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長那兩句話落下後,凌蠍知道自己此番桃源之行總算是到盡頭了,至於被禁止從今以後不得踏入桃源一步,有什麼關係呢?自己的願望已經達成,那羣女子也得到了最好的安排,自己抽身退出便也是應該的。
凌蠍不再說什麼,自顧自走出大殿,藍逸飛和甯浩天兩人留下來,不知被柳聞鬆他們交代叮囑了什麼事情,白蘭對桃源這些人談不上討厭,但經此一事,更談不上好感,於是跟凌蠍離開了。
……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陽光金燦燦地傾灑地面,神隱樹海林木粉粹得一塌糊塗的地帶,一個人影在躬身播種,他表情實在太淡,即便仔細瞧看,絕難看出那一絲絲隱在眸底的無奈。
叢林翠深深,風止雲靜,鳥語嚶嚶,他舉鋤重挖的動作像是一個永不知疲倦的木偶。
“你果然是在這裡……”白蘭一步步走向他,卻不經意瞥向在一塊石頭上呆坐的青兒。
青兒似是有所察覺,也回以一個莫名的眼神。
“嗯。”凌蠍並未停止手中的活兒,仍是一鋤下地,一個十五公分左右的小坑被挖出:“雖然他們沒說什麼,但也總應該做點事情彌補。”
他苦笑道:“可能在我看來這些所謂百年古樹不過可有可無、不怎麼重要的東西,但對於桃源有些人卻是珍惜之物,錯誤既成,亦無話可說,但就此離去實在有失良知。”
走出大殿後,凌蠍便是這麼一個心思,了空知曉,所以爲了減輕他心中的些許愧疚,主動去無償承接了許多桃源的任務,全都算到凌蠍頭上,也算是以功抵過的一種形式。
對此凌蠍並沒說什麼,接受了空的好意並不能說成不要臉,畢竟他是把了空看成兄弟的。這般也好,雖然得到桃源老村長他們的允諾,但是那羣活了那麼久的老妖孽怎可以常理度之,萬一他們一個心情不好改變主意,便樂極生悲了,想哭都不知去哪兒哭去。
說是補過也好,說成討好也罷,盡力總是沒錯的。
至於凌蠍,想到的也只有這個法子了。
白蘭凝視着男子,這個背影怎麼看也不會膩,他現今看起來是如此平凡,躬身謙微的模樣與普通的農夫沒什麼兩樣,她記得他曾經說過,大致的意思是想過平凡普通的安逸生活罷。
命運總是這般難以捉摸,往往不順人心。
“我們傍晚就得離開了,那幫人已然下了最後通牒。”白蘭輕道。
凌蠍稍愣,隨即無所謂笑了笑:“沒事兒,這也快忙活完了,下午定然是趕得上。”
“嗯……”
“感覺有點對不起你們。”
“怎會這樣說?”白蘭生氣道。
凌蠍看白蘭臉色轉陰,不由得苦笑一聲,道:“總是無緣故捲入這麼多事情,若只是我自己,卻不會有諸般感想。但老是影響到你們,那真是太不應該了。”
“那你就該對我說這句話麼?!”白蘭拔高聲音,惱聲道。
“呵……”凌蠍見她反應有點激烈,只是輕笑也不說話了,有一下沒一下地繼續鋤起地來。
果真如凌蠍所言,再過幾個時辰,他已經將手中的活兒幹完了,白蘭和青兒想幫忙他也不讓,只說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不讓旁人插手。
“別看我這樣,其實種樹也很有一手的,小木屋前那一小片花草樹林不就是我的傑作麼?”
這是凌蠍幹完活後對白蘭與青兒說的最後一句話,看起來十分臭屁的一句話,但考慮到真實性,兩人雖然覺得好笑但也不去打擊他了。
傍晚夕陽如血,漸漸地,天熙城的人們擺攤的收攤,開店的準備關門,除了幾家酒館依舊有熱鬧的談笑聲傳出,天熙城內大部分場所已經步入寂靜。
也到了凌蠍等人離開的時候,別人不責怪你造成麻煩那是寬宏大量,要是還死乞白賴地待下去,把桃源的善意當作放肆的資本那就是不識趣了。
藍逸飛、甯浩天、以及夜晚婷三人沒什麼異常,白蘭與青兒也還好,只有了空和凌蠍看起來有些疲憊,畢竟一個忙於奔波,一個則是栽種了數畝林樹。
最終林詩雨還是決定先不與他們一起離開,按她的話說,是那羣被他們帶來的女子情況還未穩定,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必然心存畏怯,讓她們獨自留在這裡難免會發生什麼意外。故此,林詩雨選擇先留在桃源一段時間,待時機成熟再回到夕雲。
所謂的時機成熟究竟是什麼時候呢?桃源本就是她的故鄉,興許入鄉情深,桃源的一切都讓她難以割捨,留下來指不定也有此方面的原因。當然,林老爺子的阻撓與挽留也可能是一個因素。
“不用擔心,我會回夕雲的,我捨不得桃源,也同樣捨不得師父她老人家吶。我還年輕,即使要在桃源定居,自然也要在外界闖出一番名堂才考慮歸隱的。”林詩雨說話越愛越大言不慚,讓衆人心中禁不住一樂,配合她那嚴肅的神情,更引人發笑,不過下一句倒是讓凌蠍等人注意力集中了些許:“我瞧着那羣姐姐狀態已經好多了,想必過不了多久應該能從……傷痛中走出的。”
衆人無言,傷好了疤還在,離別在即,沉重的話題少提也罷。
“林師妹,煩勞把這些東西轉交給她們。”凌蠍從空間扳指內取出一個大包袱,丁零當啷的,也不知是什麼,大概雜七雜八什麼都有罷,他也不管甯浩天等人訝異的眼神,只顧自交到林詩雨手中:“近段日子在天熙城做些活兒,掙了點桃源幣,裡邊沒什麼貴重物品,乃一些五穀雜糧的種子與首飾之類。”
“桃源雖不會有外人侵害,但請你教她們些自衛能力……”
凌蠍停頓了幾下,又接着說下去,能想到的,事無鉅細,都一一囑咐給林詩雨。
衆人只靜靜看着他認真思索的模樣,也不打攪,最後還是凌蠍自己停下來才罷休。
別離終究有時,黑幕降臨天熙城之際,除了甯浩天被林詩雨拉住說要交代幾句話之外,衆人也受柳聞鬆帶領,沿着來時的路回去。
走着走着,身旁忽然一聲輕笑,讓凌蠍深感疑惑:“蘭,你這……”
“我是憶起,你曾對我說,不會更不願對他人的人生負責,奈何方纔你卻又是另一番模樣。”
凌蠍沒能接下話,只沉靜回望過去,只見天熙城與他們越來越遠,幾盞微黃明亮的燈光連同他昨夜獨自彷徨的樓閣,一齊泯滅在渺茫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