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師兄,你怎會在此?!”
高箭方纔還盛氣凌人,此時在藍逸飛現出真容,眼中竟是說不出的敬畏,言語已無倫次。
藍逸飛長衣飄飄,象徵着身份的仙劍“星絕”被他緊握手中,神情冰冷,哪裡還有凌蠍認知的溫文爾雅。
“星絕”乃絕天峰主座玄陽真人年少時行走世間、修行的配劍,取材自北域極寒之地,萬載冰晶煉製而成,威力已遠超尋常法器,早早便被列入仙器之屬。
玄陽真人贈予他,明眼人皆知其深意。
凌蠍雖吃驚,但也並非不能接受,畢竟對於藍逸飛的身份,他早已生疑。
“大師兄,請饒過高箭師兄,高箭師兄此行……乃受石昊直指。”
杜石昊單膝跪地,咬牙道。
弟子之間,並不存跪禮,他如此動作,足以說明藍逸飛此時在他心中造成的威壓之巨。
“咳咳……師弟你起來,大師兄,一切皆是我自作主張,與石昊師弟無關。”
“閉嘴!”藍逸飛冷笑道:“都恨不得將責任揹負肩上是麼,這般看來,你們果真是兄弟情深啊,師門團結乃大幸,我這個做大師兄真是甚感榮焉吶!”
無人敢上前答話。
藍逸飛接着卻是面色一轉,不去看杜石昊等人,對他們身後的方向,緩緩而冰冷道:“今夜絕天峰令夜師妹見笑了,有失禮儀,還勞煩夜師妹迴避,師兄有些斥責話要給這些不成器的。”
“逸飛師兄嚴重了,師兄弟間打鬧,並不失體。是婉婷今日被曲聲吸引,不請自來了絕天后山,請師兄見諒。”夜晚婷性子清冷,言語總叫人覺着此話帶了些冷氣,她又望了望頭都未擡起、情緒失落不言而喻的凌蠍,輕道:“說來好似在紫雲,也曾有過如此悽美婉轉的曲調,也不知是不是師妹的錯覺。那……婉婷這便離去了。”
凌蠍瞪大眼睛,猛然站起身。
藍逸飛視線徘徊在兩人之間,若有所思,但又終究不能讓夜晚婷久等答覆,便點點頭表示理解。
夜晚婷頭也不回,躍身向前,將自己埋進了黑暗。
待夜晚婷走遠,藍逸飛冷傲的面龐更是冷漠駭人,深邃的眼眸幾乎要吞噬掉杜石昊等人。
“大師兄。”杜石昊不敢與他正視,只低頭輕道。
“告訴大師兄,你們所謂不可侵犯的驕傲,所謂自尊是什麼?是引以爲豪的絕天峰內門身份?”藍逸飛問道,表情竟是疲憊無比。
杜石昊不敢應,高箭不敢應,便是連趙白雪亦不敢迴應一句。
在這個男子面前,絲毫不敢有半點傲氣。
“仙劍會上,我與你們千羽師兄苦苦支撐之時,你們的自尊去了哪裡?臺下的你們的傲氣又去了哪裡?!”
凌蠍注意到,藍逸飛短短几句話出口後,衆人表情忽然變得很羞愧。
……
高箭緩緩爬了起來。
杜石昊咬牙站起身,行至凌蠍面前,面色猙獰如困鬥之獸,眸中卻竟是一片清明,抱拳道:“抱歉。”
凌蠍不做聲,望向藍逸飛。
“今日廣場之上我亦在場,孰是孰非不願多做追究。我只與你們說幾句真話。
“世間已然翻天覆地,絕天峰、甚至夕雲已不是能爲你們遮風避雨的大樹。你們爲情愛犯錯也好,自負惹禍也罷,我與千羽能在夕雲護你們一時,日後也不見得能在外界有多大手段。你們若仍是這般招惹是非、任性妄爲……罷了罷了,你們下去罷。”
藍逸飛背對凌蠍,對杜石昊如此道,意興闌珊,彷彿整座絕天峰的沉重全都加諸到了身上一般。
聽大師兄都下了逐客令,杜石昊等人便不得不離開。
寂寂的風吹過這方角落,草木無聲擺動。
被風兒吹拂的兩人的長衫衣袖,幽然飄逸。
凌蠍盯着消失於拐角處的衆人,道:“你明日便要走麼?”
“嗯。”藍逸飛笑道:“你似乎對我的身份並不驚訝。”
凌蠍飲啜一口腰間懸掛葫蘆的美酒,道:“自然是有點吃驚,但你之前種種太可疑,我便做了些心理準備。”
“你是不是覺着我太縱容他們了?”
凌蠍呵笑一聲,興許是帶着冷意,但藍逸飛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慣不慣他們,與我有何干系?我仍有好多事放心不下,仍有許多承諾肩負於身,決不能現在死去。他刺出那一劍無殺意,我今日便一帶而過。但我步步退讓,他們竟是得寸進尺,今夜若你不在此,我與他們必是玉碎瓦全。”
藍逸飛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道:“杜石昊今日是衝動了些,我會叫他改日鄭重與你道歉。”
凌蠍連連冷笑,記憶中某段記憶又復甦了一般。
鳥雀驚飛。
“從未有人與我道過歉,我亦從不接受任何道歉,錯對於我而言,並不是特別重要,結果纔是最好的答案。”
藍逸飛閉上眼,轉身疾行,一屁股坐下,也不看他,只道:“教訓師弟乃千羽那傢伙的職責。我這個大師兄從來只在乎修行,平時不好管亦不曾管,不知曉應當如何處理,你告訴我罷,或者我現今重新叫來他們,也讓你刺一劍?”
凌蠍呆愣當場,一向緘默的藍逸飛陡然蹦出這般多的話兒,語速卻又極快,他自認吃不消。
藍逸飛也不顧他微張的嘴巴,,恨然道:“今夜我本是前來囑咐你,近段日子我不在,若有誰來尋你麻煩,便去找千羽。一片好心好意,你怎地最後還要與我吵上了?”
氣氛一下子沉默下來,兩人皆是無言,不去看對方,倒似是親密的兄弟間鬧了矛盾般,尷尬至極。
幹坐也是煎熬,凌蠍出聲打破了沉默。
說到底,他心底終究是有些感動,繼了空大哥之後,便是此人稍微給自己感動的了。
他咳嗽一聲,道:“好罷,只要他們不來尋我麻煩,憑我淺陋修爲,卻無論如何也不願去自尋死路的。你明日一路順風便是了。”
藍逸飛鬆了口氣,望向齊天峰的方向道:“那便好。有事尋千羽,我與他打過招呼了。”
凌蠍看着他,皺了皺眉,伸手遞給他一塊兒劍狀飾品。
“這是劍聖葉辰風給你的?”藍逸飛把玩一會兒,待看清,震驚卻是無以復加。
凌蠍點點頭道:“此飾品是我當初進見光期,不幸引發雷劫,那男子出手相助並贈予給我的。若事情順利,我過些日子會離開,不願再踏入這紛紜人世了。這東西你收着罷,想來以夕雲名號你用不着,但我留着也是無用。”
他腦中浮現了空的面容,在這黑暗中,笑了。
頓了頓,繼續道:“我本打算要贈予他人的,今日卻給了你,雖說拿那男人的名號送人不合適,但本來我卻是實打要給大相寺的一位朋友。不過沒關係,今後你多照顧他就是了,他叫了空,是我現在這世間唯一的兄弟。”
藍逸飛把玩之後,終究鄭重送回凌蠍手中,笑道:“此飾品比之夕雲名號,亦絕不遜色,你要送便親自去送,我還希望歸來之時能再見着你。收好它,我即便不用夕雲名號,也用不着這東西。”
凌蠍盯着眼前挺拔的身影,挑挑眉,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