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七樞紐

就在殷正茂犯難之際,新加坡方向來了兩個人。

一個是詹進,他是立功之後升了官,本來要在新加坡當地頭蛇,但上峰竟然沒如他的願,反而讓他到滿剌加來供職,調歸殷正茂麾下。詹進也就沒拒絕,他很清楚當前的形勢:大明和歐洲已經開戰,而且現在看來李彥直佔據了主動,這段時間以來他從託斯坎諾和托萊多這對錶兄弟口中聽說過許多關於歐洲市場的消息,對歐洲市場也有了一些瞭解,他判斷着:隨着戰況的發展,東西方之間的貿易線路可能會有一段時間斷絕。

“到時候,就又是走私的天下了。”詹進想,“所以去滿剌加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另外一個則是一路黏着詹進的托萊多。滿剌加和新加坡易手以後,華人地位大大擡高,葡萄牙人的地位則一貶再貶,由於尚處於戰爭期間,明軍對所有歐洲人的猜忌都頗重,若不依附着詹進,托萊多別說保有他的財產,只怕連性命都未必能保全。所以詹進既要來滿剌加赴任,托萊多便也跟着來了。

詹進如今是殷正茂的部下,進港之後先去參拜長官,弗蘭西斯可·託斯坎諾卻是殷正茂的參謀,兩人在總督府遇到,當時沒說什麼,卻已各自留心,公事完了以後,兩人在總督府左側的屋檐碰了頭,跟着一前一後跑到一家偏僻的茶寮之中,弗洛伊德·托萊多已經在那裡等着了。

“哦,表哥,沒想到你居然混進了那位殷將軍的府邸。”托萊多說道:“不過想想,以你的神通廣大,要做到這一點想來也不困難。”

“纔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呢。”託斯坎諾心想,要是我有選擇,早就帶着東西跑了,哪裡會等着落到現在這田地呢,可他沒有對錶弟實話實說,只是道:“那是。”

“現在好了,”詹進和這對葡萄牙人混了這麼久,已經學會了一些葡萄牙話,而這對兄弟也懂得一些漢語,如果遇到一些比較艱難的詞彙就用母語代替,三個人說話同時夾用兩種語言,但溝通已無問題,不需要翻譯了:“如今我們三個都到了滿剌加,又都在殷督軍麾下,以後做起事情來就更方便了。”他瞄了託斯坎諾一眼:“大託,你看你們佛郎機的店鋪,現在絲綢陶瓷還有香料是不是在漲價了?”

所謂“大託”就是弗蘭西斯可·託斯坎諾,弗洛伊德·托萊多自然就是小託了。

“是在漲價了,可是我已經把滿剌加的貨物都獻給都督府做軍資了啊。”

詹進和托萊多都忍不住啊了一聲,對託斯坎諾的這一舉動感到難以理解。

他們當然難以理解了,因爲託斯坎諾是在扯謊,他在滿剌加的貨物是因爲“私藏武器、拒絕交兵”的罪名被充公的,成爲殷正茂的參謀後,殷正茂做主將房子還給了他,但貨物卻是要不回來了。

在滿剌加,有不知多少葡萄牙人都有過這樣的遭遇,其中還有更悲慘的,就是被瘦子竹竿調教之後賣到暹羅、安南、大明、日本甚至蒙古去,在往後的幾年裡,那幾個地方開始流行“白奴”,王公歸主,都以購買“竹竿門下白奴”爲尚,以至於“竹竿”二字成爲一個傳說,只是遠在萬里的人誰也不知道竹竿二字真正的含意是什麼。

當然,這些糗事託斯坎諾是不願意開口的。

“可是表哥,你這樣的‘貢獻’,代價未免太大了吧?”托萊多是知道託斯坎諾在滿剌加有多少貨物的,而且讓他不滿的是:其中有一部分貨物還是他的。

“嗯,我自有我的打算,倒是你,我們存在新加坡的貨物怎麼樣了?”

“多虧了詹將軍,貨物無恙。”托萊多看了詹進一眼說:“不過爲了表示感謝,我把貨物裡的百分之二十折價交由詹將軍到市場上賣了。”

這句話說得有些隱晦,但託斯坎諾卻明白了,所謂的“折價交賣”其實就是貢獻,他們和詹進是合作的關係,要詹進的幫忙,總得有點“意思意思”,雖然這點“意思”實在很昂貴,但對比起在滿剌加所有貨物全軍覆沒,弗蘭西斯可·託斯坎諾就覺得值了。

三人在茶寮裡談了將近有半個小時,彼此纔算對各自的處境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

託斯坎諾還從詹進口中知道,爲了新加坡的安全考慮,李彥直已經下令將那邊沒有犯罪的歐洲商人都遷到滿剌加這邊來,至於那些犯罪的商人嘛——都財產充公接受流放去了。

“新加坡那邊有人要過來?”託斯坎諾眼睛一亮:“看來殷將軍手裡的物業,可以賣個好價錢了。”他眼睛閃爍了一下,又笑了起來:“不但如此,這裡頭還有一筆大錢呢。哼哼,殷將軍的軍費有來源了。”

“大錢?什麼大錢?”詹進問。

托萊多則很奇怪地看着表哥,心想:“有什麼大錢咱們賺不是挺好?爲什麼要便宜那個中國將軍?難道你還真要效忠大明?以前在葡萄牙也不見你對國王這麼忠誠啊。”

託斯坎諾當然沒有這麼高的覺悟,他之所以想到讓殷正茂賺錢,只是因爲這筆錢靠他自己賺不來。

他整理着自己新的思路,想道:“但要是真這麼做,或許我就回不去歐洲了……”他心裡嘟噥了一句葡萄牙髒話:“那就不回去吧!乾脆連債務都不還了,那樣我手裡有多少錢就是多少錢,正好!”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按下殷正茂這支偏師不提,卻說李彥直到達新加坡後,全力準備關上南海的大門打狗。

而張璉的進兵也很順利,新加坡一攻取,俞大猷還在整頓城內的防務,肅清殘留的抵抗力量,張璉就邀沈門去攻婆羅。

“我想等等。”沈門有自己的小九九。這新加坡是他開闢的地盤,當初爲了顧全大局,他沒怎麼抵抗就讓給了佛郎機人,現在好不容易收復了,他當然希望能夠恢復他在這裡的統治。

張璉何等毒辣的眼光?一下子就看破了他的心思。這時他正要拉攏沈門好結成一派,就冷笑道:“沈兄,你不要癡心妄想了!你留在新加坡也沒用的,這裡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成爲沈兄你的私有地了。”

沈門一愕,張璉這句話點破了他的私密,這讓他忸怩了一下,才幹笑着說:“這是什麼話?”其實他最想問的是“爲什麼”。

“什麼話?因爲都督來了!”張璉道:“你可知道,我在飛龍經營了多久?可都督到了那裡以後,先是讚我守土有功,卻又微爲不滿地批評我內政無方,說飛龍的政務有些糊塗,民生也搞得不好。然後就調了一批文官來準備接掌那邊的政務。”

沈門臉色一變,驚道:“他這樣……那不是奪你的權嗎?”

張璉哼了一聲,說:“不錯,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我可不願意忍氣吞聲,這件事情發生後我就約了張希孟,直接去找他,問他是否想架空我。”

李彥直大軍初來,雖然勢大,但二張纔是地頭蛇,所以張璉和張希孟纔敢這麼大膽。

“那他怎麼說?”

“他倒也沒和我打官腔。”張璉道:“當時他說的話雖然讓我不爽,但……形勢比人強,我也只好認了。”

原來當時李彥直見二張直接來問,也就開門見山地說道:“不錯,我是要收取飛龍府,我是要集權。”

張璉和張希孟既來見他,那就是準備豁出去了,他就問李彥直:“那都督是打算鳥盡弓藏了?這飛龍府,可是我們一手一腳開闢起來的!”

李彥直卻沒說什麼“是你們在做事,但如果沒有我在背後給你們撐腰,你們能發展得這麼快?”當時他看着張璉,那臉色沒有因爲張璉這句諷刺而變得難看,相反他眼中反而露出讚賞的目光來:“鳥盡弓藏,當然不是,我要收取這塊地方,只是勢在必行罷了。”

李彥直攤開地圖,說道:“南海沿岸,廣州、洮河口、飛龍、新加坡、婆羅、巴拉望、哲河——這七個地方乃是七個釘子,都是兵家必爭之地,同時控制了這七個地方,我中華在整個南洋地區的根基就牢不可破。”

廣州爲嶺南的核心;洮河口控制安南,是漢唐交趾郡所在;飛龍府位於整個東南半島的末端,有了飛龍和洮河口,若將來再從雲南方面切入緬甸,那麼洮河口——飛龍——滇南就會形成三條軸線將整個東南半島牢牢控制住;新加坡和巴拉望是進出南海的西南、東南兩個門戶;婆羅和哲河則控制着環南海的兩個最大島嶼,其重要性也不待言。

“所以,這七個地方一定得由國家直控,不能交到任何私人手裡。如今安南到這裡的路已經打通了,飛龍收歸中央也勢在必行——所以不管你立了多大的功勞,流了多少血汗,我都必須這麼做!”

沈門聽到這裡心裡一涼:“那麼你就由得他?”他感同身受,因爲李彥直言語中“新加坡”也要“收歸中央”的。

“不由得他,我還能怎麼樣?真給他扯後腿嗎?給他背後捅刀子?”張璉對沈門道:“這人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若露出這意思,只怕活不過第二天……”

張璉當時被李彥直壓制住,不僅僅因爲李彥直官比他大,勢比他雄,更因爲李彥直向張璉所透露的謀略大得讓他感到窒息。張璉以前謀劃飛龍,想的只是如何利用新加坡與廣州的航道謀財,然後逐步侵奪暹羅、占城、真臘的邊角土地自肥,但李彥直卻一上來就把這幾個大國都要收歸囊中——這是多可怕的野心與魄力!張璉也是一個英雄人物,一聽這話便知自己和李彥直相比終究只是“圖謀一隅”,無法和李彥直的全局戰略相抗衡。

何況李彥直也並非完全是“兔死狗烹”的意思,張璉和張希孟當時牴觸情緒很大,滿臉的怒色,但李彥直也真是好修養,一直等到他怒氣過了以後,才說:“我方纔說的這七個南海樞紐,那是鐵定了要納入中央直轄的,無論是誰,是中國還是外國,誰敢染指我就滅了誰。但在這飛龍你有開疆拓土之功,這份功勞,國家是不會忘記的——至少我不會忘記。所以如果你不想晉身朝堂而想坐鎮邊疆,就在這七樞紐之外的地方,你選一個合適的地方吧,作爲你張家的世傳棲身之地,我會全力支持你。”

他這意思,算是說的很明顯了:南洋地方這麼大,只要不危害到國家的安全。

“但到了一個新的地方,那不是又要從頭來過?”

張璉苦笑了一聲,其實他當日不是沒想過乾脆造反算了,只是在多方權衡之後才決定向李彥直妥協——這條雙頭龍敢在那個時候向他攤牌,就不會沒有後着。

這件事情以後,從這些年李彥直步步爲營的作爲,張璉已經看出了李彥直的套路:先把一批像自己這樣有開拓能力的人放到邊疆,開疆拓土,作爲大明的外圍與附屬地,等到大明力量到達,才又將之闢爲直轄州縣,如此步步推進。

在一開始,由於張璉想將飛龍作爲自己的自有地傳子傳孫,所以奮發進取,不計辛勞,這纔有了在東南半島一日強似一日的基業!可是當安南一攻下,飛龍、安南與嶺南連在了一起之後,李彥直就要將之郡縣化,這時張璉再要反對,也以無能爲力了。

“那麼你們選了哪裡呢?”沈門問。

“張希孟的地盤本來就不在飛龍港,他是想沿湄公河北上,算是作爲朝廷開疆的前鋒,我嘛……我卻想去爪哇。”

“爪哇?”沈門不明白他爲什麼不留在東南半島——他在那邊的根基應該更加穩固纔對啊。

“嗯。”張璉道:“暹羅那邊還是離得太近了,看鎮海侯的意思,他是要步步推進的,我可不想等我把新地盤經營好了,卻又像飛龍這樣,舉手送給朝廷!到了爪哇那邊之後,我還會繼續向南。不過,目前第一件事,是要先把婆羅和巴拉望拿下,然後向南取爪哇,還是麻逸,就都由得我們了。我之所以邀你同行,搶在別人前面立下大功,也是希望你別在新加坡這裡耽擱了,在這裡糾纏,對你我來說非但沒有前途,而且只會有兇險。”

沈門沉吟了好久,好久,才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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