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冰天雪地, 馬車裡要暖和得多,可蘇月還是覺得冷,緊了緊斗篷。
李雲璟把手爐遞給她。
她沒接。
“拿着吧, 你在外面一定凍僵了, 捂着暖暖手。”
蘇月看圓扁的手爐小巧可愛, 外面包了一層細細軟軟的灰色狐狸皮。他都這樣說了, 不接反倒顯得她扭捏。
於是接過手爐拿在手裡, 狐狸皮摸起來柔軟親和,身子也因這小小的溫暖熱乎起來。
蘇月抿脣一笑,看李雲璟一眼。
那人卻合了眼, 靠着窗柩假寐。
他可真奇怪,一般情況不都得客套的問問別人爲何大雪天裡走在外面嗎?
他什麼都沒問, 還自顧自的睡起覺來。
不得不說金玉城姑娘們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第一想嫁之人”睡覺的時候也英俊迷人。
李雲璟合了眼蘇月纔敢細細打量他。
他長得跟李雲湛有五六成相似。只不過李雲湛五官挺拔, 他的五官稍微柔和些,沒有那股子生人勿近的距離感。再加上李雲湛的肌膚是健康的小麥色, 他的皮膚白皙細膩,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貴公子。
蘇月看着看着卻見他嘴角上揚,輕笑了一聲。
蘇月立即移開眼,裝作若無其事的看窗外,心撲通撲通的跳, 緊張得像做了壞事怕被大人發現的小孩子。
“他一定發現了吧, 完了完了, 肯定要被他笑話。”蘇月心裡想。
可他只是笑了一聲, 依舊閉着眼睛。
等了一會兒, 預料的嘲笑沒有如期而來,蘇月鬆了口氣, 卻聽見李雲璟開口說:“過幾天是我的生辰,在安王府中辦了小宴,你可願來?”
嗯?不是嘲笑?
蘇月還未作答又聽見李雲璟說:“只是家中小宴,請了幾個同齡好友,沒有多少人的。”
算起來,蘇月與李雲璟一共不過見了三次,就這樣成了好友?還被邀至生日宴辰?
蘇月不愛湊熱鬧,更不參加官宦世家的宴會。上回迫不得已去的中秋夜宴,讓她出了洋相,現在後悔不已。
可李雲璟皇子身份,放下身段親自邀請,直接拒絕未免忒不給人面子。
蘇月猶豫不決,李雲璟又說:“若蘇姑娘實在爲難,那就算了吧。”
他看着她,眉眼溫柔,聲音裡有明顯的沮喪。
蘇月最受不了自己讓別人難受,看了看手上的暖爐,又看看李雲璟,道:“既然王爺誠心邀我,我怎有不來之理。不知王爺生辰具體哪日,我定備好賀禮前來?”
李雲璟淺淺一笑,極盡溫柔,仿若在這嚴冬中開出爛漫的花。
“三日之後。”
蘇月:“好,那三日之後我一定來。”
蘇月與李雲璟雖僅見過三次,可三次中他曾兩次雪中送碳。念着這份微末的情誼,推諉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
馬車一直駛到蘇將軍府。
蘇月站在大門前,望長街的盡頭,沒有那人的身影。
她失落的嘆了口氣,又朝李雲璟頷了頷首,才進屋裡去。
蘇銳在院中練劍,激起樹上的雪花簌簌落下。
蘇月從他身邊經過。
沒想到蘇月會這麼快回來,他停了動作,道:“你走之後我纔想起,三個月前李雲湛就約你吃飯,一時忘了告訴你,不過你今日去找他,也算赴了約,沒讓他白等一場。”
蘇月沒看他,踢起地上的雪,嘟嘟囔囔的抱怨:“不管你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但你不告訴纔是我對的。李雲湛那個沒良心的,早知道那鴨湯給你喝,也不冒着風雪給他送去。”
“你們兩個又鬧什麼彆扭了?”
“我跟他能鬧什麼彆扭?”
這情形實在不對,蘇月見李雲湛之前還喜滋滋的,怎麼見着了反倒愁眉苦臉。
蘇銳收了劍,走到蘇月身邊。
“他嫌你燉的湯不好喝?”
“他沒喝。”
“什麼!那湯去哪了?”
“倒了。”
“他嫌你燉的湯不好喝就給倒了?這小子嘴巴給宮裡的山珍海味嬌慣壞了吧。”蘇銳憤憤不平。他原本以爲是蘇月又鬧脾氣,還打算好好規勸規勸,沒想到竟是那小子不識好歹。
蘇銳抓起蘇月的胳膊,“他現在在哪?咱們找他算賬去。我妹妹親手做的,是毒藥他也得給我喝下去。”
蘇月掙開蘇銳的手,“不是他倒的,我自己倒的。”
“啊?”
“其實我今日不過就是想感謝他爲我解決了王家那麻煩事兒,畢竟我與他只是萍水相逢,他爲我做到如此地步實屬不易。你也知道我不喜歡欠人人情。你是哥哥,當然無所謂,但是他非親非故的。
“可是我去之前已經有人給他燉了鴨湯,多餘的東西,不扔掉留着幹嘛。”
趕在蘇月之前給李雲湛燉了湯,還能讓蘇月生氣的人,必定是個女子,蘇銳猜測,可是哪個女子會爲李雲湛洗手作羹湯啊?
雖然一個男人有一兩個陪房的丫頭很正常。可是金玉城裡,李雲湛是卻個例外。他早前因爲相貌駭人的傳言,身邊連個服侍的丫頭都沒有,生活起居從來都是自己動手。除了最近這段日子跟蘇月鬧出了點動靜,從前可從未聽過他跟哪個女人有過牽扯。
蘇月看出蘇銳的疑惑,解釋道:“街頭巷尾都傳十三皇子是個斷袖。年紀不小卻從來沒跟女子有過來往,可誰知道人家是個正正經經的男人,喜歡的女人捨不得讓旁的人看一眼。偌大的宅子只爲了金屋藏嬌。”
“他……不可能吧?我跟他認識的時間雖不長,可也相處了幾天,不覺得他喜歡一個人會藏着掖着啊。”
“你要是能看準一個人倒怪了。”
“不過,”蘇銳聽蘇月言語間酸酸澀難抑,覺得好笑,揶揄她道:“他要是喜歡一個人也很正常,你生什麼氣?”
“我哪有生氣?”
蘇銳答非所問:“其實那李雲湛也挺不錯的,長得好家世好,對你也還可以。你莫不是芳心暗許,今日見到情敵,吃醋了吧?”
“芳心暗許個鬼?”蘇月翻個白眼,“母豬上樹我都不會對他動心。”
可是,若不動心,又爲什麼會氣得把辛苦熬好的湯倒掉?
有些情愫滋生蔓延,自己察覺不到。
阿水站在一旁,看蘇銳三言兩語把蘇月哄好了。
她就沒有這樣的本事,最多就是幫蘇月掄起拳頭揍人。
感情的事阿水更不懂,但是她長了眼睛會自己看。
蘇月對李雲湛超出一般人的關心和擔心,若說她當真對他不在意,阿水第一個不相信。
蘇銳自然也不信,卻再不敢拿這事開玩笑。
蘇月剛從外面回來,現又站在雪地裡說話,再凍着恐怕會凍出病來。
於是蘇銳對她說:“不動心就不動心吧,明日我上朝再找李雲湛算算賬。你先回屋呆着去,讓阿水把火燒旺點,別凍着。”
一提到別凍着,蘇月這才覺得冷,趕緊跟阿水回屋子去。
蘇銳繼續練劍,心情格外好。
以前還愁蘇月大大咧咧的性子嫁不出去,沒想到這萬年不開花的老鐵樹居然還開了朵模樣可人的嬌羞花。
雖然不知道蘇月今天吃誰的醋,可是瞧李雲湛平日的言行,心裡多半也是有蘇月的。
既然兩情相悅,那就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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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李雲湛看得出來蘇月是故意撞翻那碗湯的,可卻想不明白蘇月爲何撞翻那碗湯。
蘇月告辭離開,他就愣在原地,看着灑了一地的湯覺得分外可惜。
直到姜瑟問:“公子,客人走了,要去追嗎?”
他回過神來,追出去看,蘇月早跑沒了影。
“算了算了,”李雲湛回到屋裡,姜瑟正在收拾碎碗,“也不知道這丫頭又發什麼神經,等她消氣了再說吧。”
姜瑟收拾完站起身,“公子,是姜瑟做錯了什麼惹得姑娘不高興了嗎?”
“沒有吧。”
“姜瑟未曾想到公子的客人是位女子,突然闖進來,倒是唐突了。”
李雲湛沒再說話,拿起桌上一個空碗,自己盛了碗蘇月燉的湯。她帶了一大盅來,只摔了自己盛給李雲湛的那碗。
湯有點冷了,味道有點鹹,看來真是她自己燉的。
李雲湛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又喝了幾口。
姜瑟把自己燉的那碗湯遞給李雲湛,“公子,你手上那碗都沒怎麼冒熱氣,看來是涼了,喝這碗吧。”
李雲湛搖搖頭,沒有接姜瑟的。
姜瑟就這樣一直端着碗,問:“公子可是喜歡那位姑娘?”
喜歡嗎?李雲湛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沒見到蘇月的時候很想見到她;跟她在一起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逗她玩的時候覺得很好玩;她高興的時候自己也非常高興……
這樣的感情是喜歡嗎?
“或許是吧。”李雲湛說。
姜瑟從未見過這般柔情的李雲湛,印象裡的他總是一張不苟言笑的臉。
“看來公子當真是喜歡那姑娘的。”
“你如何得知?”李雲湛這纔看了眼姜瑟。
“從提及那姑娘到現在,公子嘴角一直噙着笑,姜瑟很少見到公子這樣笑。”
“是嗎?”原來這樣的感覺就是喜歡啊!
“那位姑娘也心儀公子。”姜瑟說。
說到李雲湛關心的問題上來了。他放下手裡的碗,轉過身來問:“你如何得知?”
“那姑娘吃醋了。”
“哦?”
“她見姜瑟也給公子燉了湯,便把自己的熬的那碗給摔碎了,不是吃醋又是什麼?公子若想挽回姑娘芳心得好生解釋一番了。”
真的是這樣的嗎?
她對他也是這樣的感覺嗎?
想到這裡,李雲湛心裡興奮難以抑制,面上一陣滿足的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