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馬尾港。
天已經大亮,港口處傳來了陣陣汽笛的長鳴聲。很快,淡淡的霧靄中,一艘龍旗飄揚的軍艦身影出現了。
這艘軍艦的航速明顯很快,而且十分靈活。在進港之後,航速便減緩了下來,很快,軍艦便穩穩的靠上了碼頭。一些在碼頭散步的外國人見到軍艦上面的水兵進行各項操作動作之熟練,各自贊嘆不已。
因爲中國新式蒸汽軍艦上的官兵們的風貌,和那些舊綠營水師完全不同。
船政水師的水手們大都來自於中國沿海各省(主要是福建和浙江)的漁民羣體。這些漁戶子弟們整日掙扎在生存線上,操心於生計問題,無法奢望投身科舉正途。他們投軍當兵的目的非常簡單,就是掙取微薄的薪餉來養家餬口而已。
船政水師的水手一般都是就近在沿海地區招募,必須年滿16週歲,不得有犯罪記錄,必須略識字,而且需要有保人作保,滿足了這些條件纔有資格經船政水師學堂、練習艦管帶、艦上高級軍官、軍醫組成的審查團審查挑選。經歷了這番審查後的人,獲得三等練勇軍銜,即船政水師中最低的軍銜,低級練兵。三等練勇們首先要在練習艦上服役,在艦上學習一年。這些年輕的漁民們,一旦邁入了海軍的門檻,就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所有的教學口令都必須使用與法國海軍接軌的法語和國際海軍接軌的英語(船政水師的艦型和操典全都是師從法國海軍的,加上英語通用範圍甚廣,是以法語和英語是必修課,),如果能夠快速地過了語言關,並能通過考試。便可以晉升爲二等練勇,但此時仍然不是正式的水兵。
水兵要通過的考試有:熟悉船上各部位的名稱、各類索具的名稱和用途,掌握繩結、索具的操作技術;熟悉各部位船帆以及配套滑車、索具的名稱和用途,掌握收帆、綁帆、縫帆的各種技術;會舢舨操作,掌握操舵、測量水深、使用羅經等技術;會4種以上的火炮操作,掌握槍支、刀劍的用法。
在晉升爲二等練勇之後,如果在練習艦上再學習6個月,“深諳槍炮、刀劍操法”或者雖然沒有滿6個月,但是各種技術“甚精”的。可以經過考覈,直接升爲三等水兵,分派到軍艦上服役。又或者年滿19歲的,可以參加晉升一等練勇的考試,考試合格者就將獲得免試選拔三等水兵的機會。
三等水兵是中國船政水師軍艦上級別最低的水兵。上艦服役後,如果遇到二等水兵空缺,則可以參加考試考選。升爲二等水兵後,如果遇到一等水兵有空缺,且這名二等水兵技藝精湛,“深明大炮操法,無論派充第幾炮手。都能稱職無誤”的,有資格晉升一等水兵。升爲一等水兵之後,服役兩年必須接受艦上技術的復考,而後纔有資格通過考試再晉升至諸如水手長、炮手長等士官階層。
採用純外語教學、操作。而且需要經歷如此複雜嚴格的考試流程,才能成爲正式的士兵,這在中國陸軍中是無法想象的。也正是因爲有了這樣完全模仿西方海軍(主要是法國海軍)的制度,船政水師的職業技能素質要遠遠的高於舊式的綠營水師和陸軍。更爲重要的是。船政水師各艘軍艦都入役較早,加上水兵羣體的流動、更新並不頻繁。這也意味着,很多船政水師的水兵在他們自己的軍艦上都有了最少3至4年的股役經歷,使得中國水手們對自己的崗位工作的熟悉程度已經接近於條件反射了。
在這艘軍艦放下棧橋之後,一名中國官模樣的人匆匆忙忙的走了下來,他的身後跟着幾名僕人,費力地擡着一個書箱,這名官員顧不上擦拭額前的汗水,便急匆匆的叫了一輛馬車,前往船政衙署。
“林大人,卑職有要事稟報!”梅宏進了衙署,遠遠的看到林義哲,一邊招呼着,一邊拎着衣襬,快步的走了過來。
“遠山這又是剛下船吧?”林義哲看到梅宏風塵僕僕的樣子,又見他臉上帶有焦急之色,趕緊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請他坐下。
“什麼事兒這麼急?”林義哲想起了梅宏此行是給他當信使來着,不由得心裡咯噔了一下。
不會是那位大哥林洄淑,讓自己的這一封回信給氣死了吧?
“大人請看。”梅宏擺了擺手,兩名僕人將書箱擡了上來,打開了箱蓋,梅宏將裡面的一卷卷畫紙取了出來,在林義哲面前一一展開。
林義哲看到第一張畫上用線描法畫的炮臺,便明白這些圖畫是什麼了。
這應該便是梅宏此次考察江寧至福建間的海防情況了。
“當真如大人所言,這千里海防之實情,真是不忍爲大人道也。”梅宏指着這些自己辛苦畫下的畫稿,連連頓足道。
林義哲拿起畫稿,挨張看了一遍,這些畫當中,梅宏以極其簡練的筆法描繪了中國沿海地區各炮臺和海防工事的詳情,雖然比不上西方的照片和銅版畫,但也非常寫實。看過了這些話,不用梅宏再說,他的心也是沉甸甸的。
作爲一個“先知先覺”的穿越者,雖然對中國海防的空虛情形有所瞭解,但眼前的這些畫,還是讓他感到了震驚。
中國沿海地區凡險要之處,都設有多處炮臺,看似佔據數量優勢,但是這些炮臺大都形同虛設。各炮臺的樣式不但雜亂不一,而且大都年代久遠,最早的甚至都有明代戚家軍修築的老古董,這樣的工事和建築根不可能抵禦近代戰爭的猛烈炮火。而除了這些炮臺身,炮臺上的火炮裝備也存在同樣問題,除了極少數的炮臺裝備了採購自法國和普魯士的新式火炮外,大部分炮臺上的火炮足可以搞一個火炮發展史陳列展覽,它們當中既有中國自鑄的老式前膛大將軍炮,也有來路不一、年代各異的歐洲各國前膛火炮。除此外,炮臺的佈置也成問題,由於形式老舊,炮位朝向單一,幾乎所有炮臺都有射界死角,容易被敵方利用。在極爲重要的江口地帶,僅僅只有朝向航道的炮臺,而根未設朝向外海的炮臺!
“此僅是江浙一帶情形,據稱各省皆如此,一味因循,海防一無佈置,若真有蹈海來犯者,恐無一可守!”梅宏看着自己辛苦畫下的這些畫稿,痛心疾首的說道,“主事者荒悖若此,真是罪無可逭!”
林義哲知道此行所見對梅宏刺激極大,他之前心目中的天朝“雄兵百萬”的光輝形象已然崩塌,心中亦喜亦憂。
他喜的是,經過了這番“實地考察”,原帶有中國傳統士子那種憤青氣的梅宏已然醒了腦子,從此會全身心的投入到洋務之中,憂的是,這種海防空虛的情形,福建省也同樣存在,如果真的因爲臺灣問題和日開戰的話,中國沿海地區,只怕要經歷一場浩劫了!
一想到很可能會有很多人在這場戰爭中死去,林義哲的心裡便一陣緊縮。
從他穿越到這裡,已經六年了!
而這短短的六年,他盡了一切的努力,也只是讓船政水師比歷史上更爲強大一些了而已!
爲什麼集中全力建設船政水師,是因爲他知道,現在的中國,能夠和日一戰的,只有船政水師(原來歷史時空中的中國海軍主力北洋水師現在還沒有影子呢),如果中國和日開戰,只要船政水師折戟海上,那麼自朝鮮、遼東、山東直至閩浙臺灣一線數千裡海防便會頃刻間門戶洞開!日陸軍便會蹈海而來,在中國數千裡海防上的任意一點隨意邀擊,而只要日陸軍的軍靴踏上中國的土地,以其在戰力上對清朝陸軍的絕對優勢,其可以在中國的土地上任意縱橫,甚至直逼京畿,逼迫清政府簽訂城下之盟!
這是在林義哲原來的那個時空中早已被歷史證明了的戰法,而要想使這一幕不真正發生,林義哲能想到的唯一應對就是——打贏海戰!
對於日而言,其海軍一旦控制了海上通路,那日在對中國的戰爭中幾乎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而對中國而言,惟有爭得制海權在手,遏制住日陸軍的登陸企圖,纔有不陷入失敗的可能!
而6年的時間對林義哲這個才當上代理巡撫的穿越者來說,實在是太短了,短的根不足以打造出一支成規模的近代陸軍出來!
“還有,大人所託之事,卑職也已辦了。”梅宏的聲音將林義哲的思緒拉了回來,“只是……”
林義哲注意到梅宏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怒和無奈,知道自己的那位大哥林洄淑很可能是給他臉子看了,便道:“遠山但說無妨,他看過信後是何等情狀,我已想到了。”
ps:某朋友言:在酒店住了3天,每天晚上和女朋友回來能都碰到這麼一個人,面對着牆角,好像很專心的在做什麼事情,有時候好幾個小時都在那裡,特別詭異,女朋友很害怕,老讓我去問,我又不好意思裝孫子,終於鼓起勇氣去問了,然後這個人跟我講:只有那個角落有免費wif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