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斌沉默不語,知道宿臣肯定還有後話。
果然,宿臣很快就開口,「我可不像你這麼不夠意思,喏,那邊那個,留給你的。」
夏承斌知道他說的是在場的第三個女人,先入眼的是一雙修長的美腿,套在繫帶高跟鞋中,她火辣的身材被裹在齊臀的黑色裙裝裡,五官立體耀眼,眸子湛藍清澈,一雙紅脣更是豔得驚人。
夏承斌很快就將目光從這個金髮碧眼的女人身上挪開,宿臣給他一個女人,他思忖了一下宿臣這樣做的理由,最後作罷,因爲他無法猜透宿臣的心思。
不過夏承斌沒有拒絕,因爲拒絕了宿臣絕對沒有好處,無非就是一個女人,宿臣給他,他就留下,反正他天天都會帶女人去酒店,睡不睡是他的事,爲了避免和宿臣在工作之餘有過多的交集,所以夏承斌很爽快的收下了這份禮物,當即就帶着這位異國美女到附近酒店開房間。
他走之後,宿臣立刻就鬆開了身邊的兩個女人,快步走到玻璃前,目送夏承斌離開了夜店,宿臣掏出手機來,「嗯,帶她過來。」
夏承斌左防右防,最終居然栽在了自己這幫狐朋狗友的手上。
但麻煩事並沒有就此結束,因爲「損友團」之外的另一位重要人物纔剛剛亮相。
損友團之所以會上門看熱鬧,也是接到了宿臣送來的第一手消息,夏承斌找了女人,卻從來不碰,幾人碰頭探討過這個問題,爲什麼家裡擺着一個非親非故的小美女卻當成菩薩一樣供着?要知道,夏承斌可不是一個無欲則剛的人,經過一番討論,幾人下了結論,夏承斌是個人格分裂,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沒理由的。
又沒人緣又人格分裂的夏承斌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危險處境,他開始惶惶不安,生怕自己在她心中的光輝形象受損,但他卻想不出任何的辦法,他不能讓損友消失,也不能把藍覓捆在自己身邊,不過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失去理智了,他溫柔體貼的面具即將崩潰,很快,支撐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也被壓斷了。
因爲宿臣出手了,準確而致命。
那天夏承斌聽保鏢說,有個男人出現在書吧外,和藍覓說了幾句話,還給她一份文件,聽保鏢描述了一下男人的長相之後,夏承斌第N次被雷劈到了,宿臣爲什麼會見藍覓?不祥的預感膨脹到最大,他迅速衝出了書房,然後直奔三樓藍覓的房間。
他沒有敲門,推門而入後看見藍覓正坐在牀邊。
她的身側散落了一些文件,聽到開門的聲音,她看過來,雙眼通紅。
夏承斌握了握拳頭,勉強笑着,「覓覓,妳在看什麼?」
藍覓定定的看了一會兒,而後淚水一點點的又浮了上來,然後她猛地抓起牀上的文件,向夏承斌扔過去,「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一直在調查我!」
她渾身都在顫抖,蒼白的嘴脣抖顫了她的語調,「一切都是裝的,是不是?你不是當年的阿承哥了,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把我當成個傻瓜一樣玩弄,很有意思嗎?」
夏承斌拾起地上的文件,臉色大變。
文件分爲兩份,一份是他的背景,一份是他調查藍覓時得到的那份。
可夏承斌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藍覓他確實調查了,身分他也確實隱瞞了。
他的沉默令藍覓更加難過,眼淚落得更兇,「當我和你說我爸媽的時候,你一定在偷偷笑我吧,笑我像個小丑一樣跟你編造拙劣的謊言,是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我原以爲自己還有你,可連你也變了……刑警?呵,怪不得我看見你的衣服上有血,也只有我這麼傻,被你耍得團團轉還不知道!」
「覓覓,妳聽我說。」
「你還要再騙我嗎?」藍覓別過頭去。
「我不是故意要騙妳的,覓覓,我不提,只是不想再讓妳難過,我不想親手揭開妳的傷疤。」
他將那迭文件死死的攥在手心裡,聲音沉悶而發顫,「至於爲什麼調查妳,我早就看出來妳不是真的離家出走,怕妳惹上了什麼麻煩,所以想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結果卻查出……我相信,妳瞞着我肯定是有理由的,出於對妳的尊重,我纔沒有問。」
藍覓低着頭,沒有說話。
「至於我的真實身分……抱歉,覓覓,我不說,是怕妳會看不起我。」
藍覓睫毛顫了顫,緩緩擡起眼來。
「七年沒見,我真的不想以一個殺手的身分出現在妳面前。」
夏承斌還想再說些什麼,但脣瓣動了動,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以他的性格,實在沒法說出卑微祈求的話來,而且他並不想讓藍覓知道自己對她不同以往的感情,所以他沉默了下來,靜靜的看着藍覓,想等她自己想明白。
可是藍覓卻是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不要再說了,你這個風流冷酷的殺手!你不是我的阿承哥了,他纔不會這樣,纔不會這麼花心風流,纔不會天天去夜店找女人!」
夏承斌錯愕,「妳怎麼知道?」
藍覓脫口而出,「我都看到了!」
她看到了?她怎麼會看到?
不過很快他就想到了一個犯罪嫌疑人,廖淳!
夏承斌有些手足無措,「覓覓,妳聽我說,那是因爲……」他想說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說他對她充滿了不軌的想法所以才流連夜店的?說他在嘗試了很久之後才發現自己除了她以外,什麼女人都不想碰,所以就放棄了?
他的脣分分合合,卻始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藍覓卻不想再聽了,她拉高了被子躺下去,將頭埋進枕頭,「我好累,想睡了。」
夏承斌叫着,「覓覓……」
藍覓哽咽的聲音從被子裡傳來,「你讓我安靜一下,好不好?」
夏承斌點了點頭,沒再多說,幫她關掉了房間的燈,然後輕輕關門離開。
他回到一樓餐廳,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又點燃了一根菸,這一夜他打破了自己抽菸只抽一口、喝酒只喝一杯的規矩,不停的吞雲吐霧,直到餐廳裡全是煙霧,薰得他眼眶痠疼,幾乎要掉眼淚,夏承斌捻滅了最後一支菸後,伸出手指按住自己的雙眼揉了揉,眼角被揉出了水漬,溶進他眼角的細紋中。
這件事發生的並不突然,因早在藍覓出現的那一天起,他就活在不安與糾結之中。
起初怕她留在自己身邊有危險,接着又怕她在社會和學校裡遇到壞人,然後害怕她會知道自己的真實身分,所以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並不奇怪,只是夏承斌的心理壓力已經到了臨界值,他幾近崩潰,僅存的理智告訴他要給藍覓充足的時間,讓她想清楚。
他浸泡在菸酒中一夜沒睡,藍覓也是一樣。
她很混亂,不知道該爲自己的隱瞞愧疚,還是夏承斌的欺騙憤怒,抑或是因爲他的身分恐懼,但她自己也清楚,最令她無法接受的是他這種風流的行爲。
那晚的情景似乎又浮現在眼前……
夏承斌派給藍覓的保鏢將她帶到了一個酒店附近,她驚慌又不安,以爲他有什麼不軌之心,但幾分鐘後,她知道了保鏢的意圖,因爲她看見了夏承斌和一個金髮女人。
許多零碎的線索都串聯在一起,而這些零碎線索,幾乎全部源自於廢話多的廖淳,因爲他總要來找夏承斌談工作,所以漸漸的和藍覓也熟悉了起來,他愛裝熟,很快就把藍覓當成了好姐妹,總愛把夏承斌的八卦透漏給藍覓,其中佔多數的就是他的花邊新聞。
「我們老大可是有名的金槍霸王呢!」
「什麼金槍……霸王?」
「哎,妳還小,當然不會明白,以老大這種身分……」廖淳舌尖一轉,又嘿嘿的笑起來,「刑警隊長,多金又帥氣,我們局裡好多警花都暗戀我們隊長呢,不過老大他流連花叢卻不沾染分毫,女人有的是,可是女朋友……」雖然藝術性的捏造了一下,但大致還是沒有錯的,夏承斌從來沒有缺過女人,卻沒有過女朋友。
「阿承哥他不是這種人。」藍覓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憤怒道。
「妳和他多少年沒見了?人總是會變的好嗎,小妹妹。」
直到那晚之前,藍覓還不願相信夏承斌是這樣一個風流的人。
即使那晚親眼所見,她還是抱有一絲幻想,或許是談生意也說不定呢,她絕不相信當初溫柔體貼的阿承哥會變成這樣,於是她記下了那個酒店的地址,並拉上了廖淳,和她一起守在酒店門口。
藍覓這輩子最大的失誤,就是做這件事時帶上了白目、多話又大嘴巴的廖淳。
因爲情景加上解說,真的很有說服力。
隳淳說道家酒店是夏承斌常來的,他是金卡會員。
廖淳說這個女人的腿很長,夏承斌很喜歡。
廖淳說這個女人的屁股不夠翹,夏承斌不喜歡。
廖淳說……
廖淳說……
他繪聲繪色的說着,完全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孩對夏承斌存着什麼心思,也不知道夏承斌對這個女孩是什麼態度,他天真的以爲藍覓只是夏承斌的好妹妹,於是即便以後他真的被夏承斌給撕碎了,也毫不奇怪。
藍覓和他接連去了幾天,天天都看見夏承斌帶着不同的女人去開房間,藍覓不得不信了。
而今天,她更是知道了夏承斌風流的理由。
原來他根本不是刑警隊長,而是一個黑幫成員,這樣一個人,想不風流是很難的吧?此外還有一絲絲的悲涼在她心裡交織,但她知道這並不是因爲他的欺騙,而是因爲他的風流花心。
他爲什麼不找一個正式的女朋友?爲什麼夜夜風流?如果以後他結婚了,那麼他的妻子該多麼的可悲,如果自己是他的妻子……
藍覓想來想去,卻只得出了一個結論,她喜歡阿承哥。
因爲喜歡,纔會無法接受,纔會如此悲涼。
六歲開始,她說的那句話一點都沒有錯,我叫藍小覓,我好喜歡你哦哥哥。
既然喜歡,就要學會原諒,所以藍覓想開了,阿承哥的欺騙也是有苦衷的,而且一想到昨天阿承哥說怕她會看不起自己時的受傷眼神,她就覺得好心痛,所以不管阿承哥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都無法抹殺之前那七年他對自己的好,所以藍覓寧願相信,他還是阿承哥。
而她,是這麼、這麼的喜歡阿承哥。
她一直以爲這種感情是妹妹對哥哥的喜歡,可這一晚她才知道,這種喜歡叫愛。
藍覓決定了,她要忘記這些事,離開這個地方,因爲她怕再留下來,當年那個阿承哥會在自己心裡一點一點的被驅除,所以第二天清晨,藍覓整理好了行李箱準備離開。
從餐廳出來的夏承斌看見了這一幕,瞳孔驟然一縮,猛地撲上去按住她的行李箱。
「妳這是幹什麼?」
「阿承哥,我想我還是搬走的好。」藍覓低着頭,輕聲說。
「什麼意思?」夏承斌頂着兩圈眼袋,一身的菸酒味道,「我和妳說的還不清楚嗎?」
「很清楚了。」藍覓擡眼,臉色蒼白,更顯得眼眶發紅,不過她沒有哭,「所以我要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