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隊的侍衛進入房間封鎖現場，門口、窗戶這些地方都被侍衛的身體堵死，端酒的僕從被也全副武裝的近衛軍帶走。躺在地上的將軍已經死去多時，不過誰在乎呢？幾分鐘後纔有人把他像擡一頭死豬一樣搬走。弗里德里希彎下腰低聲向坐在鍍金椅子上的皇儲說些什麼。
“海格力斯？”安菲爾德驚訝地看了眼表情凝重的一處處長。
“是的，殿下。這毒只產於海格力斯的瑪多卡。”弗里德里希重重地點了點頭。
“你能確定嗎？這是海格力斯做的？這能否視爲海格力斯向利維坦宣戰了？”
“不能。我現在就回去向總部報告。如果有什麼用得到獨角獸的地方，請告訴您的傳令官。”弗里德里希思考片刻後向安菲爾德敬了軍禮，面色沉重地離開了沃倫斯坦宮。先是斯科特神學院的院長，再是帝國皇儲，獨角獸已經被暗中的敵人羞辱兩次！對於獨角獸來說，戰爭已經開始了！
“班克斯啊，本來應該是我躺在這裡。”等房間只剩下兩個人時，安菲爾德苦笑着指了指地毯，地毯上的血跡還沒被清理乾淨，一條條的紫色、黑色的印跡彷彿出自某位印象派大師的手筆。
班克斯盯着“畫作”出了神。
“班克斯，你的上司已經走了。”皇儲陰鬱地看着他。
班克斯在數地攤上的花紋有幾條波浪。
“我沒忘記我還欠你一個橙子。看着我。”皇儲拔高了聲音，擲地有聲。
班克斯這才擡起頭，“殿下，我記得您說過您要去北方。”
“現在還去得了嗎？”安菲爾德平靜地回答，他爲自己倒上一杯酒，然後在班克斯警惕地注視下把酒灑到地面，自嘲地一笑，“以後有好長時間都不敢喝酒了。”
“殿下，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班克斯，你在怪我？”
“沒有，殿下。我只是非常吃驚。”
“我現在依然是神學院四年級學生。再說，你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問我，我不會隱瞞的，但你沒有問我。”安菲爾德似笑非笑地看着班克斯。
“那我現在問你，斯賓塞的身份是什麼？”班克斯的語氣寒冷無比。
“軍務大臣亞倫元帥之子。”
“哦，元帥的兒子啊，不過還是不能殿下相比。”
安菲爾德擺擺手，小傢伙彆扭鬧了，火也發了，是時候談正事了。
“是海格力斯嗎？”安菲爾德轉開話題，他想聽聽班克斯的想法。
“應該不是。”班克斯迅速拋出了自己的答案。
“爲什麼？”
“想一下，如果這是海格力斯干的，他們爲什麼要用瑪多卡劇毒？這也太明顯了。”班克斯在房間內來回踱步，“退一步說，如果這是他們的開戰宣言，爲何不留下比那幾句莫名其妙的詩句更加清楚的東西呢？比如‘這是海格力斯送給利維坦的禮物’之類的話。據我瞭解，殺人留詩這麼文藝的做法不像是海格力斯的風格。”
“那你如何解釋這劇毒？”安菲爾德皺着眉看着來回走動的班克斯。
“因爲這劇毒效果拔羣威力驚人，這些人既然可以神通廣大到在沃倫斯坦宮暗殺皇儲，自然也有能力從海格力斯搞到劇毒。”班克斯頓了頓，“不過不排除暗中的敵人把我這種思維模式也算在陰謀中的一環裡。第一種可能，是海格力斯干的。第二種可能，是我們所不知道的敵人乾的。第三種可能，有人想讓我們以爲是海格力斯干的。第四種可能，有人想讓我們以爲不是海格力斯干的。”班克斯頓了頓，“但有一件事我們可以確定，就是他們第一次成功了，第二次失敗了。如果是海格力斯干的，你的優先級肯定要比耶格爾高。”
“你已經假定海格力斯不是敵人？”安菲爾德情緒沒有出現波動。班克斯覺得安菲爾德也不知道耶格爾的真實身份。
“我只是說耶格爾的死以及這件事和他們無關。殿下，你對凱末爾手稿有所瞭解嗎？”班克斯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
“以前看過，薩拉斯特那些人根據第一任教皇凱末爾的速記手稿整理出的文集。”安菲爾德點了點頭。
班克斯把紙遞給安菲爾德，“耶格爾脖子上和酒杯裡的詩句都出自凱末爾手稿中的一首詩。就是這首。”
“大地之上可有尺度？
絕無！同樣
光明神的萬千世界從未
擋住雷霆腳步。
花是美的，因爲花在陽光下綻放。 我們的雙眼總會在生命中發現， 更美的事物仍要以花爲名。
我深諳此道呵！
身心喋血，乃至不復存在
令神滿意嗎？我深信，
我歌頌着光明神
這並非出於我的虛榮。
心靈須純潔
唯有如此，纔有力量
如雄鷹展翅，讚歌聲聲，
百鳥齊鳴。這是本質，這是外表。
我願是一顆流星嗎？我想是的，因爲
它們疾如飛鳥，燃燒如火焰，
純潔如處子。更大的願望
並非有悖於人之常情。
當有人看着鏡子，是個男子，從中
他瞥見了自身的形象，逼真如臨摹，
很像那男子，有雙人的眼睛，卻發出
月亮的光。俄狄浦斯王
也許多了隻眼睛。此人的這一
痛苦看來無法描繪，
無法說出，無法表達。當這等事
被搬上舞臺，痛苦才得以重演
我有何感受，我還會思念你嗎？
往事如煙，似條條小溪奔流而去。
在柔媚的湛藍中 教堂鐘樓盛開金屬尖頂。 燕語低迴，蔚藍縈懷。 旭日冉冉升起，盡染金屬尖頂， 風中，風向標在高處瑟瑟作響。 誰在鍾底緣階而下， 誰就擁有寧靜的一生，因爲 一旦外表被極度隔絕， 可塑性便在人之中彰顯。 鐘聲中的窗，恰如向着美的門。 同樣，因爲門依然遵循着自然， 便具有林中秀木的相似性。 純真也是美。 當生命充滿艱辛，人 或許會仰天傾訴：我就欲如此這般？ 誠然。只要良善純真尚與心靈同在， 人就會不再尤怨地用神性度測自身。 神莫測而不可知？神如蒼天彰明較著？ 我寧願相信後者。神本人的尺規。 雖說忙碌不堪，卻能詩意地， 棲居在大地上。 我是否可以這般斗膽放言， 稱爲神明影像的人 ， 要比那滿綴星辰的夜影 更爲明澈潔純？
節日的狂歡，碎裂的酒杯，
生便是死，死便是生。
太陽在神聖之夜踏遍每片土地
超人們方能齊聚一堂，歡笑着
邁向永恆之門。”
安菲爾德看完後擡頭問班克斯，“這首詩有沒有名字？”
“沒有。手稿裡很多篇章都沒有名字。”
“你從中發現了什麼嗎？”
“很少，但足夠了。殺手的文化修養不錯。”班克斯笑着指了指紙上的詩句，“應該是線索。哪怕再隱蔽，這些詩句也是有含義的。”
“殺手爲什麼要給我們看這些？炫耀嗎？”安菲爾德把紙還給班克斯。
“這不是給我們看的，而是給其他人看的。殿下，你不覺得這像一次審判嗎？”
“其他人？審判？”安菲爾德悚然動容。想到這裡，班克斯確信這些不是海格力斯的傑作，這個殺手絕不可能是單獨行動，其背後必然有個龐大的組織，這個組織對利維坦皇宮結構瞭解得一清二楚，而且知道耶格爾的真實身份。班克斯湊近安菲爾德耳語幾句，皇儲就露出極爲吃驚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看着眉頭緊皺的班克斯。
房門被打開，一位侍衛走到安菲爾德跟前半跪在地，“殿下，陛下召見您。”
利維坦只有一個人有資格被稱爲陛下，班克斯自覺地向後退去。
安菲爾德對班克斯說，“你和我一起去，馬上。”但隨即改口，“不，先去見幾個人。”
班克斯就跟在安菲爾德身後向西邊的正廳走去，他無暇顧及金碧輝煌的宮殿景緻，因爲他的腦子已經被各種合理和不合理的陰謀陽謀所充斥。誰要想在這場風暴中存活，就必須掌握主動，否則哪怕只是站在風暴的邊緣，也會像那位將軍一樣瞬間被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