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一路上都感覺有些心緒不寧,腳步就越發的快了,走了許久都沒有任何的動靜,心裡就更加着急了。
而此時的百媚卻掙扎在死亡的邊緣,她根本就不知道秋墨對她做了什麼,只是覺得好像身體裡的血都在急速的流動着。
從身上的每一個角落朝兩隻手掌匯合,這種感覺讓她十分十分的難受。
她甚至覺得自己此時並非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容器,盛着自己鮮血的容器,而現在有人讓她這個容器裡的血液沸騰。
然後在將裡面的血液都取出來。
她感到十分的恐懼,這個男人就像是惡魔一樣的存在,現在他看上去也並沒有對自己怎麼樣,只是兩隻手分別緊緊地抓着她的兩隻手而已。
可是她卻絲毫都動不了。
這不是像被點穴那樣的動不了,而像是完全站成了一棵樹,一塊岩石,就這樣一動不動地任由這個人對自己做什麼。
只是她看不到自己的臉色,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實際上,這個時候她整個人都是紅色的,像是被潑了顏料一樣,就是眼睛都是紅色的,充滿了血。
而身上的肌肉卻像是在一塊塊地咆哮着。
她還能夠感覺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她自己快要死了。
這一刻,百媚心裡想到很多東西。
娘娘不知道如果沒有及時發現這個人,會不會被他害到。
寧遠那個傢伙武功也不過如此,要保護娘娘,可有些難呢!
更何況,此時娘娘還懷着身孕,千萬別有個什麼閃失纔好。
然後又想到自己跟端木青認識的種種,心裡有些奇怪,她怎麼就對這個女子死心塌地了呢!
然後想到去青州的那一路相依爲命的感覺。
心裡倒是平靜了很多。
然後又想起了千嬌,當時兩個人都是如花的年紀,卻闖出了那樣的名聲,說不後悔,卻也只是騙騙自己罷了。
但是後悔又有什麼用,不是被逼的,又怎麼會走上這條路。
想到如果自己當時沒有修煉這門邪功的話,現在也就不會那樣畏手畏腳,也就不會連成家這樣的念頭都不敢起了。
世界上,哪個女子不想好好地在家相夫教子,好好過着安穩的日子,誰願意像個男人一樣在外面廝殺,但凡這樣響噹噹喊出來的,基本上都是出於無奈。
就像是她,就像是千嬌。
如果能夠不修煉那個邪功,也就不會遇到這件事情,秋墨自己也說了,是因爲她練那功夫的緣故,與很多男人都有過交-合,纔會讓自己的血液變得有所不同。
說起來還是因爲那個功夫。
再想,如果沒有練那樣的邪功,以她的姿色和能耐,要找一個好男人嫁了,也並非什麼難事。
心臟陡然間痛了起來,好像裡面的血液快要空了,那是一種油盡燈枯的感覺。
百媚又想起寧遠來。
實際上,寧願真是一個不錯的男人,雖然曾經她嫌棄過他那一副不能擔大事的樣子,說話那樣小氣兒,跟個女人似的。
跟自己說話的時候還會臉紅,這樣的男人她不喜歡。
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那個樣子,並沒有因爲遇到了別的女人就有所改變,也沒有因爲自己冷淡的態度而減少分毫。
這樣的男人是難得的,百媚自己心裡清楚得很。
只是清楚是一回事,要邁出那一步又是另外一回事。
早在江湖上傳出她那樣的名聲之後,她就知道,這一輩子,自己是不會嫁人了,她有她的驕傲。
若是父親知道,家道敗落了之後,自己變成了這樣,大概氣得要動用家法吧!
她早就想好了,等她哪天死了,見了底下的爹孃,就去跟他們賠罪,就算是要下十八層地獄,也是願意的。
至於,寧遠……
別說,這會子,其實還是很想要見一見他的,這些年,好像都沒有好好看過他。
如果可以,她其實也是願意跟他在一起的,可是……
不能啊!
他送給她的那支簪子,她一直都沒有帶過,卻始終貼身放着,竟然這樣寶貝,有些瞧不起自己了,什麼好東西沒有見過,非要寶貝這樣一支簪子。
想到後面,腦子已經是亂了,隱隱的有些發黑,就是想這些事瑣事,也十分的費勁,腦仁兒都跟着疼了起來。
而且越演越烈,漸漸地超過自己身上的疼痛,可是她連哼一聲都哼不出來。
腦海裡最後的印象好像就是寧遠的那一張臉了。
“百媚!”
咦?好像聽到那個呆子的聲音了。
不過是自己的幻覺而已,這她是知道的。
實際上,並非是幻覺,寧遠心裡不放心,找了很久都還是沒有找到百媚的身影,卻依然沒有放棄,一圈一圈地找,一圈一圈地放大範圍。
然後就看到了這一幕。
一個身穿紅色袍子的男子雙手固定着百媚的雙手,身形不動而袍飛如風。
百媚整個人都有些變了形的感覺,雙眼血紅卻沒有任何的表情,整個人就像是一個假人似的。
他的心,在這一刻像是被人摘了一般的疼,腦袋裡嗡了一下,四肢都僵硬了。
好一會兒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怒吼了一句。
然後手上的板斧就往那男人身上招呼而去。
秋墨脣邊掠出一絲笑意,果然這個人的血是不一樣的,六族血液他都做過血咒的引子,如今血咒已然被端木青破壞,雖然還在他的體內卻並沒有辦法發揮什麼效用。
用隱國人的血根本就沒有任何辦法,而凡人的血個,更是不行,端木素原本就是集所有凡人血液陰性於極點的血。
但是這個百媚是不一樣的,是一種全新的血液,他喜歡,對他身體裡的血咒有刺激性作用。
這個時候突然闖入一個冒失鬼,已經完全沒有影響了,要做的都做完了。
一揮手,百媚如同一塊破抹布一般,被直接扔給了寧遠。
寧遠顧不得飛出去的板斧了,連忙接住她,一抱在懷裡,心就咯噔一下。
她如同一個縮了水的百媚,就是體重都變輕了不少。
抱着她小心翼翼地蹲下來,寧遠顫抖着手指放在她的鼻子下面,似乎還有一絲鼻息,但是,那是要十分小心才能夠感受得到的。
這個時候,寧遠知道,百媚是必死無疑的了。
他混跡江湖這麼多年,本身也並非什麼善與之輩,手裡頭本來就有不少人命,而自己身邊的同伴也死過不少,這個樣子還能救得活,除非是大羅神仙了。
想到這裡,他一個堂堂八尺男兒,竟然落下淚來,不是掉下一滴兩滴的眼淚,而像是個小孩那樣,一串一串地滾落。
“寧遠!”
突然一個十分虛弱的聲音子啊懷裡響起來,他一怔,才發現百媚竟然睜開了眼睛,只是人看上去憔悴極了,如同一朵陡然間失去了水分的花。
他的心裡一痛,這分明就是最後的一口氣了,咬着下嘴脣才能夠一邊點頭一邊嗯了一聲。
百媚聽到他應了,心裡像是很高興,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出來,但是卻沒能如願,只好算了,用盡了力氣道:“我要走了。”
這樣四個字,讓寧遠卻像是要斷了腸似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手腳冰涼。
“你……好好尋一門……親事吧!”她說話的時候看着他,看不出來有什麼神色。
強忍了心裡的悲痛,寧遠的聲音依舊細細的:“你明明知道,這個世界上,我只認你一個。”
百媚笑了,只是她沒有力氣露出笑容,眼睛裡卻放出些異彩來。
她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的臉,他的眼。
以前似乎沒有發現,其實寧遠長得還可以,並非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娘,只是皮膚好像太光滑了一點。
“你送我的簪子……我……很喜歡!”
一心只顧着傷心了,這個時候陡然間聽到這一句,寧遠呆了呆,轉過臉去看她,卻從她的眼裡看到一絲笑意,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個時候的她,真的跟一具屍體沒有什麼區別了。
“我……我從沒見你帶過。”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的心意,她一直都明白,實在是沒有必要再說,而此時不說什麼,他又覺得好像十分十分的難過。
“我怕你忘不了我。”百媚這個時候才明白過來,爲何自己不帶那簪子了,原來自己的顧慮竟然是在這裡。
“你不帶,我也不會忘了你,這一輩子都是忘不掉的。”
他原本嗓音就細,說這話因爲哽咽,更是讓人覺得斷斷續續的沒有聽清楚,但是百媚聽清楚了。
心裡像是有一股清泉流過,說不出的舒暢,倒像是緩解了一點兒痛楚。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寧遠,我們……我們來世重新相遇好不好?我……我等着你,到時候,我……我一定嫁給你。”
寧遠心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揪着,卻說不出話來,只是一邊不停的掉眼淚,一邊不停的點頭。
百媚終於扯出了一個笑容,然後閉上了眼睛。
真好,還有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