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念珍一身襤褸地往家跑, 這副模樣路人紛紛讓開一條道,估計是個瘋子。
眼看就快到家了,許念珍加快了步伐, 卻不想忽然被人拽到了角落, 並捂住了她的嘴巴。
“念珍, 是我, 別出聲。”聽到是盧氏的聲音, 許念珍這才放棄了掙扎。盧氏看着許念珍這副模樣,心疼不已,又想到自己在公堂上的話, 愧疚地不敢直視許念珍。
“姐姐,我相公現在在哪裡?我的孩子呢?”許念珍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緊緊抓着她的肩膀, 無助地看着對方。
盧氏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瞥了一眼許念珍的家,然後拉着許念珍到自己的家中, 要知道現在許念珍的家中許家人已經光明正大地住進去了,要是讓他們看到許念珍,後果不堪設想。
兩家相隔一條街,恰好因爲盧氏做證人的事情,她的婆婆不放心這段時間把孩子放在盧氏這裡, 便把孩子帶到親戚家去住兩天, 等到高斬處斬之後再回來。
雨水順着屋檐像散落的珍珠落下, 家中沒了孩子的喧鬧, 冷冷清清, 只聽得到屋外的雨聲。
盧氏拿了乾淨的衣服給許念珍換上,又在家裡燒火取暖的土坑裡填了柴火。許念珍制止了在屋裡忙碌個不停的盧氏, 她急迫地想知道高斬和孩子的情況。許念珍略帶哭腔地問:“姐姐,我求求你快告訴我,我的孩子和相公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盧氏撇過頭去,憂傷道:“妹妹,高斬他被人誣陷殺了人,還被你的家人告上了衙門裡,那狗官草草結案,說是明日午時……”
聞言,許念珍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盧氏連忙把人扶住,想安慰,卻找不到話語:“妹妹……”
“不會的……不會的……”許念珍嘴裡不停地說道。盧氏在一旁抹淚,握着許念珍的手說道:“妹妹不要難過,明日午時之前,我們還是有時間的。”
一句話把讓許念珍如夢初醒,她胡亂抹去臉上的淚痕,點點頭:“姐姐說的是,我們還有時間,那姐姐把事情的原委說來給我聽,我們再想辦法。”
看許念珍情緒好了許多,盧氏欣喜地點頭,將這兩日發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說給她聽,當提到自己作爲證人卻不能替高斬開拖的時候,她低着頭不敢看許念珍,而對方只是握着她的手,表示自己能夠理解,也不會怪她。
林芝死了,知道這個事實後許念珍痛心不已,她的好姐妹是因自己纔會遭遇不測的,如果他們沒有拜託林芝來照顧孩子,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然而,再多的如果也不能讓林芝起死回生。
至於許來福他們一家,爲了自己的利益竟然要置她一家於死地,一瞬間所有的憤怒涌上心頭,許念珍這回不會選擇放過他們,她會讓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的。唯一值得許念珍欣慰的是,在這種人人選擇置身事外的時候,方妙妙站了出來,讓人照顧好自己的孩子,這才讓孩子沒有落入許來福他們手中。
“那妹妹要怎麼做呢?這知府可不是什麼好官,而且在衙門裡還有人和許來福勾結,許來福想到妹妹你如果不死,便會上衙門,於是花了錢讓人在那裡守株待兔。”盧氏給許念珍端來熱粥,把事情都告訴了許念珍,以免她死磕不成還害了自己。
許念珍沉默片刻,看着外面的天色逐漸變暗,猛然起身,嚇了盧氏一大跳。
“妹妹?”
“姐姐,我自有我的辦法,現在我要出去,姐姐給我塊面紗。”許念珍淡淡地開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打消了盧氏的顧慮,她很快找來一塊麪紗,然後叮囑許念珍小心些。
雨已不知不覺變小了,城郭還好似籠罩着一層波波的霧氣,林立街道兩側的店鋪酒樓,可見裡頭一張張恬淡愜意的笑臉。
許念珍來到城門,把守的士兵依舊在職守,然而那頂轎子已經不知去向。許念珍連忙跑到賣混沌的小哥那裡問道:“小哥,之前在這裡審查的大人呢?”
“啊,早在一個時辰之前,知府就親自來請巡撫大人了。”聽到這個消息後,許念珍心中的希望也隨之破滅。但是她不會就此罷休,若是見不到巡撫大人,她只要潛進府裡便可。
時間之緊迫,就在許念珍準備走的時候,一個青衣護衛模樣的男子堵住了許念珍的去路。“姑娘,這塊玉佩可是你落下的?”那人拿出玉佩,冷聲問道。
“是我的,多謝這位大哥。”許念珍道了謝,忽然想到了什麼。
自己進城後便只顧着往家跑,又在半路遇到盧氏,阿銀被自己忽略了。
許念珍問道:“這位大哥,可見過一匹銀狼?”
“姑娘請隨我來,時間緊迫,路上在下再一一告知。”那人做了個請的姿勢,許念珍猶豫了片刻,吐了一口氣,隨着那名男子離開了此地。
一路上,男子告訴許念珍,阿銀在許念珍離開不久後便返回到城門口,因爲玉佩有一股特有的香味,所以它追隨着氣味尋到了城門口。可是有士兵將那匹狼刺傷了,好在巡撫大人及時制止了那些士兵,並叫人把阿銀簡單地包紮了一下,沒想到阿銀忽然攻擊了大人,並把大人腰間的玉佩給叼走了。只是它傷的太重,很快便被士兵關進籠子裡……
許念珍光是聽着,都覺着心驚膽戰,她連忙問道:“那阿銀現在怎麼樣了?”
“姑娘放心,大人傳了大夫,那匹狼現在和大人呆在一塊兒,已經好多了。”男子淡淡一笑,許念珍也算是鬆了一口氣。但是想到小哥說現在巡撫大人在衙門裡,她連忙說道:“巡撫大人在府衙裡?”
“姑娘放心,巡撫大人自有安排。”那名男子這樣說道,隨後不再出聲。
許念珍從巡撫大人能夠放自己進城也能想到,巡撫大人是個好官,所以她纔會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能夠見巡撫大人這件事情上。
很快,男子帶着許念珍輕鬆地進了府衙,知府正準備着一桌酒菜招待巡撫大人,臉上掛着獻媚的笑容,盡拍馬屁。許念珍心想,難道巡撫大人就這樣讓自己露面了?
果不其然,青衣男子帶着許念珍就這樣站在了兩位大人面前。
“稟大人,人已經找到了。”
知府看着衣着樸素的許念珍,好奇地問道:“大人,這位是?”
歐中鴻淡淡一笑,看了許念珍一眼。許念珍會意,她立馬跪在地上,自報家門:“民女許念珍,見過二位大人。”
知府摸着小鬍子,喃喃道:“許念珍……怎麼感覺這麼耳熟?”
師爺咳嗽一聲,連忙在知府耳邊說些什麼。那知府一聽,頓時臉色大變,但是礙着歐中鴻在場,只能硬着頭皮笑道:“許念珍不是死了嗎……”
歐中鴻面色平靜地讓許念珍起身回話。
許念珍:“謝過大人。”
歐中鴻:“方大人,你還愣着幹什麼,查案子這種事情是你的本職。”
知府擦了擦汗,連連點頭稱是。
“民女乃是柳花村許來福之女,但是那許來福在民女十六歲之時,逼迫民女嫁給同村的土霸王金大有,那金大有是出了名的惡,雖說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民女並不想嫁給金大有,許來福夫婦便對民女施以暴行,這對民女來說已是家常便飯,但是一想到嫁給金大有,民女便心生逃離的念頭。
民女逃到了崀山,但是許來福叫人追來,當時民女便有了尋死之心,是高斬及時出現,救下民女,並打退了那些捉我的人……”許念珍把往事細細說來,並把許來福夫婦的惡行多加了幾條,當聽到最後許家人竟然下毒手的時候,在座的人都爲許念珍感到憤憤不平。
知府聽完許念珍的話,他心虛地看向歐中鴻。
歐中鴻搖頭:“沒想到人心竟可以歹毒到這個地步。”
“大人說的是,這件案子本官一定會再嚴查的。”知府連忙接過話,叫人把許家三口人押入大牢。
“對了方大人,那個高斬……”歐中鴻還沒說完,知府連忙說道;“本官這就讓人把高斬放了。”
知府屁都不敢放一個,連忙叫人把高斬放了。許念珍喜極而泣,給歐中鴻磕頭:“謝謝大人……”
“快些起來吧,人在做,天在看,本官相信一切都早已有定局。”歐中鴻親自把許念珍扶了起來。知府聽着那話,莫名地感到一陣寒意,想到高斬在牢獄中受刑,而且罪狀上還有莫須有的罪名……不過好在歐中鴻點到爲止,不再過問。
第二天一早,知府宣判案件重審,歐中鴻也出現在公堂上,知府頭一次認真地審案,上傳的認證也紛紛道出實話,許家人與捕快暗中勾結的事情也告發了,許家人見情勢扭轉了過來,李桂花嚇的昏了過去,許有才則尿溼了褲子,只有許來福還神智清醒,但是他怎麼也不承認殺了林芝這件事,迫於沒有證據,案件又推遲到三天後。
許家三口被押入大牢,衙門裡的捕快也被免職,並受百丈刑。
高斬被解開了枷鎖,他佈滿血絲的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過許念珍。再相見,二人已說不出話來,只有緊緊相扣的手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二人來到歐中鴻面前,雙雙跪下。許念珍:“若不是大人,我們夫婦今生恐怕再也見不到了,請受我夫婦二人一拜。”
歐中鴻淡淡一笑,讓兩人起身:“這一切都是定局,許來福夫婦會得到嚴懲……不過高斬你怎麼……”
歐中鴻皺着眉頭,目光在高斬有些青紫的喉嚨上。許念珍經歐中鴻這樣一提,才注意到,高斬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
她擡起手想撫摸高斬消瘦的臉龐,卻被對方反握住手,溫柔一笑,然後輕輕搖頭,這個動作道明瞭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