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魚白漸漸泛起,夜間的蟲鳴被羣鳥取代。微風拂來,湖面蕩起一絲絲細微的漣漪,柳樹下一個瘦弱的少年雙手爲枕靠着柳樹半躺着,目光炯炯卻伴着些許哀傷凝望着天空,好似在與某個至親至愛對視,眼裡充滿傷痛。
遠處四五人走來,年齡八到十四歲不等。個個身着華服,看起來卻是吊兒郎當,一副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大哥,你說顧遠那小子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每天晚上都坐在那顆樹下發呆,而且一坐就是一晚。”其中一個肥的快找不到鼻子的少年向那十四年的少年猥瑣地說道,目光帶着貪婪就像寵物見了主人一般。
“哼,他以爲這樣就能改變他身爲怪物,剋死生母的事實麼。”
“大海,你去樹下看看他回去沒有。”
“好叻,哈哈,今天又有事做了。老大,要不要我先揍他一頓?”那名爲顧大海的胖子猥瑣道。
“你瞧你那德行,算了,一起去看看吧。要你過去肯定會出事。”
這十四歲的少年名爲顧越,顧家老大顧長風之子。仗着父親在族中位高權重常在外惹是生非,欺壓同齡中人,而顧遠就是被他時常欺負的對象之一。
“吆,這不是咋們顧家大名鼎鼎,還未生下來就吸食生母精元讓其慘死的顧遠顧少爺麼,怎麼,又在這坐了一夜?哈哈。”顧越笑道,眼裡卻帶着憎惡與不屑。
“老大,跟他說那麼多作甚,直接暴打一頓算了。這大清早的也算活動筋骨了。”
“這樣不好吧,要是被家主知道又要責罵我們了,再說他那詭異的身體時好時壞,要是被他吸走精元可就壞了。”一個瘦瘦的少年輕輕說道。此人雖與這幾人爲伍,但心性還算善良,也爲顧遠的身世與經歷深深同情,只是礙於父親只是顧家大管家,再怎麼說也是個下人。雖然很同情顧遠卻不敢與其走的太近。
“我說劉東,你這是什麼意思?還想不想在顧家混了”顧大海心生不悅卻難在肥碩的臉上擺弄出個表情來。“可是,要是讓家主知道我就真混不下去了,你們都不是不知,十二年來,家主對他一直很是照顧。”
十二年前顧遠出生的那一夜,窗外雷雨交加,狂風怒吼。外廳一片沉寂,顧遠的父親顧天行滿面陰霾,步着沉重的步伐度來度去,看着窗外雷光閃動顧天行知道這是個不好的預兆。妻子懷胎十八月,這是世間從未有過的事,本就人言可畏何耐分娩之日又出如此異象。而內室早已亂作一團,三四個時辰過去了孩子孩子卻沒有半分要出生的跡象,血水早不知換了多少盆,連接生的王婆婆都已累的滿頭大汗更別說顧天行之妻姚氏了,三個多時辰曾兩度昏厥。
“夫人,再使把勁,孩子的頭出來了。快,忍住,馬上就好了,使勁,夫人……”
眼看孩子終於有了出生的跡象,王婆婆激動不已。其他人有歡喜有擔憂,這都三四個時辰了,孩子纔有了要出生的跡象,可是夫人已昏厥過兩次,還能挺住麼?
哇……哇……
“終於生下來了麼?”此時,聽到嬰兒啼哭的顧天行臉上終於有了些許鬆弛。他深愛着自己的妻子,外廳等候的幾個時辰除了擔心她就是回憶自己與妻子過去的滴滴點點。跑到門口剛好王婆婆抱着還在啼哭的孩子開門而出。
“恭喜二少爺,是個公子!”王婆婆滿臉興奮道。
顧天行卻是不予理會,徑直跑進屋內,但眼前的一切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妻子此刻靜靜的躺在牀上,雙目緊閉,原本烏黑的頭髮此刻卻變的花白,而且還在繼續。原本彈吹可破的肌膚此刻卻暗淡無比,眼角皺紋浮現。
“雪兒,雪兒,怎麼會這樣,雪兒……來人,快去請劉管家,快!!”
“雪兒,你醒過來,我還沒給你想要的一切,還沒與你浪跡天涯,你快醒過來啊”
“二少爺,劉管家來了。”
“劉管家,快,我娘子這是怎麼了,你快看看。”
“二少爺莫要着急,先讓我看看。”
待得劉管家坐於塌下,卻也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年過六旬的他雖然身爲顧家管家,但也是行醫出身,而且在這安陽鎮也算小有名氣。眼前二少夫人頭髮皆白,全身皮膚暗淡萎靡,連脈搏也是細若遊絲,二十歲的少女此時卻像個風燭殘年的老婦。奈何他行醫數十年卻從未見過如此病症。
劉管家沉默不語,好似在想些什麼卻始終撲捉不到。
“二少爺,孩子在哪,讓我看看。”
“好,好,快去王婆婆把孩子抱過來,快!!”顧天行轉身向後面的丫鬟說道。
心知少爺對少夫人的疼愛,再看眼前,身爲丫鬟有怎敢怠慢。待王婆婆將孩子抱進屋內,卻還是還哭個不停。
“劉管家,你看有什麼問題,這孩子十八個月纔出生,而且又加今夜天之異象。雖爲我子,但這幾個月來我看娘子爲之受的苦,再看娘子現在這般,我早已對此子再無人父之愛。”
“二少爺,我們都知道你對夫人的情,你切莫着急,先讓我看看。”
劉管家接過孩子,四目相對,嬰兒的眼本就沒有任何情緒內含,對着劉管家嬉笑。突然,劉管家發現一處不尋常之處,嬰兒額頭隱約有寒氣外露且瞳孔凝實,不該是出生才幾個時辰的嬰兒該有的。但他有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淡淡道,此子以後要好生看管。
再轉身看向牀榻,牀上之人生機漸無,迴天乏力。
顧天行又怎看不出妻子狀況,走到牀前,輕撫妻子髮絲,眼角的淚再也不能控制,直流而下落在妻子臉龐。幾個時辰前還與他歡歌笑語的伊人此刻卻要長眠不醒。
“你就是顧公子?小女子名爲雪兒……”
“天行,只要能與你在一起,我可以拋開一切……”
“要記得你說過的話哦,帶我離開這裡,浪跡天涯……”
“相公,我們有孩子了,你希望是男孩還是女孩……”
“不,我懷了十八個月的孩子將來一定會頂天立地……”
眼前一幕幕還在上演,顧天行卻已青衫溼遍。突然,拉着放在臉龐的妻子的手緩緩滑落,屋子裡突然安靜了,靜的能聽見心跳聲。緊接着幾個丫鬟跪地應聲而哭,少夫人平時那麼善良,且沒有任何主人的架子,突然間的離去她們的世界彷彿接着坍塌了。
坐在牀邊的人依舊沉默,好像剛纔的是從未發生一般,看着眼前的伊人,輕輕觸摸着她那迷人的臉龐。只是他又怎不知剛纔發生的一切。可是爲何,爲何老天連他給妻子說最後一句話的機會都沒留。
妻子那般善良爲何落得如此下場,世間那麼多惡人爲何還在作惡。突然顧天行看向劉管家懷裡的孩子,對了,都是因爲他,這個逆子,因爲生他妻子耗盡生機。因爲他,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兌現給妻子的承諾。自己的骨肉又怎樣,雖有難產而死者,自己妻子又算什麼?十八個月纔出生,還莫名吸盡生母精元。這般怪物怎能留他,哀傷過度的顧天行早已失去理智,搶過劉管家懷裡的孩子就扔了出去。
“少爺,不要!!!”跪在地上的丫鬟倒身接住孩子。
“天行,他只是個剛出生的孩子,你的親生骨肉,我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要冷靜。”劉管家怒道。
眼見如此,王婆婆接過孩子同幾個丫鬟退了出去,王管家輕拍顧天行的肩對着他輕輕點了幾下頭,道“想必夫人很喜歡這個孩子,也希望你好好的,不要因此而留下心病。不管這孩子到底哪裡有問題但是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不喜歡就讓我們下人先將其撫養成人。待會我就派人去把家主請回來主持少夫人的喪事。”
顧天行沒有迴應劉管家的話,只是轉過身又坐在了牀頭……
一晃十二年過去,自從兩年前得悉真相,顧遠便每天晚上來到湖邊柳樹下,已坐就是一夜。自己也不知道爲何如此。只知道是自己害死了母親,十二年來,父從未與他說過話,也沒再娶妻,只是每天醉酒,不問世事。
當然,整個安陽鎮都知道顧遠的情況,即使有同情他的同齡人其父母也不會允許孩子與他玩耍,哪怕是說一句話。所以十二年來,除了顧家幾個負責照看他的下人外,基本沒人與他來往。不過這一切他早已習慣。至於自己爲何出生時會害死母親,那隻能讓時間慢慢給他答案。
……
“劉東,過去,給這小子長點記性。讓他知道他沒資格再待在我們顧家。”那顧越面帶不屑,對劉東道。
“這……”
“還磨蹭什麼?怎麼,你那老不死的爺爺不過我們顧家的一個管家而已,怎麼說也是個下人,你還敢不聽我的話麼?”
“大海,你也過去,監督一下劉東這小子。”
“我?我就算了吧……”
“怎麼,要我告訴三叔你與李家那小姑娘的事麼?”
“走啊,沒聽到麼,還愣着做什麼。”顧大海拖着他那肥碩的身體踢了劉東一腳道。
“你們如果不怕死就過來好了!”一直未說話的顧遠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