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意思?”
從來沒有什麼事情能夠難得住他的總統先生,迷惑了,看向身後幕僚,“我爲他用職權搞特殊的事情很少嗎?就連這次拍攝,也是我替他做的安排,打通的渠道。”
“也許,他跟厲承勳和葉悠然兩夫妻關係……更親密了,看不得閣下跟他們作對。”
“那他就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眼狼了,養不熟的貨!”
說完,帝雲嘉又覺得哪裡不對,“他剛纔說什麼,他不是我唯一在乎的人?是這樣說的沒錯吧?”
幕僚手心裡捏了一把汗,訥訥笑着說,“沒錯,小少爺也許是吃醋了。”
帝雲嘉氣笑了,“他吃的哪門子醋?我是一國總統,我需要瞞他的事情多了去了,他一個小孩子,知道那麼多有用嗎?真是莫名其妙!完全是被我慣壞了!”
幕僚繼續不安的笑,他能說什麼?
“我當初就不應該答應讓他去跟葉悠然混!現在好了,一顆心完全被葉悠然迷走了!我這個哥哥,在他心裡還不如一個外人來得重要!”
帝雲嘉氣得禮物也沒去拿,進了房間。
等他忙完,已是夜深。
夜宵時,他掃了眼那錦盒,想了想,還是拿在了手上,打開……
跟往年一樣,是一枚鑽戒。
他走回臥室,打開抽屜,抽屜裡有四個,全是這種錦盒裝着的鑽戒。
沒有牌子,是旋司親手設計的。
每一年的樣式都不一樣。
老實說,他的設計手法很生疏,樣式也不倫不類的,入不了他的眼,戴不下去。
第一年,也是帝雲嘉將他接到總統府那一年,帝雲嘉問旋司,爲什麼要送鑽戒。
旋司回答,“希望你早日找到另一半啊。”
弟弟希望他結婚,希望他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女人。
弟弟的舉止,讓他覺得暖心。
可是,送鑽戒這樣的行爲,還真是……有點奇葩。
不過,他弟弟本來就是與衆不同的人。
想到這裡,心裡的氣結頓時煙消雲散,他的弟弟,是個好孩子,只是恰好因爲這事兒,站在了他相反的立場上,他現在對哥哥惡言相向,事後,他想明白了,自然會回來,兄弟兩人重修舊好。
……
晚上,葉悠然睡不着,下樓倒水喝,走到樓梯口,就聞到一股刺鼻的煙味。
她看向客廳沙發,一個修長人影半靠半躺在那裡,正在往菸灰缸裡磕着菸灰。
看輪廓,是旋司。
“別開燈。”
葉悠然的手剛放在開關上,就聽到那人嘶啞開口。
燈是觸摸屏,所以亮了。
那一刻,葉悠然看到男孩臉上溼漉漉的痕跡,她心神一晃,又擡手,把燈閉了。
她壓抑着內心翻涌的情緒,捧了一杯熱水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小口喝着。
他又開始吸第二支菸,葉悠然的手,在他胳膊上輕輕拍撫了下,“我不太喜歡煙味的,別吸了,好不好?”
旋司把煙吸了半截,戳滅了,然後,他一側身,躺在她腿上了,頭枕着她的腿,臉朝外。
葉悠然穿着單薄的睡褲,一挨着他的臉,就感覺到了溼溼涼涼的東西,這孩子,果然是哭了。
葉悠然將水杯放在茶几上,手指在他頭上找穴道按摩,旋司體驗到了舒服,舒展了下身體。
“我按得不錯吧?”葉悠然笑着問。
“嗯,像我養母的手,很溫暖,很安全。”
葉悠然一愣,安全?
“你還有一個養母?”順着他的話,葉悠然往下問。
“我母親不喜歡我,我父親……不,他不是我父親,是哥哥的父親,前任總統先生,他,恨我,我哥哥可憐我,把我送出去寄養在別人家庭……養母對我很好,養母家裡還有一個兒子,我和他相處得也很好,那些年,我只有他們兩個,但我很快樂……後來,我和養母的兒子一起生病了,他死了,我大病一場後保住了一條命……再後來,哥哥把我接回了總統府,第二天,我的養母就回鄉,自盡身亡……”
他前面平鋪直敘,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聽不出的喜怒,只是最後一句,猛地將葉悠然驚駭了。
自盡身亡?
“爲什麼?”葉悠然很不理解,“她爲什麼要自盡身亡?”
“因爲一個兒子死了……”
葉悠然恍然,聽着他輕飄飄的語氣,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她是不是覺得自己對你太好,欠缺了對自己兒子的母愛?把兒子的死,怪在了自己身上?”
他沒有回答。
寂靜。
過了很久他才道,“我真希望,死的人是我,這樣,她就不會負疚自殺了。”
“負疚?”葉悠然詫異於他的用詞,她嘆息道,“她不該負疚,怎麼能負疚呢,她照顧着兩個孩子,給了兩個孩子同樣的母愛,我相信她已經盡力了,我看是你覺得內疚,傻瓜,這跟你無關,你也不想自己兄弟生病是不是?”
她說完,感覺到腿上又是一陣濡溼,他無聲無息的哭着,肩膀壓抑着抖動,悲傷到了極致。
“我也不想的,我不想這樣的,我真的不想……”旋司喃喃自語。
“噓,好了好了,這不是你的錯,乖,別哭了。”
葉悠然心疼他,又很疑惑,他怎麼突然之間想到了以前?
是什麼刺激了他?
今天她讓他迴避,聽說他出去了一趟,應該是回了總統府。
是總統說了什麼,讓他傷心了?
“小司……”葉悠然纔是那個內疚的人,“你不要因爲我的事情,跟自己哥哥發生矛盾,你們纔是親兄弟,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我和你是朋友,我希望你好,不希望看到你們兄弟因爲我站在對立面,你可以答應我嗎?”
旋司不語。
葉悠然捏了捏他耳朵,“你看看你,你真的很愛你哥,你否認不了,是不是跟他吵架了?以後別這樣了,你傷了他,到頭來你也是受傷的那一個,而我,不希望你這樣傷心,我喜歡看你笑,看你沒心沒肺,看你認真工作的樣子,你還是個孩子呢!”
“如果……”頓了下,她繼續,“如果你以後會繼續因爲夾在我們中間左右爲難,那我真的不想讓你再跟在我身邊了。”
“不!我要!”旋司伸手抓住她的手指,“我以後,要一直跟在你身邊,即便是以後拍攝結束,你也別想甩開我!”
葉悠然笑了。
旋司突然扭頭,黑暗中,漆黑眼眸盯着她臉上的笑,“我說真的,我可以不要哥哥,我可以跟帝家劃清界限,我以後,就是你親弟弟了,讓我改姓都行。”
葉悠然的笑容,慢慢收斂,“小司,別說這樣衝動的話。”
“我不是衝動,我早想好了。”
“想好什麼?”
“我像個無根之人,最初,我跟生父的姓,後來生父死了,我跟母親的姓,母親不要我,我哥把我送走,我跟養父的姓,後來養父母離婚,我跟養母的姓,再後來回到總統府,我又姓帝,呵呵,我有時候就想,爲什麼人的名字要有個姓氏,真是多餘,所以我只喜歡別人叫我旋司,因爲,我不屬於帝家,總統府讓我沒有歸屬感,而姐姐不一樣……”
他邊說邊笑,笑得葉悠然心裡像是在被一把不夠鋒利的刀子一下下的刺着,不會讓你流血,但是鈍痛不止。
旋司的命運,如此多舛。
只看他這個人,絕對想不到,他有這樣悲慘的過去。
“在姐姐身邊,我纔有家的感覺。”旋司伸手,摟住了她的腰,“姐,你做我的監護人好不好?我想離開總統府。”
葉悠然的嘴張了幾張,“小司……”
“好不好姐姐?”
“恐怕不行……”
旋司怎麼會?
葉悠然這會兒終於意識到了旋司今晚,特別特別的不正常。
這已經不是她和帝雲嘉之間的矛盾說導致的,旋司一定是遇到了其他事情。
讓他不再想要呆在總統府。
腦子裡靈光一現,葉悠然小心翼翼的問,“是不是你母親,你生母,她找了你,跟你說了什麼?”
旋司苦澀一笑,“她?我倒是有很多年沒有見到她了,她長什麼樣我都不記得了。”
不是她,那是誰?帝雲嘉?他可是實力寵弟派,應該不會惹惱旋司的。
葉悠然苦口婆心的說道,“小司,除了對你好,我沒有辦法給予你其他東西,而且你即將滿18,誰做你的監護人,很快就沒有意義了,你如果不想再跟總統府有什麼牽扯,就不要回去好了,不過我覺得,你哥對你,真的挺好。”
“他對我好,也只是暫時的,況且,他現在,對厲景望,比對我還要好,我能感覺得出來,姐,我真的怕了,我不能承受一次次的失去,還不如趁早脫身,你肯定不會拋棄我的,對不對?”
“對,不會,永遠不會。”葉悠然皺着眉,“還有,他對厲景望的好,跟對你,是不一樣的,沒有可比性,小司,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他說的話,讓葉悠然聽起來雲裡霧裡,想不通他的傷心根源所在。
……
旋司最後是在葉悠然腿上睡着的,葉悠然腿痠,用枕頭支在他腦袋下,才得以脫身。
回房後,葉悠然依然輾轉難眠,她一直在想旋司說的最後這一段話。
快天亮時,她得出一個結論,旋司這是在吃厲景望的醋。
很匪夷所思,但是,確實是!
於是,在葉安民早上前來找她,彙報下面人蒐集的資料時,葉悠然對葉安民道,“我懷疑,厲景望,帝雲嘉,旋司,他們是三兄弟。”
“什,什麼?不,不會吧?不能吧?”葉安民都驚呆了,想到昨天那些資料,他搖頭,“姐,你想多了,真的沒可能,照片上你也看到了,他們倆的母親,不是一個人,就算整容,也不會……”
整容!
兩姐弟的視線對上,從彼此的眼裡,得出一個共同的想法。
“我的天,不會是整容吧?”葉安民表情怪異的捂住了嘴巴。
葉悠然眼睛一亮,將昨天的資料扒出來,看那兩個人的照片,進行比對。
縱然她專業素質一流,火眼金睛,她也無法從照片中,看出什麼端倪來。
厲景望母親的照片,實在是太古老了,黑白照,還不是全身,無法從身材上判斷,更別提五官了,整容最主要的就是五官,如果骨骼變了,五官,也會有大的改變……
“姐,把這照片拿去給薄書容看一看?”葉安民提議,“畢竟,也只有薄書容,厲邵元他們,對厲景望的母親最爲了解,尤其是薄書容,她那麼恨厲景望的母親,不是有句話叫做,化成灰都認得?這只是改了個容貌,如果是同一個人,沒道理他們認不出來。”
葉悠然覺得不無道理,但是,又有些猶豫,“可是,薄書容他們又不是沒見過總統夫人,那時候沒認出來,更何況現在?”
“那可不一樣,所謂先入爲主,薄書容如果認定了這個女人就是總統夫人,那她根本不會往別處想,就算看着兩人有點相似,也不會聯繫到一起,再說了,現實生活中,薄書容未必就見過總統夫人。”
葉悠然看着葉安民,緩緩笑了,“小子比我想象中要聰明呢,我總是把你當做小孩子,可我卻忘了,我父親選你,是有理由的,如果你不夠擔當這個位置,他怎麼會把你推上去?”
提到葉海邦,葉安民的表情就嚴肅了,葉悠然知道他跟葉海邦關係親厚,不在這個話題上繞了,輕咳一聲道,“那你安排人去查查薄書容,或者厲邵元,驗證一下是不是同一個人。”
“是。”
……
葉安民的消息還沒傳來,厲承勳的電話先來了。
他休養了一個晚上,大概是恢復了一些。
聽不出那種有氣無力的感覺。
一想到他失血那麼多,葉悠然對厲景望的恨意又多了幾許,這個厲景望,他以前對厲承勳的好,兄弟惺惺相惜,原來,都是假的?
厲承勳好可憐!
父母是那樣,嫂子是那樣,現在就連他一直信任依賴的哥哥,也成了壞人模樣。
他該有多傷心啊。
“丫頭,生氣了啊?”
她不說話,厲承勳就擔心,本來就心虛,這會兒就不想要再瞞她了。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輕輕的問。
“嗯。”葉悠然直說。
厲承勳笑了下,“就知道瞞不了你,也沒打算瞞你,就是不想讓你看到我受傷流血的樣子,怕你心疼,你男人能扛,你別傷心,嗯?”
“我知道,我不傷心,我就是氣憤,你又讓自己受傷。”
“我錯了,我以後改,好不好?你那邊的事情,什麼時候能處理好?不然我過去陪你?想你了。”
“千萬別再來回跑了,我聯繫過二哥了,他說你傷口很深,雖然不中要害,但是也很兇險,傷口萬一起了炎症,就很糟糕,你安安分分在家療傷,知道嗎?別讓我擔心,我這邊事情有點多,我也不經常來,來一次總要跟這裡的工作人員好好溝通一下,不能白來不是?”
“好,如果遇到事,第一時間聯繫我。”
“嗯,你休息吧。”葉悠然正要掛電話,突然想到了什麼,“勳勳……”
“老婆你說。”
“我來這邊,我答應了安民,要帶他一陣子,他年齡小,幫派裡的事情多,他不知從何處下手,我正好也有空,所以……”葉悠然隱晦的提了下,“你老婆是土匪頭子,你會不會接受不了?”
厲承勳低低的笑了一聲,“還以爲你不會跟我說。”
“反正我不說你也會知道。”他知道是知道,但是,肯定不會知道的那麼詳細。
厲承勳沉吟,“自己悠着點,出了事也別慌,有我給你兜着。”
“勳勳真好。”
“隔着手機,你誇我我也體會不到你的誠意,我還是比較喜歡你把你的熱情和謝意用在牀上,我會欣然接受,丫頭,想死你了……”
“不正經。”
葉悠然臉色酡紅的掛了電話。
……
接下來幾日,葉悠然在京都的金玉舍度過的,跟嶸城的金玉舍一樣,選址不是太好。
畢竟,京都更爲繁華,各種金店趨近飽和,想要後來居上,必須有足夠的實力。
實力,葉悠然是有的,畢竟金玉舍在嶸城就辦得很成功,她有信心。
酒香不怕巷子深,金玉舍雖然偏僻,一開始雖然生意冷清,但是這麼幾個月的經營,已經有了一批不小的忠實顧客。
而且,地處偏僻也有個好處,不像其他地方寸土寸金,這裡的面積足夠大,還在後面配備了小院子,之所以這樣選址,是因爲金玉舍,是京都這邊的幫派中心,所有人都在顧客掩蓋下,毫無壓力的出入金玉舍,並不被別人懷疑。
白日裡,葉悠然跟鄧璐商量着如何經營店鋪,地方不同,因地制宜,跟嶸城的銷售路子是有區別的。
葉安民四處跑,既要調查葉悠然交給他的事情,又要維繫京都這邊的人脈,將邊城那邊過來的部下安置在合理的位置上,耗時耗力,好在葉安民年輕身體壯,承受得來。
晚上,葉安民就來找葉悠然,將幫派裡的事情,不懂的拿來的請教葉悠然,姐弟兩人的感情越發的好了,默契也慢慢建立了起來。
唯一消沉的人,就是旋司。
他一天到晚躲在小院裡,偶爾拿起攝像機拍一會兒葉悠然,剩下的時間都用來看書了。
看他沒閒着,葉悠然也不便多說,充實一下自己,總是好的,他不會無所事事就好。
大約因爲金玉舍的保安系統夠強,而旋司不露面,跟蹤他的那些保鏢,見不到他,就心急了。
終於忍不住,主動求見葉悠然。
“厲夫人,今兒是我家大少爺的生日,按往年,今天晚上小少爺是要回去總統府的,我怕他忘了,想請厲夫人去知會我家小少爺一聲,不要讓大少爺久等。”那人這樣要求道。
葉悠然自然要答應,“要不你進去見一下旋司?”
“不用了,小少爺不出來,就是不想見我們,還請厲夫人幫我們勸勸他。”
葉悠然很客氣的說好,然後去後院找旋司,跟他說了這回事。
他道,“我不去,你替我轉告帝雲嘉,我以後不會再見他,還有這個,也幫我還給他。”
旋司將自己身爲導演的工作牌,遞給了葉悠然。
這張牌子,讓他享有很多特權。
他現在不想要了。
葉悠然看着這個像是賭氣的孩子,無奈的問,“你是不想再拍攝了?”
“拍,只是我想,靠自己本來來拍,姐,你還給他吧,我真的不想再生活在他的光環蔭庇下。”
不懂他,葉悠然完全不懂他在想些什麼。
她拿了那工作牌,出來後交給了那個保鏢,“抱歉,小司最近忙着工作上的事情,夜以繼日的,太累了,恐怕不能出席他哥哥的生日宴,還有這個,小司說,它已經起到了作用,以後不需要了。”
她說得很委婉,深怕帝雲嘉會因爲這事兒,波及到她。
可不是她慫恿旋司跟他拉開距離的。
這孩子,真是讓人頭痛!
再回去看旋司時,他的手機正在鈴鈴作響,旋司盯着屏幕,看得入神。
一直等它響完,旋司纔看到葉悠然,臉上有些不好意思。
葉悠然笑着坐在他身邊,“你要是真不想接他電話,乾脆將他拉入黑名單,不捨得?”
“他是我哥,我還沒那麼絕情。”旋司苦笑了下,“日常聯繫可以有,但我不想再見他,姐,我們什麼時候回嶸城?”
“還要再等幾天,要不你先回去?”
“我怕我走,他刁難你,你沒我,應付不來他。”
葉悠然一陣感動,“謝謝你保護姐姐。”她還真的是應付不來帝雲嘉,那個男人,太陰暗了,讓人從骨子裡害怕。
說着,他的電話又響了,旋司遞給葉悠然,“你幫我接。”
“說什麼?”
“隨便。”
葉悠然,“……”
看着上面‘帝雲嘉’三個字,葉悠然深吸一口氣,接起,“你好,總統先生。”
“讓他接電話。”命令的語氣,帶着冰冷深沉的氣勢,勢如破竹,葉悠然的精神,陡然緊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