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便到了大年三十。
這一天晌午,皇帝旨喻六宮,如沫貴妃溫婉賢淑,通情達理,爲使合宮團聚,特爲舒貴妃慕容冰冰及梅妃歐陽期期求情,朕心甚慰。即日起,解除二人禁足。另感念華年公主琉璃尚且年幼,特允許其迴歸生母舒貴妃身邊,以承歡膝下。
宣旨的是自然是皇帝西門宇寰身邊的太監總管,果兒公公。
末飛絮接到消息後,便親自帶上琉璃,跟着果兒前往冰泉宮。
他們走到冰泉宮外時,便看到兩名待衛無精打采地站在宮門口。那模樣好似因着大年三十還要守在這不受寵的妃子門前,而一臉無奈。
兩名侍衛看到末飛絮以及果兒公公出現,立刻換上一副嚴謹自律的模樣。
“如沫貴妃吉祥!”
末飛絮腳下步子並未停,只是輕輕地擺了擺手。便躍過那兩名侍衛,徑直走進了冰泉宮。
清音閣內,慕容冰冰一身素衣,十分安靜地坐在窗前。她的手中拿着一張紅色的絹紙,正在比畫着。從末飛絮進屋的角度看去,剛好可以看見她的側顏。她那依舊雪白的肌膚,好似吹彈即破一般,令人豔羨。她那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煞是好看。她嘴角微微上揚,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的恬靜。
末飛絮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看到慕容冰冰這般模樣。她以爲,她會一直青春張揚,活力無限。
更令末飛絮驚訝的是,慕容冰冰那原本及腰的長髮,如今只是短短地垂於雙肩之下,好似被人生生地齊肩剪掉了。末飛絮不明白,她爲何會如此對待自己的發。
在慕容冰冰身旁,宮女春藍和秋荷,也在十分認真的剪着花樣。她們身旁的矮几上,隨意放着一疊紅紙。有些是已經剪好的,有些尚未開始剪。
“母妃!”
小琉璃一踏進清音閣,便迫不及待地嚮慕容冰冰飛奔而去。
三個月以來,小琉璃有紫陌作伴,加之她天性開朗,有着隨遇而安的良好秉性。所以,她一直都沒怎麼吵鬧。這會子,讓她看到她許久未見的母妃,那潛藏了三個多月的思念,便如潮水一般涌來了。
本來十分專注於剪着花樣的慕容冰冰,聽得自己寶貝女兒的叫聲,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去。當她看到琉璃之時,整個人都萌住了。她的雙眼瞬間迷濛起來,眼睛表面好似結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慕容冰冰一瞬間便反應過來,只見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她這一站可不得了,連帶着她身旁和手中的絹花,都全被她震落到了地上。
“璃兒!”
慕容冰冰轉身向前奔了兩步,一把摟過琉璃,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心口。好似只有這樣做,才能證明她真的來到了她的身邊一般。
“母妃,你弄痛璃兒了……”被慕容冰冰摟住之後差點呼不出氣來的琉璃,小聲地說道。
慕容冰冰驚覺,便稍稍放開了琉璃。她溫柔地看着眼前的小琉璃,眼淚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
一滴,兩滴。
“母妃,別哭哭,璃兒都不哭哭……”
慕容冰冰發現幾個月不見,她的寶貝好似更加懂事了一般,也沒有以前愛哭了。她心裡無
不安慰,她在心中默默唸道:她再也不要離開她的寶貝了!不管是因爲什麼!
正當慕容冰冰如此作想之時,果兒的聲音響了起來,“舒貴妃慕容冰冰接旨!”
慕容冰冰急忙伸出袖子,擦了擦眼淚,輕聲說道,“是!”
果兒看了一眼末飛絮,見對方只是盯着慕容冰冰母女在看,並沒有什麼示下。他便接着說道,“傳皇上口諭,即日起,舒貴妃慕容冰冰解除禁足。念其女華年公主琉璃尚且年幼,特允許迴歸生母舒貴妃身邊,以承歡膝下。”
“臣妾慕容冰冰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舒貴妃娘娘,皇上之所以有此厚恩,這還得多謝如沫貴妃的說情啊!如若不是如沫貴妃說情,恐怕……”果兒公公宣完聖旨,便自作主張地跟慕容冰冰說起這事兒。
末飛絮橫了一眼果兒,果兒立即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另外,皇后有請舒貴妃娘娘,於今日申時到昭陽殿參加團年宴!若舒貴妃娘娘沒有其它吩咐,奴才便先行告退了。”
果兒離開了冰泉宮,末飛絮卻依舊站在那裡。
慕容冰冰看了一眼末飛絮,明白她尚有話要說,便示意春藍和秋荷帶着琉璃去旁邊的玄霜閣更衣,準備赴宴之事。
整個清音閣便只剩下慕容冰冰和末飛絮兩人。末飛絮站在門口未動,她感覺到一股寒氣自後背而來,這讓她原本懼寒的身子,頗有些吃不消。
慕容冰冰細心地發現了她的不適,便走到門口,關上了門。
“我這冰泉宮不比明絮宮,冬日裡可能是要冷一些。你隨我進裡間來坐吧!”
慕容冰冰說着,便立在末飛絮身旁,一副她不去,她便不動的架勢。
末飛絮面上微微一笑,便當先走了進去。
直到此時,末飛絮纔開始打量起這清音閣。
整個清音閣裡外用珠璉隔開,透過珠璉看進去,隱約可見一張布着藏藍色帳子的木牀,兩邊露出的牀靠上,雕着精緻的雕花。一架古琴立在角落裡,大大的銅鏡置在木製的梳妝檯上,滿屋子都充斥着古色古香的格調。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隨着燃起的暖氣流入末飛絮鼻中,很是恬靜。
如同四年後的慕容冰冰一般,安靜,淡然。
二人坐定,相對無言。
少傾,慕容冰冰這個主人家,還是先開口了,“謝謝你!”
末飛絮微微挑眉,“謝我什麼?”
慕容冰冰淡淡一笑,輕聲說道,“第一,謝你三月以來,對琉璃的照顧。第二,謝你金口一開,他便放我自由。第三,謝……”
慕容冰冰說道這裡突然停了一下,她定定地望着末飛絮,眼中堅定不移。
末飛絮看着此時的慕容冰冰,竟不知她還要謝她什麼?
三年前,她天真,她活潑,她喜形於色,怒形於色。她就是那麼一個讓人一眼就能看穿的女子。
三年後,她安靜,她淡然,她臨危不懼,面不改色。她變得讓人越來越琢磨不透了。
末飛絮是越來越看不懂眼前的女子了。
慕容冰冰看穿末飛絮眼中的疑惑,便動容一笑,接着說道,“第三,謝謝你還活着。不管
你到底還是不是你,在我心裡,你都一直還是你。不管你還記不記得我,我都永遠將你記在心底。不管你是否忘了我,是否忘了我們曾經結拜時的誓言,我都將待你如當初。生生世世,相親相愛,永不變心!”
末飛絮聽着慕容冰冰說着如此動容的話,內心深處的某根神經好似被她所融化了。
她倔強地微微擡高下巴,不讓眼淚漫延出眼框。
她以爲,只要她擡得夠高,就能夠藏得夠深。
卻不知,那傾巢而出的眼淚,又豈是想關便能關得住的。
末飛絮的腦海裡,不斷地回想起那個夜晚。
聽香水榭,夜遊竹屋,賞星聞梅,把酒言歡,義結金蘭。
慕容冰冰說過,我命由我不由天!這些情情愛愛的都是自己去把握的,我就不信今生有什麼事是我慕容冰冰辦不到的!
如今,她得到了嗎?她的命運,真的由她自己掌握了嗎?
她還說,我只想找個長得好看的普通人,但是決不能比我還漂亮,然後,平平淡淡地過一生。
她找了天底下最好看的人,然而,最註定不會平淡。
末飛絮不知怎麼地,感慨特別多。她看向慕容冰冰的目光,時而微笑,時而皺眉,時而心痛。她覺得,皇宮這個牢籠,束縛住了慕容冰冰的靈魂。使得原本陽光明媚,瀟灑自若的女子,生生變成一個沒有喜怒哀樂的木頭人了。
慕容冰冰將末飛絮眼底的神色變幻,全部都收入了眼中。
她輕輕地站起身,走到末飛絮身邊,輕輕地拉起末飛絮的一隻手。抿嘴笑道,“末飛絮,這個名字,我又怎麼會忘記。自從聽到這個名字,看到你的人,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沒死,我真的很開心,開心到即便是用我一生去交換,也是值得的……”
末飛絮聽得慕容冰冰如此一說,眸光微顫,她疑惑地看向慕容冰冰,如果,她沒有理解錯的話……
“你愛上了他!”
慕容冰冰聽她一語說中她心中情感,有些心虛地垂下眼眸。
少頃,她便擡起頭,十分淡定地看向末飛絮,微微一笑,伸出一隻手撥了一下肩頭的黑髮,緩緩說道,“以前或許是,但如今,卻一定不是了。那感情早已隨着我的及腰長髮而去,如今,我只想在這後宮之中,將我的小璃兒撫養成人,看着她嫁給心愛之人。如此這般,此生足以。”
慕容冰冰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之中竟十分地堅定。
末飛絮越來越看不懂了,她覺得慕容冰冰不是一個會輕言放棄的人。她曾經說過,喜歡便是喜歡,她會用盡一切辦法去牢牢抓住她所喜歡的事物。可如今,她卻這般說,是爲何?
可是,不管是爲何,在這後宮之中,想求得那人之愛,簡直是飛蛾撲火!所幸慕容冰冰能看開,那麼,她又還能說什麼?
既然,她只想安穩地在這後宮之中養育琉璃,那麼,她定會成全她。
末飛絮就那麼看着慕容冰冰,而慕容冰冰也定定地看着末飛絮。
就這樣,兩個人之間,好似在這靜默之中達成共識。
從今往後,就讓她們姐妹倆在這後這宮之中,互相扶持前進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