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城篇)
宣政宮。是日晴朗。
自從在大殿上處置亦陽的那一次後,凌皇已經很久沒有同時召見這麼多的大臣了。此時的宣政宮烏壓壓的一片皆是穿着暗紅官袍,帶着黑色烏紗的官員們。隨着一聲“皇上駕到。”,本還有些交頭接耳的官員們一併齊刷刷的跪下,同聲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咳咳,衆愛卿平身。”凌皇在和順的攙扶下坐了下來,而和順一直也沒有走遠,就站在凌皇身側,原本還可以撐起力氣端坐一時的凌皇,現在連這樣也不行了,他的身體到底是更差了,這也自然逃不過底下眼尖之人的眼睛。
“朕今天喚諸位前來,主要是爲了商議立儲一事。衆位愛卿所上的聯名奏摺朕已經看過了,朕的身體也的確不如往昔了,也是時候考慮立儲一事了。”
站在左側最前面與蕭右丞並立的樑左丞站了出來,道:“皇上乃真龍天子,九五之尊,定有神明護體,能福壽安康,臣請皇上切莫妄自菲薄,令臣等惶恐。”樑左丞說着便跪了下來,見如此形式,有一批官員也隨之跪下,道:“請皇上保重龍體,莫令臣等惶恐。”這樣的一唱一和,站在一旁的蕭右丞冷眼旁觀,自是也有一批追隨蕭右丞的人並沒有跪下,但也不得不雖着形式屈身作禮。但朝堂上的勢力顯而易見的分成兩派。
“愛卿們多慮了,平身吧。”凌皇淡淡的笑着說。
“謝皇上。”衆位愛卿重新站起身。
“朕自會保重身體,只是這立儲也是必要的,不知諸位愛卿對這儲君之選有何看法。”
一時間下面鴉雀無聲,在前面兩棵大樹還沒有發話時,他們怎敢隨意跟風?況且亦陽一死,這皇位究竟能落入誰手,還當真是個未知數,一個是沉寂多年猛然爆發的庶出皇子,可誰知道他還會有多少後勁兒呢,畢竟看他能隱忍多年,城府必定是不淺的;而另一個是凌後嫡出,凌後孃家也就是蕭族這個龐大的勢力爲其做後盾,必定也不是個弱將。一山容不小二虎,稍一差錯,就是天壤之別,所以此時竟沒一個人敢先發聲。
“怎麼?衆愛卿都沒什麼意見嗎?”凌皇言語中微有慍意。
而作爲凌皇一手培植起來的新貴,也是朝堂上的風向標之一的樑左丞站了出來,他自然是替皇上分憂解堪的。“臣以爲,當今符合儲君之選的只有二殿下和三殿下。其中二殿下在先前查處大皇子謀反一事時立下大功,顯示出其臨
危不懼、調兵遣將的才能;而三殿下爲皇后嫡出,我朝雖沒有立嫡長子的說法,但向來也是能立嫡則不立庶,能立長則不立幼。所有二者是各有其優,實難分出上下。”這話說的也是圓滑,半天也沒有表明自己的觀點,所以底下的人依舊觀望不出形式的所以然來,依然是沒有動靜。
凌皇聽聞樑左丞說了半天也沒有表明觀點,而底下又開始沉默一片,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把頭轉向右側,說道:“不知蕭愛卿對此事有何看法?”
這個山芋終於被拋到了最該嫌它燙手的人手裡,都知道蕭右丞是三殿下的親舅舅,若他說亦城合適,那麼在凌後那兒定是沒法交待,若他說亦傑合適,總免不了舉親之嫌。只見蕭右丞面上依舊淡然無波,拱手說道:“臣以爲,剛剛樑大人的話有理。”此話一出,衆臣心裡也是一驚,向來水火不容,意見相悖的兩人,此時竟是要站到一起去,看來這蕭右丞也是要打起圓場了。可蕭右丞接下來的話卻是着實讓人一驚,“樑大人說我朝從沒有立嫡長子的說法,從來都是擇賢而立,那麼考察這兩位皇子的標準自是應當客觀的從二人的才能出發。從這個角度,臣認爲,二殿下更合適儲君之位。”說完,蕭右丞臉上閃過一抹不易讓人察覺的得意之色,一則他逃過了舉親之嫌;二則這話說的表面上是在支持二殿下,可前面卻加了一個“從這個角度上”,只是從這個角度上,加上前日他對凌皇所言,凌皇自是能在心裡明白蕭右丞的意思。三則平日裡樑左丞在這樣的大事上總是要與其對立的,今日自己支持二殿下,那麼樑左丞就會竭力去支持三殿下,那麼自己就可以借他之口爲三殿下爭取皇位,而衆人皆知兩人不和自然是不會想到;至於四則嘛,就是最老謀深算的一部分了,即便凌皇他日真的立了亦城爲太子,自己面上便是站在他這一邊的,所以到時候在亦城身上安上什麼罪名把他拉下馬,就不會讓人以爲自己是泄私憤,自是更有說服力的。
底下一片騷動,凌皇似是也陷入了深深思考。這時忽有一人站出列,道:“臣認爲不妥。”此人並非樑左丞,而是素來與蕭右丞走的很近的新秀——吏部的周侍郎。衆人在詫異過蕭右丞後,不得又爲這周侍郎吃了一驚,反起自己的主來。而此時,若是細細觀察蕭右丞的表情就會發現,他沒有半分驚異氣氛之色,甚至嘴邊還有淡淡的微笑。
周侍郎站到衆臣中間來,繼續說道:“臣認爲二殿下多年來表現一直甚是平庸,單憑一時之才就判定其能力,總是有些武斷
的。而三殿下不僅是嫡出,向來也寬和孝順,機敏聰穎,也是可塑之才,未必在賢能上就遜於二殿下。”
“哈哈,周愛卿敢於直諫,提出自己的見解甚好。”凌皇笑着誇獎道。
衆人一聽周侍郎受了誇獎,便以爲探到了凌皇的口風,這個時候凌皇的心意自是最重要的,於是紛紛踊躍諫言起來,一時間朝堂上出現了向亦傑一邊倒的趨勢。正當衆人踊躍稱讚亦傑時,忽然有人發出一聲冷哼,雖然聲音不甚大,卻足以吸引朝堂上的一衆目光。凌皇自然也是向發出此聲之人望去,一看正是樑左丞,便道:“樑愛卿可是有什麼不滿?”
“臣不敢,臣只是看不慣有些人跟風附勢罷了。”樑左丞這樣的一句話倒是叫那些官員們都閉了嘴。
“哦?如此說來,愛卿是有什麼獨到的見解?”凌皇饒有興味的看着他。
“獨到談不上,臣只是覺得蕭右丞剛剛的話說的十分有理。”
此言一出,連凌皇臉上都有些笑意了,道:“兩位愛卿平日裡的見解最是有分歧,今日倒是互相稱讚起來了。”
“臣等只是對事件發表自己的看法罷了,談不上分歧,今日,臣的想法倒是與蕭右丞不謀而合了。”說着,樑左丞悄悄的看向了一旁的蕭右丞一眼,蕭右丞臉上雖笑意已去,但還是淡然如初。“臣以爲,二殿下身爲庶出,能隱忍多年,韜光養晦,關鍵時刻一展神勇機智,單是這樣的氣性便是要比品格珍貴很多倍。所謂君主是要像聖上這樣有寬宏的氣度與胸懷才能容得下這天地山河,黎民百姓,而三殿下雖也是可造之才,但終究是缺少磨礪的。所以臣以爲,而殿下更適合這儲君之位。”這話讓衆人更是連連驚歎了,今日的朝堂上怎麼如此的一反常態?這樑左丞在蕭右丞發表完觀點之後,不但不辯駁,還不顧朝堂上一邊倒的趨勢,直言相助與蕭右丞,兩人頗有冰釋前嫌的聯手意味,若真是這樣,恐怕這朝堂上一干人加起來也抵不過這四手啊。
而此時周侍郎再次出來辯駁,反了一個蕭右丞還不夠,如今又來辯樑左丞,衆人還真是佩服他的勇氣啊。
凌皇再次咳嗽了幾聲,然後又擺了擺手,道:“衆愛卿的意思朕心裡已有數,待朕在多考慮些時日,再行定奪。今日朕乏了,就先到這裡吧,衆愛卿也退下吧。”
“恭送皇上。”衆官齊齊跪了下去,看着凌皇被和順攙扶着離去。待那背影消失後,衆官才站起身,而那兩道最鋒利的目光深深的對視了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