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4 流言四起

拓跋江深呼吸幾口新鮮的空氣,邁着輕盈的步伐走過去,拓跋宏看到倒影在地上的黑影,擡頭給他請安。拓跋江一把拉着他起身,“走,陪父皇出去走一走。”“好!”在眼光的照耀下,拓跋宏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燦爛的笑容讓拓跋江不知不覺的朝他伸手,拓跋宏會意的將小手放在他寬厚的手掌中,父子倆好不親密的離開了。

周清幽的離開在他們父子倆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誰也沒有主動提起她。拓跋江下令,不許任何人在拓跋宏面前提起她,否則就逐出宮外,這是他的底線,他之所以讓拓跋宏目送周清幽離開。

那是希望他能明白,周清幽自我的選擇,不是被人所迫。雖說不忍傷害他幼小的心靈,可也是爲了他好。納蘭菲會留在宮裡一些時日,希望能安慰拓跋宏。父子倆愉快的交談,拓跋宏將今日和納蘭菲相處的細節告訴了拓跋江,“父皇,我覺得陳夫人很好,父皇,你們從前認識嗎?”

突然話鋒一轉,拓跋宏偏頭看着他。拓跋江微微愣怔,隨即蹲下身子,認真的對視上他好奇的大眼睛,“對,父皇從前就和陳夫人認識,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哦,父皇,那是不是她女兒可以一直留在宮裡陪我玩?那我們也算是一起長大的了?”拓跋宏烏黑閃亮的眼睛緊盯拓跋江,就他這話似乎給了拓跋江靈感,納蘭菲的請求他似乎有了思緒。

“宏兒,陳夫人的女兒從小身子骨就弱,你要有做哥哥的樣子,可不能欺負她!”拓跋江故意板着臉叮囑,拓跋宏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父皇,你放心,陳夫人是你的朋友,她的女兒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了。我看她說話都跟貓一樣,那父皇不如你就讓她一直留在宮裡,多派些太醫開方子調養她的身子,把她養的白白胖胖,活蹦亂跳的纔好呢!”

腦海裡還回想着見到陳雪的情景,她蜷縮着身子,眼神充滿了恐懼。拓跋江一把抱起拓跋宏,彎起了脣角:“好,父皇聽宏兒的,走,我們一起去看看她。”“好呀,父皇。”被高舉的拓跋宏激動的拍着手掌,父子倆好不親密。

拓跋江深深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納蘭菲,她今日一身淡紫色的廣袖長裙,反手細細挽了驚鴻歸雲髻,髮髻後左右累累各插六支碧澄澄的白玉響鈴簪。走起路來有細碎清靈的響聲,髮髻兩邊各一枝碧玉棱花雙合長簪,做成一雙蝴蝶環繞玉蘭花的靈動樣子。髮髻正頂一朵開得全盛的“貴妃醉”牡丹,花豔如火,重瓣累疊的花瓣上泛起泠泠金紅色的光澤。

簇簇如紅雲壓頂,嫵媚姣妍,襯得烏黑的髮髻似要溢出水來。只讓身邊的宮女用工筆細細描了纏枝海棠的紋樣,緋紅花朵碧綠枝葉,以銀粉勾邊,綴以散碎水鑽,一枝一葉,一花一瓣,絞纏繁複,說不盡的悱惻意態。同色的赤金鑲紅瑪瑙耳墜上流蘇長長墜至肩胛,微涼,酥酥地癢,梨花花瓣正落在眉心。

她既然決定在宮裡住下來,就做好了心裡準備去迎接一切。嬤嬤的手藝的確不錯,當她坐在銅鏡前看着自己的裝扮,連她都詫異了。在邊境,她每日最重要的就是陪伴陳雪,還有應付婆母,現在宮裡很安穩,沒人來打攪她。

納蘭菲回頭對上拓跋江的雙眼,展眉一笑:“聖上,我們母女留在宮裡給你添麻煩了。”“菲兒,其實我們之間無須這般客氣,只要你需要,朕永遠都會站在你身邊。瞧着雪兒的樣子,王太醫說需要起碼一兩年才能調養好她的身子。邊境你就暫且別回去了,若是陳源城找回來,只有朕替你們母女撐腰。”拓跋江很認真的一字一字吐出,全是出於真心,沒有半點虛情假意。

納蘭菲緩緩的垂下了雙眸,拓跋江對她們這般好,她根本就無法償還。半晌輕咬嘴脣道:“聖上,妾身無以爲報。”無以爲報從她口中說出來,拓跋江下意識的擰眉,脫口道:“菲兒,你我之前無須客氣,當年的事都是朕無能,害了你。

現如今朕絕對不會再讓你受苦,你就安心在宮裡住下。你若是真的覺得不安的話,那就替朕好好寬慰寬慰宏兒。宏兒嘴上不說,但朕知道,很多事他都憋在心裡。很多時候,朕想跟他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和納蘭菲相處,就向老朋友一般,無須隱藏內心,坦蕩無比。

拓跋江的眼神隨後看向正在趴在牀前逗着陳雪的拓跋宏,對他充滿了愧疚。納蘭菲垂眸,手指纏繞着絲帕,定神道:“妾身會找個時間和殿下好好談談,不過妾身瞧着殿下心性善良,無須聖上操心。”前朝還有政務等着拓跋江去處理,臨走前,他再三拜託納蘭菲開解拓跋宏。

拓跋宏笑着朝他揮揮手,目送他離開。納蘭菲倚在門框,有時候她曾經幻想過,要是當初她執意不肯出嫁,會不會就不是如今這般模樣。雖說拓跋江留她們母女在宮裡,但她內心深處告誡自己,她是有婦之夫,不能對拓跋江再抱有幻想。拓跋江是英明的一國之君,不能因爲她而沾染上污名。

她留在宮裡就是爲了陳雪養病,再無其他。從拓跋江的眼中,對她再沒有從前那般熱情的眼神,有的只是愧疚和關心而已。從今以後,她也應該釋懷了,當年接到先帝的賜婚聖旨,爹孃在兄長、嫂嫂的逼迫下,不得已將她送到邊境成親。連爹孃過世她都沒有回來,實在不孝的很。

如今既然回來了,她就一定要珍惜這個回來的機會,將陳雪的身子養好。納蘭菲想通了,胸中舒坦多了,積壓在心頭的大石頭瞬間就沒了,整個人變得輕鬆無比,展露出溫暖的笑容。拓跋宏朝她招手,示意她過來。納蘭菲母女住在宮裡的事瞞不住,紙包不住火,很快就如同長了翅膀的風箏,傳遍整個京都。

百姓茶餘飯後議論的都是此事,陳源城和周清幽一行人進城後,自然也聽到這番流言蜚語。林青微彎身子,雙手下垂,微微有些彎曲,飛快的擡頭看了一眼端正在桌前,臉上神情晦暗不明的陳源城,要換做他是陳源城。

得知他的妻女被皇帝留在宮裡,也會生氣,而且外面百姓傳的越來越不堪。林青此刻一句勸慰的話都說不出來,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陳源城氣憤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拳頭緊握,手上的青筋突起,他沒想到,納蘭菲居然有膽子帶着陳雪一起回京都找拓跋江。

甚至還不顧一切的留在了宮裡,這說明了什麼,他在成親前,就曾經聽聞過她和拓跋江的關係,他們是青梅竹馬的戀人,被先帝拆散了而已。他對此事一直心中有芥蒂,換做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可能毫無顧忌的接受納蘭菲。五年多來,納蘭菲就算爲他生了陳雪,他還是不願意讓她回京都來。

尤其納蘭菲的爹孃過世,他沒有鬆口讓她回京都弔唁他們二老,這件事納蘭菲一直記在心上,就算不說,他心裡也有數。這次不過就是去鄰省一趟,再回來納蘭菲就帶着陳雪離家出走了。

“林青,你現在去進宮遞給牌子。”陳源城突然出聲,將屋裡的平靜打破了,林青愣怔一瞬,隨後恭敬的彎腰:“是,小的這就去辦。”拓跋江同意他回京都,既然回來了,他又將納蘭菲母女留下,他怎麼都要進宮一趟?納蘭菲正在低頭給拓跋江做衣裳,想着都覺得好笑,不由的彎起脣。

陳雪身上的衣裳拓跋宏瞧着很喜歡,就問納蘭菲從哪買來的,他也要去買一件。當得知衣裳是出自納蘭菲之手,拓跋宏低頭沉默不語,納蘭菲不在怎麼就脫口問道:“殿下,娘娘沒給你做過衣裳嗎?”說完她就後悔了,掐着手心,差點兒沒把舌頭給咬斷。話既然說出,就如同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

就在納蘭菲以爲拓跋宏不會回答的時候,拓跋宏平靜的擡頭:“陳夫人,說出去你也許不相信,母后從未給我親手做過衣裳。”因此在得知陳雪身上精緻無比的衣裳是納蘭菲做的,他纔會低頭沉默不語,聯想到周清幽,同樣都是母親,爲什麼就不一樣呢?

陳雪和拓跋宏相處了好幾日,對他很親密了,幫他說起話來,“母親,要不然你替殿下做一聲衣裳,可好?雪兒不要母親做衣裳了,母親。”陳雪難得替人說話,納蘭菲當然欣然答應了,拓跋宏對陳雪的喜歡,她看在眼裡,記在心上,歡喜的很。

宮裡小主子不排斥陳雪,當然最好不過了,起初她還有些擔心,現在所有的顧慮都打消了,一心一意給拓跋宏做一身衣裳。拓跋江絲毫不意外陳源城遞牌子要見他,當下就讓太監傳旨讓陳源城入宮覲見。

陳源城能聽到風聲,很快也傳到了周清幽的耳中,她正端着茶杯喝茶,一聽秦媽媽告訴她這個消息,右手一抖,手中的茶盞落在地上,茶水飛濺了一地,秦媽媽後退了兩步,纔沒有被濺上。秦媽媽不過隨口一說,的確存了試探她的意思,卻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般大,不由的在心中詫異。

清脆的碎瓷片的聲音將周清幽拉回來,她眼中的怒意差點兒就要遮掩不住,要爆發出來,可還是被她捏着雙手剋制住了。“秦媽媽,麻煩你去通報你家主子,就說我要見他。”周清幽衣袖下蜷縮的雙手緊緊的攥着,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吳國圍如此,拓跋江更是如此。

他將她哄騙走,接下來就是宣佈她逝世的消息,再接下來就是將他的老情人納蘭菲接回京城,現在還堂而皇之的讓她住在宮裡。還帶着一個拖油瓶女兒,周清幽怎麼能咽的下這口氣?有句話說的好,不吃饅頭爭口氣,就算周清幽不喜歡拓跋江,也不允許有人奪走原本她的位置。

秦媽媽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周清幽,在心頭思忖:莫非面前的夫人和納蘭菲還有關係?她在陳源城身邊伺候多年,並沒聽說納蘭菲有什麼姐妹,莫非是納蘭菲的嫂嫂。秦媽媽要拿捏好說話的分寸,輕聲道:“夫人,老爺出去有事了,一時半會怕是回不來。你要是想見他,等老爺回來了,我通知你便是。”

周清幽一刻都等不及了,雙腿上的傷疤好的差不多了,秦媽媽眼睜睜的看着她站起身,奪門而出,思忖片刻,即隨其後。出了客棧,站在人流擁擠的大街上,人來人往,她身邊沒知心人,拓跋江又宣佈了她的死訊,現如今她在出現在宮裡,宮裡的人會相信她嗎?

到這個時候,她才知道遲疑,秦媽媽瞧着停下腳步的周清幽,莫非的鬆口氣。陳源城臨走前再三交代,在不知曉周清幽真實身份的前提下,暫且不能讓她離開。萬一出了差錯,陳源城怪罪下來,就連林青也不能袒護她。

拓跋江專心致志的看着手中的奏摺,並沒有理睬跪在地上前陳源城,入宮前,陳源城做好了心裡準備,覲見拓跋江少不了要被爲難一番。早就有了心裡準備,所以陳源城此刻爲沒有不悅,趴在地上不吭聲。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拓跋江才輕悠悠的將手中的奏摺扔在書案上,慵懶的聲音傳入陳源城的耳中:“陳愛卿,起來吧!”陳源城起身後,拓跋江看了他良久,問道:“陳愛卿,不知道你這次入宮見朕,所爲何事?”分明就是明知故問,拓跋江對他滿是不悅。

當初先帝賜婚後,他曾經私下派人打探過陳源城的爲人,他不能由着先帝對納蘭菲的賜婚,而無動於衷。得知陳源城是個可靠之人,他才強忍住衝動,想到身上的重擔,先帝爲的是瓦拉的和平。加上先帝的身子已經病入膏骨,撐不了多久,因此面對先帝的阻攔,拓跋江沒有反抗到底。

陳源城雙手疊放在衣袖裡,沉聲道:“微臣此次入宮名義上是回京都探親,實際上和夫人鬧了小矛盾,特意回京都接夫人母女回去,還請聖上明察。”要是這個時候,他還再繼續欺瞞拓跋江,對他沒有半點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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