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府城北面十五里有一個湖泊,稱爲綠柳湖。整個湖方圓有兩三裡,湖水清澈如鏡,湖堤上綠柳成蔭,風景優美,是安州有名的景點。
每當盛夏酷暑,安州府城的富紳大戶就會到此避暑, 在湖上泛舟遊玩。每到夜晚,湖面上畫舫燈火明亮,湖堤上人流攢動,熱鬧非常。
安王府爲了方便,也在綠柳湖旁邊建了一所莊院。
如今已來到十月下旬,天氣轉冷。除了在湖面上零星打漁的船隻, 湖岸冷冷清清,早已沒有暑天晚上那熱鬧的場景。
沈月晞站在湖堤上, 望向對岸的莊院。
她們三人按情報來到此地,夏蘭留在小樹林中看守馬匹,她和楊聰來到湖堤上尋找目標。
起初還以爲要花費些時間去找,沒想到目標如此顯眼,一眼便看到了。
和湖泊周圍散佈的建築不同,這所莊院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軍士手持火把,將整個莊院圍得水泄不通。這樣的陣勢只有安王府才能做到,華大夫父子應該就在這裡。
雖然找到了目標,但沈月晞心中卻發起愁來。這麼多士兵看守莊院,怎麼進去?
蕭北珩道:“母后和宋臻一起定的計策,本來是要在中秋節那天毒殺蕭濯和沈月晞,但他們沒來……毒藥就是宋臻配的。”
她反手握住肩後的劍柄,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鬆手,將瓦片又掀起一點兒看向屋內。
林魁彷彿嚇了一跳,道:“主子,您不是在開玩笑吧。”
紀雲燕道:“你啊,我早說過蕭北珩肯定會對你們下手,你們就是不當回事。還好這次躲過去了,要不然就是一屍兩命。”
紀雲燕見沈月晞一臉急切,道:“那華大夫這邊怎麼辦?我還沒找到他們。”
楊聰回身看見是紀雲燕,舒了口氣,將刀插回鞘中,道:“你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就摸過來了,差點嚇死我。”
紀雲燕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蒙着面紗,若不是她就在站在兩人跟前,兩人根本發現不了。
“就是他。只是有點奇怪,他怎麼會來這個地方,”沈月晞道,“紀姐姐你武功高超,請你進莊院去看看,能否發現些什麼東西。”
雖然已是夜晚, 她怕被對方發現,還是小心靠近,同楊聰到道邊土坡後蹲好。
“別緊張,是我。”紀雲燕的聲音笑吟吟在兩人身後響起。
林魁呆了半晌,翻身跪倒:“主子,您對小人有天大的恩情……小人粉身碎骨,赴湯蹈火也要報答主子的再生之恩。”
紀雲燕沿着屋脊來到林魁所在的房間上方,將屋頂的瓦片輕輕揭開一條縫隙,屋內的話語聲和燈光同時從縫隙裡透露出來。
“主子看,囚車來了。”楊聰指着不遠處的官道。
“他不分青紅皁白,一口咬定是我下的毒,還讓人給我上刑,我實在熬不過……才屈打成招。”
楊聰好奇地問道:“下毒的人麼?”
沈月晞愣在原地,仰面無語。
她也不是沒懷疑過溫皇后,但總覺得溫皇后不太像。現在看來,溫皇后爲了讓她兒子蕭北珩奪取太子之位,親自下場了。這意味着溫皇后已成爲敵人,宋臻也和溫皇后站在一邊。而更令她擔憂的是,齊明帝還被矇在鼓裡。
南面有支隊伍行來,均是手持刀槍的士兵,在隊伍中央是輛囚車。夜色太重,兩人離得又有些遠,儘管囚車跟前的士兵舉着火把,沈月晞還是看不清楚囚車裡的人是誰。
蕭北珩不耐煩地搖了搖頭,思索片刻後,對林魁道:“你是我的心腹,明白告訴你也無妨。真正下毒的人是宋臻。”
直到囚車進入那所莊院的大門,道路重新安靜下來,沈月晞才起身道:“果然是他。”
她對楊聰道:“要是信息沒錯,這個應該就是下毒的人,他怎麼會來這個莊院?我們湊近些看。”
“夠了,”蕭北珩擡起手製止林魁說下去,“我當然知道你是被冤枉的,要不然我救你做什麼。”
沈月晞有些尷尬地摸了摸小腹:“我知道錯了,啊對了……紀姐姐是怎麼來這的?”
楊聰目送紀雲燕消失在夜色中,回頭對沈月晞道:“主子,這事可大發了。現在連皇后都成了咱們的敵人,我們可要怎麼辦呀。”
“那是假消息,”沈月晞道,“對方確實下毒害我,但我沒讓他們得逞。”
楊聰不解地問道:“主子,就算是他下的毒,他爲何要來這個地方?”
紀雲燕道:“蕭北珩親口所言,絕無虛假。”
紀雲燕道:“你不是讓人通知我來救華大夫父子麼。我們昨天晚上纔到京城,聽街上百姓傳言說你中毒死了。李夫人不信,說我這個甥媳聰明機靈,怎麼可能中毒嘛,肯定是謠言。”
囚車裡的林魁已經放出來,由幾名軍士護送着進入側院一間房屋。他走路跌跌撞撞,似乎受了不小的折磨。
“平王,我是冤枉的啊,”林魁痛哭流涕地正在說話,“真不是我下的毒。宋臻他絕對是公報私仇,現在我官職也被削了,我真的好慘……”
蕭北珩哼了一聲道:“這麼多年你一直跟着我,把你送給蕭濯讓他殺了你,等於是我自斷一臂。我怎麼會幹這種蠢事。”
紀雲燕道:“現在溫皇后已經站到了我們的敵人一頭,怎麼辦?”
沈月晞也犯愁,琢磨着是不是讓大熊挖個地道鑽進去。可不知道華大夫在哪裡,總不能到處挖洞吧?
既然溫皇后想在中秋節這種團圓的節日動手,又給懷有身孕的她下毒。如此狠毒的女人,還有什麼事情她做不出來。李夫人是蕭濯的姨母,她怕溫皇后扣押李夫人母女,來作爲人質要挾他們。
沈月晞聽後差點跳起來:“皇后和宋臻合謀,你真的沒聽錯?”
“不慌,”沈月晞轉頭看向莊院,“我們先想辦法把華大夫救出來再說。”
紀雲燕道:“好,我先潛進去看看,你們去夏蘭那裡等我回來就行。”
商量妥當後,紀雲燕同兩人分別,獨自來到莊院的外面。
下方的房間內燈火通明。蕭北珩穿紫色長袍坐在椅子裡,燕闕劍則放在他的腿上。下首是跪在地上的林魁,身穿囚衣,披頭散髮,正涕淚俱下地控訴宋臻如何虐待他。
“林魁啊,”沈月晞拉起楊聰道,“我早該猜到是這個混蛋下的毒。”
“我也不知道, 這事有些蹊蹺……”
待囚車來到近前,沈月晞探出頭去看,看了一眼便立刻縮回來。楊聰見她面色緊張,正要出聲詢問,沈月晞搖搖手示意她不要開口。
林魁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結巴道:“原來……原來是皇后娘娘。”
“母后本意是想把你推出去當替罪羊,但她沒和我商量,”蕭北珩道,“我馬上就要和蕭濯開戰,正是用人之時,怎麼能把你送給蕭濯。”
之前她和蕭濯參加蕭北珩的宴會時,林魁就曾下毒要害死蕭濯,她衝進去一通大鬧,化解了這次危機。這次林魁藉着在朝爲官,在安胎藥裡下毒合情合理。
沈月晞點頭應允,這邊夏蘭牽過馬來,紀雲燕上馬疾馳而去。
“這件事你不明白。”蕭北珩擺擺手,“宋臻不是奸細。”
“主子,宋臻那個傢伙本來就是蕭濯那頭的,”林魁起身站到蕭北珩的身邊,“他絕對是潛入我們內部的奸細,想逐一除去主子身邊的左膀右臂……主子您可得當機立斷。”
聽到平王的字眼,紀雲燕心道:“蕭北珩居然在這裡?”
沈月晞一被誇就會有些飄飄然,笑眯眯地道:“姨母還是很懂我的。”
林魁叫道:“主子您可不能被他矇蔽了啊。我就是再蠢也能看出來,他就是故意要把我推出去給蕭濯殺了……”
夏蘭道:“怎麼救,那麼多士兵在看守呢。咱們三個人誰都沒有紀小姐那種武功……先讓紀小姐把華大夫救出來再回京城多好。”
“還說我嚇人……你倒是把我嚇死了,”紀雲燕看向沈月晞,“京城有傳言說你在勝京中毒死了,怎麼在這裡冒出來了?”
“恭送主子。”林魁感激涕零地將蕭北珩送出門。
看守的軍士雖然將莊院圍得嚴嚴實實,但對紀雲燕來講卻是不難。她趁一個軍士扶着長戟打瞌睡,從他身邊悄無聲息地潛過,疾跑兩步,借力翻上院牆。
“那陛下那邊……”
“紀姐姐還是先去京城,見到李夫人,立刻讓她們啓程回勝京。華大夫父子這邊……我來想辦法。”
找來找去都沒有發現華大夫父子,她只得離開,又到府城裡打聽,得知在綠柳湖畔還有一所安王府的莊院,她便急匆匆趕來,碰到在林子裡看馬的夏蘭,將馬匹交給夏蘭後她就過來找沈月晞。
“方纔那輛囚車裡面的人,叫林魁,”沈月晞對紀雲燕道,“他就是下毒害我的人。”
林魁激動地連連磕頭:“若不是您中途攔下囚車,等我被押到勝京,安王肯定會把我千刀萬剮了。我就再也見不到平王您了。”
沈月晞猶豫了一下。
紀雲燕笑道:“說的就是呢。”
紀雲燕答應:“好,那你們可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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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雲燕得知了事情的內幕,心中驚駭。一時也顧不上去找華大夫父子,連忙出了庭院來找沈月晞,告知她聽到的消息。
紀雲燕道:“林魁?我曾聽爺爺提起過此人,他似乎做過蕭北珩的幕僚……”
不但林魁吃驚不小,就連在屋頂上的紀雲燕也大吃一驚。她想不到下毒的人居然就是溫皇后。
沈月晞正在沉思,旁邊的楊聰一下子跳起來,慌慌張張地抽刀:“誰拍我肩膀?”
華大夫父子被關在這裡,雖然也是凶多吉少。但論起來,終究還是李夫人母女那邊更急迫一些。先讓紀雲燕去保住李夫人母女,華大夫這邊她再想辦法就是了。
紀雲燕道:“不會吧,她們那裡有五百軍士呢。難道溫皇后還能直接動手麼?再說她們兩個又沒什麼重要的……”
“不是,”沈月晞急匆匆地解釋,“我怕溫皇后會扣押她們。”
“父皇那裡我自然會想辦法應對,你就不用管了。”
她安頓好李夫人母女,便連夜來到安州。第二天晚飯時分才趕到安州府城,馬不停蹄地到安王府探查,發現安王府有重兵把守,探尋之下才得知蕭北珩把蘇茉軟禁在府裡。不過她對此事並不關心,只去尋找華大夫下落。
“不必說了,”蕭北珩起身道:“你就先躲在這裡。我還要去和母后商量一下如何應付父皇和蕭濯那邊。下毒這件事總得有個交代才行。”
沈月晞也轉過身,驚喜道:“紀姐姐也來了。”
若說還有人能進這種戒備森嚴的地方,那就只有紀雲燕了。她連齊王軍大營都來去自如,這件事自然小菜一碟。
沈月晞愣了半晌,忽然抓住她的手腕道:“紀姐姐,你快回京城去。姨母和表妹不是要去見她嗎?得快去阻止她們,也許她們會有危險。”
三人正一籌莫展,遠處又有支隊伍過來,都是軍士,隊伍中間唯一的馬車裡正不時響起女子的呼痛聲。
“哎呀,受不了了……疼死我了。”
沈月晞聽着聲音熟悉,連忙到近前觀看。等聽清了馬車裡女子的聲音,她的嘴角頓時翹起。
這不是蘇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