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眼和耳朵被封住關在一個小黑屋裡已經三天了,三天之內,一直是靜靜的坐在那兒,讓裡龜很失望的是,劉三並沒有像清水預測的那樣會因爲被封住了眼睛、耳朵和嘴巴,經過長時間之後變得狂躁和歇斯底里甚至精神崩潰,他幾乎沒有什麼激烈的反應。
沒有人知道,劉三的內心經歷了怎樣的掙扎和煎熬。
剛開始還沒覺得什麼,一天過後,在一次半夢半醒之際(他不知道外邊是白天還是黑夜),劉三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忽然變得不停膨脹起來,越脹越大,大到他難以想像之際,猛地一下他又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什麼吸了一下,越來越小,越來越緊,緊到他呼吸都困難。
第二天,也是半夢半醒之際,他朦朧醒來,覺得自己身體輕飄飄地浮在空中,又好像在慢慢地往下墜落,只是一時到不了底,他耳朵裡不時地會傳出各種怪聲,像鬼一樣忽高忽低,忽尖利忽淒厲,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像被幾隻餓急了的貓一起抓撓一樣說不出的痛楚。
到了第三天,他的神經已經瀕臨快要崩潰的邊緣,他幾次要大聲狂喊,可是因爲嘴裡被堵着喊不出來,身體也被緊緊地捆着。就在他想掙扎地站起來發狂之際,他的後槽牙一下咬着了舌頭的邊緣,一陣鑽心的痛讓他清楚了許多,他發現這個方法很不錯,痛楚可以讓他清楚。
此後,他不斷地使這個方法讓自己保持清醒的意識,慢慢地他就適應了這種環境和狀態。他的大腦也開始能夠清楚地思考了。
那天,劉三對杜雨霖說有人跟蹤他時,杜雨霖就給了他兩摞從那輛軍車裡偷出來的鈔票,告訴他一旦被抓,死活也要把所有的事全部推到清水的身上。
杜雨霖被日本憲兵抓走後,他就一直在想如何營救杜雨霖的辦法。
那個“小鬍子”找他讓他殺人時,他就猜到這裡邊有事兒,因爲在北平地面兒上的中國人都知道杜效亞家規矩大,如果找劉三殺人,讓杜效亞知道了可不是小事情,所以中國人是不會找他殺人的,那麼找他殺人的只有日本人。
雖說劉三一時還猜不透日本人爲什麼給他金條殺日本人,但清楚一件事,一定不能按日本人讓他乾的辦,不能殺了那個人,哪怕他是日本人。所以,那天在刺殺裡龜裡他是留了力的,故意讓裡龜捉到自己。
他知道,日本人抓到自己一定會想盡辦法讓自己說出是誰指使他刺殺裡龜的,他已經抱定了決心,就是被打死也不說一個字。日本人沒辦法只會讓杜雨霖來勸自己,那樣自己就有機會和杜雨霖見面了,他了解杜雨霖的本事,往往能夠在危急時刻挽狂瀾於既倒,他賭的就是這個。
他賭贏了。
那天,看守給他喂水和飯,解開他嘴巴上封着的布條和塞着的一塊髒布時發現他一嘴的血,以爲他要嚼舌自盡,看守馬上向裡龜彙報了情況。
裡龜也怕劉三自殺,看了看他的情況後決定找杜雨霖來試試運氣。
劉三正在屋裡坐着,門一開,裡龜和杜雨霖還有兩個名手下走了進來。
裡龜向兩名手下揮了一下手,兩個手下上前把封在劉三眼睛和耳朵上的東西全給拿下來。
劉三閉了會兒眼,再睜眼四下看時,看到了杜雨霖,他不由得心中一喜。
看到劉三一身的傷,杜雨霖心頭緊了緊。
裡龜看了杜雨霖一眼。
杜雨霖問劉三,“劉三,是誰讓你殺裡龜課長的?”
劉三不說話,他經常在天橋聽書,他知道自己不能馬上說話,要是說了就可能會被裡龜看出破綻。
杜雨霖上前踢了劉三一腳,“你聾了還是怎麼的,我問你話呢?”
劉三還是不說話。
杜雨霖有些火了的樣子,指着劉三的鼻子罵道:“你想充英雄好漢是不是?你賤命一條死了就死了,你想過沒有,你是我們杜家的人,你這樣會連累我二叔的,我二叔對你們劉家可不薄,你這樣害了他,就是死了下陰曹地府你爸也不會饒了你的。”
劉三看了杜雨霖一眼,用舌頭舔了下嘴脣,訥訥地說:“是,是那個清水讓我乾的。”
杜雨霖向左側過身看了裡龜一眼,右手在身體的掩護下向劉三做了捻錢的手勢。
裡龜問劉三,“他爲什麼要殺我?”
劉三好似沒好氣地抱怨道:“我哪知道,他就給了我兩萬塊錢,說事成之後再給我兩萬,我跟他要大洋,他沒給,給的是法幣。”
聽說“法幣”兩個字,裡龜同時向對方看了看,裡龜目光閃爍。
裡龜急切地問:“他給你的法幣現在在哪裡?”
“在家裡放着呢,我一直想找人換成大洋還沒來得及換,這不,就讓你們給抓了。”
裡龜從口袋裡掏出那塊刻着“橫道勝彥”名字的手錶,伸到劉三眼前,“這塊手錶你認識嗎?”
劉三看了看,說:“這個是他以前給我的,說跟我們侄少爺是好朋友,也想交我這個朋友,就把這塊表給我了,我看着這表挺值錢的就送恆德當鋪當了二十塊大洋,這事兒你問恆德當鋪晁朝奉,他知道。”
裡龜沉思片刻,向站在一旁的兩名手下一揮手,“我們帶他去他家他家把那兩萬塊法拿回來。”
兩人點頭,拉起劉三往外走。
* * *
茂川辦公室。
茂川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兩摞法幣和那塊歐米茄手錶,又看了裡龜一眼,問道:“這兩萬塊錢是那批被劫裡面的嗎?”
裡龜點點頭,“已經經相關專家鑑定過了,就是那批*中的兩萬塊,不會錯的。”
“這麼說來的確是清水僱傭他殺你的?”
裡龜冷笑了一聲,“茂川先生,像劉三那樣的蠢人如果沒有人給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會弄到這兩萬塊錢,我想有必要請清水君過來問一問,可能我們會從他的嘴裡知道更多我們想知道的東西,包括橫道君到底是誰殺死的,他又爲什麼要殺我和橫道君。”
茂川又問:“有沒有可能他是受另外的人指使?”
裡龜說:“最有可能指使他做事情的是杜雨霖,可是杜雨霖一直被關在憲兵隊看守所由我親自看押,我可以負責任地說他在這個時間段內絕對沒有機會指使劉三做任何事情。”
茂川沉思片刻,又說:“裡龜君,你想沒想過一個問題,清水爲什麼會劫持這筆*?還有,我們退一步說,這些*的確是他弄去的,現在這此*又在哪裡呢?還有最關鍵的一個問題:據我對他的瞭解,他沒有膽子做這件事,如果的確是他做的,他的背後一定有人指使,這個人敢做這麼大的事情一定不是普通人,那他又是誰呢?如果是我們自己人,因爲某些特殊的原因而做了這件事,我們貿然把清水抓起來審問很有可能會造成無法收拾的後果。”
裡龜哼了一聲,“茂川先生,您一直是我尊敬的前輩,您不會因爲清水君是您的部下,或者說爲了維護您和特工部的面子和利益而讓這件事不了了之吧?茂川先生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會直接向上級甚至陸軍參謀本部報告!”
茂川微微笑了一下,“裡龜君,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讓這件事不了了之的,恰恰相反,我想和你一起把這件事調查個水落石出,只是我們要採運迂迴戰術智取不是強攻。”
“我可以問一下茂川先生您打算怎麼智取嗎?”裡龜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