一在江湖上怎會傳出這樣的惡名?”
明渢沉默片刻,忍住了他本要說的話,她是一一的二師父不假,但現在更是蘭懷瑄的夫人,所以,他回答道:“我們遭奸人陷害,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蘭夫人遲疑了一會,又問道:“你如何確定一一就在金鼎山莊?”
明渢如實道:“我聽見蘭懷瑛和他屬下的對話。”
蘭夫人點了點頭道:“你留在這裡,救人的事情我來做!”
明渢看向她,似乎也有許多話要說,對此,蘭夫人淡淡笑了笑:“你放心,我有我的方法。”
“多謝!”明渢對她頷首。
“謝什麼,一一她,也是我的徒兒啊!”蘭夫人話中有些自責和無奈的意味,她自言自語道:“不管如何,我都不能看着她死,我絕對不能讓她像他大師父一樣……”
明渢看着她恍惚的背影,心中不是滋味。
***
碧月回來的時候,蘭夫人已經立在了一株盛開的杜鵑花邊。
蘭夫人接過玉瓶,小心將花露撥入其中,漫不經心道:“莊主現在在做什麼?”
碧月道:“今兒早上莊裡來了一撥人,莊主現在恐怕在會客吧!”
蘭夫人哦了一聲,再問:“來的是些什麼人?”
碧月想了會,回答道:“應該是江湖中的一些人,我剛纔看見三爺也去了前廳。”
江湖中人……蘭夫人的手一頓,“是爲刀狂傳人的事情來的嗎?”
“這個……碧月便不知了……”
蘭夫人沒有說話,繼續採着手中的花露,過了許久,她將手中的花露交給碧月,囑咐道:“將這個放到我房裡,我在這裡坐一會兒,不要來打擾我!”
碧月心中雖有些奇怪,卻也只好照辦。
待她走後,蘭夫人立即往前廳而去,她藏身在前廳的後門邊,果然聽到裡面有許多人的交談聲,聽得出來,那些人都是專程來探聽刀狂傳人消息的,不過蘭懷瑄的回答是,他也在尋找刀狂傳人,那些人見在這裡問不出什麼消息,這才悉數告辭了。
蘭夫人聽到腳步聲,往後退了幾步,再將自己藏在西側的角門邊。
此時蘭懷瑄已經獨自走了出來,過了會兒,從偏門走出來一個容貌絕美的少年,她認得,那是蘭懷瑄的義弟曲寒清,也是蘭懷瑄以前暗中派來保護自己的人,只不過,自從她和蘭懷瑄成婚之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他。如今,他怎麼突然回來了?
蘭懷瑄和曲寒清兩人從這邊走過,他們之間的交談一字不漏落入她的耳中。
只聽曲寒清率先道:“大哥,他們還是找到這裡來了!”
蘭懷瑄淡淡道:“她畢竟是從這裡失蹤的,他們找到金鼎山莊也在情理之中。”
“也對,不過就是找來又能怎樣,他們沒有確足證據,還不是讓我們給打發了!”
“那麼,大哥準備如何處置她?”
“暫且將她關起來,過了這陣風頭再說吧!”
“大哥說的是。”
蘭懷瑄略帶幾分笑意道:“既然提起她,我們便去瞧一瞧她吧!”
曲寒清頓了頓,應聲道:“是!”
兩人說着,朝着西側齊步而去,臉色慘白的蘭夫人看着他們的背影,心中想道:看來一一在這裡的確不假,卻不知道他們將她關在哪裡?
她悄悄跟上了他們。
蘭懷瑄和曲寒清直接走到了後院,那個方向似乎是指向他們所住之處。她越來越害怕,卻還是緊跟着他們的步子,直到蘭懷瑄兩人停在了他們所住臥房西側的耳房門前,蘭懷瑄拿出身上的鑰匙,打開門後走了進去。
怎麼會在這裡!!!
她看着他們進入房間,過了很久都沒有出來,才大着膽子往那邊走去。
她悄悄開了一點門縫朝裡看去,但耳房之中已經看不到他們兩人的身影了,她推開門,發現桌邊的油燈似乎有轉動的跡象,不難看出,這應該是一道機關,裡面定有乾坤。
她不敢打草驚蛇,掩上門回了不遠處的房間。
***
一一被挑斷了手筋,痛昏過去多次,但每次醒來的時候,都發現她還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面對的還是這樣令人絕望的現實,對着這幽暗冰冷的大牢,過去了幾天她根本不知道,那些不斷徘徊在耳邊的哀吟和瘋吼,讓她好幾度都陷入崩潰的邊緣,好在大師父就在她的身邊,她看到大師父,就逼着自己不管怎樣都要堅持下去。
留在大師父身邊這些天,大師父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甚至都沒有看過她,這種感覺,就好像他根本不認識她一樣,一一心中百般痛苦,有許多許多疑問想問,可是她不敢開口,因爲那些殘酷的事實,不僅是她的噩夢,也一定是大師父心中永遠的痛。
讓大師父痛不欲生,這就是蘭懷瑄的目的。
所以,她選擇了默默陪伴。
牢門前幽光微微閃爍,映照在大師父晦暗的臉上,是滄桑和無力之色,她看着他半白的頭髮,心彷彿被什麼東西捏碎了,很痛很痛,痛到快要無法呼吸。
如果大師父真的還愛着二師父,當他知道二師父受盡了病痛的折磨,這些年來日夜過的生不如死,最後選擇了嫁給蘭懷瑄,而他自己卻只能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牢中,對着冰冷的牆壁和屋頂,想象着上面那個人過着怎樣的生活,這該是怎樣的痛不欲生!
想到這些,她的心中無比窒息。
此時,有腳步聲從那個金碧輝煌的屋室之中傳來,她猛然一驚,看到丫鬟打起了簾子,蘭懷瑄從裡面走了出來,緊隨在他身後的,是曲寒清。
蘭懷瑄和曲寒清直接往這邊走來。
一一瞪着他們,眼裡是深切恨意,更是不肯屈服的之意。
蘭懷瑄的臉上似笑非笑,對曲寒清道:“看來,她很恨你。”
曲寒清撇了眼她,漠然道:“恨不恨,對我而言,都無所謂。”
好一個無所謂……一一看了他一眼,只覺得格外可笑,蘭懷瑄聽到這話,也輕笑了兩聲,旋即走到了他們面前,說道:“怎麼樣,你的大師父是不是還不肯與你說話?”
一一冷聲道:“這與你無關!”
蘭懷瑄並不惱怒,只是幽幽道:“想不想你二師父?”
一一渾身一怵,急道:“你要對她做什麼?”
她的表情讓蘭懷瑄覺得十分可笑,“她是我最愛的妻子,我能對她做什麼,只不過,她可是想念你的很!”蘭懷瑄看了眼步逍遙,輕輕對她道:“她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不,不要讓她來這裡!”一一渾身發抖。
“遲了,她已經知道了這個地方。”蘭懷瑄眼裡有些悲涼的意味,“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會爲了你們背叛我,如果真是這樣,呵,我倒是無所謂了!”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
一一爬了過去,抓住牢門,哭着哀求道:“不要讓她來,求求你,不要讓她知道!”
“求我?我也無能爲力……”蘭懷瑄深深嘆了口氣。
“不,我知道你會有辦法的,二師父要是知道這一切,她會瘋掉的,我求求你,不要讓她來!”一一嗚咽着道,“你要怎樣對我都可以,只求你別傷害我二師父……”
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步逍遙垂下頭去。
他的心中早就絕望了。
蘭懷瑄無視她的哀求,淡淡道:“我愛她,所以不論她做什麼選擇,我都不會阻攔!”
見他轉身離開,一一重重拍打着牢門,哭喊道:“你回來,你回來,不要這樣,我求求你啊,嗚嗚……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爲什麼……”
曲寒清看了眼她,漠然轉身而去,他身後嘶啞的痛哭聲越來越遠。
“你回來,你回來啊!”
“你這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