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因爲鍾炎,他突然與她生分了起來,一下子彷彿換了一個人般疏離的可怕,不曾軟言笑語來哄,淡淡的神情真是叫她黯然神傷。
那個能包容她一切的男子哪去了?
這一刻,那個溫和淡淡便若甘泉,總在她失落無望的時候給她以希翼與驚喜的夫君轉眼成了陌生人,築起了心牆,漠視了她的迷茫與無助,狠心苛求起了她!肋
真的,她極想不理會他的情緒跑去喝住林子里正在爲難鍾炎的阿寬他們,一敘別來之意,想知道那回他昏迷至今日子過的如何?
但她卻不敢也不能那麼做,直覺中,重仁是故意在給鍾炎難堪,他想要看的正是她的表現,如果說此刻她言行不一的跑去,恐怕事兒會越鬧越大。
她不想鬧得兩人個全動了真氣,告訴自己忍一下,等平了心靜了氣再去與他講道理。
只是,心裡到底是懊喪的。
雕花鏤葉的窗直敞着,秋風在一陣陣往房裡送來,吹落了那柔軟如翼的窗幔,隔絕了那叫人揪心的爭執聲:鍾炎的急斥,阿克的怒喝不再遠遠的飄來――或許已叫人給轟出幽幽竹園了吧!
她止不住發出一聲嘆來,痛痛的嘆息!
不知過了多久,地板上起了重重的腳步聲,是重仁很刻意的走出了聲音,想引她注意――他平常走路輕若魅影,總讓人無處覺察,常常是一回首他就笑的將她抱了去。鑊
“蓮嬸來喚吃飯了,去不去?”
他坐到牀沿上,沒似前幾天那般愛把她摟個滿懷,只扯開了被子,盯着她梨花帶雨的臉兒,淡淡的問着。
她早止了哭,眼底溼溼的發着紅,鬢髮有些亂,不想與他對了眼去,側過臉去,悶聲道:“我不餓,不吃!”
起了身,想去臨窗吹吹風,叫他拉住了手拖了過去,也不理她樂不樂意,挽着她便向外走去,直說:“我餓了,去吃飯!我讓蓮嬸做了你喜歡的芙蓉羹,去吃些!”
她板了臉兒瞪他,想甩開了他的手,可他勁兒好大,根本就甩不掉,氣惱了,直叫:“不去不去……你放開我!”
總算見識到了他的涼薄,心裡那個酸吶真是難受的要命,現在實不敢消受了他的溫柔!
重仁眉眼深玄的直瞅於她,扯出了一抹溫溫的淡笑,嘆一口氣,給她理了理散落的髮絲,遂將她摟進了懷抱得緊緊,低低的說:“不鬧了,你不嫌難受,我還嫌難受!不要叫他亂了我們的心思好不好!”
被他氣了一頓後,又叫他溫和的一鬨,眼裡心裡就直冒酸,壓不住那薄怒,她推拒他說:“你怎惡人先告訴,你給我說明白,到底是誰跟誰鬧心來了?”
“唉,是他跑來鬧翻了我的心境,也鬧的你變了臉色,無端惹我生了氣!”
他很老實的承認是自己在鬧脾氣,用粗指輕輕拭去猶沾在她雪頰上的晶淚,道:“依靈,說實話,我是有些生氣,也當真不想見了這人,但你若想見,我不反對,這是實話,畢竟你與他是表兄妹,只是我心裡卻不想你們再碰頭,所以是我說了違心的話,憋了自己的氣叫自己煩了,你不用管我……”
說完,便往她額上憐惜的落了一吻,不許她掙了開去,拉她往外西屋走去:“走吧,飯總是要吃的不是麼?”
依靈本滿心不痛快,聽了他的話,一下消了不少屈,沒再抗拒,一路無話叫他牽着進了林子。
走進西園時,見阿寬正與阿意他們避在河堤的柳蔭下說話,瞧見他們出來,皆站了起來,靜靜的杵在那邊而沒有上來見禮,本笑呵呵的阿寬更是皺起了娃娃臉,而阿意則深深的直瞅着她,目光似有憂意。
有些奇怪他們怎麼還沒回山,也沒有深想,心情倒已漸漸寧靜下來,才轉了一個心眼,想要叫他們過來吃飯,目光不經意的一瞥,卻在西屋走廊下,瞧見了一抹叫她心神恍惚的身影,臉一下又煞白起來,猛得定住了步子,難以置信的盯着那熟悉的身影直瞅。
沒錯,竟真是鍾炎,他居然還沒走!
金燦燦的清菊映襯着鍾炎一襲衣袍雪白,他乾淨素逸,正自怔怔的站在舊時放琴的幾臺前撫着案几桌面暗自發楞,勁衣的阿克與青袍的葉雲天站在一旁。
見到他們遠遠走來,神情本閒散正左右顧望的葉雲天眯了眼、抱起胸冷冷的瞪起了眼,睇向重仁的眼神裡隱隱捲起莫名的敵意;高大的阿克本垂着頭,正在撫摸手中的長劍,一副沉思的樣子,當他察覺到葉雲天身上細微的異變時,忙擡了頭瞧,目光一接觸到滿面驚異的她時,立即露出喜色轉身跟鍾炎說:“爺,表小姐出來了!”
鍾炎聽得話,急忙的回過了清瘦的臉孔,在對上那恍如隔世的淡雅容顏後,便欣喜的扯出一朵梨花般淨潔的笑容,輕輕的喚了一聲:“靈妹!”
這一聲熟悉的叫喚令她心頭直顫,手心立刻的起了一層薄薄冷汗。
相隔這麼些日子,終於又見面了!
只是見到了又如何,一切早已失了原有的顏色!
重仁一直牽着她的手,也一定感覺到了她的異變!
但她已管不得那麼多了,心裡在同一時間升起了無數玄疑:
他不是不想見鍾炎麼?
他不是把人趕跑了麼?
怎麼他們還在?
爲什麼他沒吱一聲就將她帶了過來?
她僵硬着驚疑的眼神轉過臉去看重仁。
他一臉的平靜,淡淡的神色便如一平如鏡的湖水,說:“我成全你們見上一面,省得你心裡怨我!”
聽得他嘴裡“成全”兩字,她心裡又亂又慌又氣,急怒語塞,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鍾炎癡然的目光這才緩緩從依靈身上移開,看到他們緊緊相纏的十指,他眼裡微微一窒,又緩緩轉到了重仁臉上。
“說吧,我是該喚你方重仁,還是稱你宇文棠風!”
鍾炎昂着頭傲然着單薄的身形,與他對峙着,溫雅的目光,驟現迫人之色!
重仁目光悠遠,揚脣一笑,聲音淡靜一如山中無瀾的淺溪,道:“你以爲我是宇文棠風我便是宇文棠風,你認爲我是江湖寒客我便是江湖寒客,這根本就不重要!”
“怎個不重要,你若有誠意,她如何會對你一無所知?今日又如何會害的她不知所措?”
鍾炎看到了依靈微然紅腫的眼瞼,心中生痛,遂厲聲急斥道:“剛剛你把她弄哭了,是不是?你逼她什麼來了?宇文棠風,你一會兒命人驅趕,一會兒又出言相留,你究竟想做什麼?”
他言辭咄咄而急切,毫不掩視的流露了對她的關切愛護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