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不知不覺,已是到了來年的春天了。這年春天,朱雪雁忽地身懷有孕。她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齊匡胤,齊匡胤自是高興。他本以爲自己個絕症,是撐不過去年冬天的。哪裡知道,在朱雪雁的殷切關懷下,他還是安然無恙地度過了這個冬天。可是他知道,自己不過還是在捱着時日罷了,這該來的總是還要來的。
朱雪雁是根本不知齊匡胤的心事。有時見他咳了厲害了,只當他是因爲朝政所累,根本沒有往深處去想。日子便也這樣平靜地過了數月有餘,一晃,已經到了夏天了,而朱雪雁的肚子,也是一天大似一天了!這一天,她如尋常一樣,去宮裡散步!卻聽到這樣一個消息,花田國的皇帝花純信,依着齊匡胤的邀請,來出使齊國了!朱雪雁聽了這消息,自是感到意外!不過,能夠見到許久未見的故人,總是好事一件!她正想轉過這御花園,往正殿走去,卻看到前方有一個身着明黃衣衫的人,也正遲疑着朝她走來!朱雪雁看着來人,心中尚且不能相信,這徐徐前行之人,不就是花純信麼?
當下朱雪雁便迎上前去,笑道:“純信,多日不見,你一向可好?”御花園那一側的花純信此時已經看見了前頭一個身材微隆的女子,他只是擡眼瞧了瞧,便知道她是誰了!花純信也是快步走上前去,心中百感交集道:“朱姑娘,不不,我該叫你齊國皇后了,我本來還想對齊匡胤提出要見你的,可是他只是請我在這御花園裡四處先走走,豈料就看到了你!”朱雪雁看着花純信,自打明月過世後,這花純信便就像老了些,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看起來已經是有滄桑之感了。
花純信只覺得心中有許多話,要告訴朱雪雁,只是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他已經看出朱雪雁是身懷六甲了,口中不由說道:“你是有喜了罷!”朱雪雁聽了,便道:“被你瞧出來了!如今已是有四個月了!”花純信聽了,口中便‘哦’了一聲,二人一時再尋不出什麼話了,倒是花純信先開口道:“那齊匡胤待你還好罷!我方纔在這宮裡,好像恍惚看見一座花田式樣的房子!因和這齊國的建築迥異,所以不由多瞧了幾眼!”朱雪雁聽了,便嘆道:“那是齊匡胤爲擔心我思鄉,特地砌了來給我看的!究竟也只是佔地!一個人若是思鄉,你就是給她蓋一千座一萬座房子,也是無濟於事的!只因這思鄉之情,是埋在心裡的!和外物一概無關!”花純信聽了,倒是若有所思起來,他笑道:“看來這齊匡胤果然待你極好,我先時還在花田宮中,每天掛念你,替你擔心呢!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說着這話時,花純信倒是覺出了一絲惆悵味兒。
朱雪雁聽了,便低頭笑道:“純信,你是一國之君,這後宮可
不能沒有女人!再說,小公主可還要一個妥當的人照料呢!她如今也一歲了罷!”花純信聽了,便苦笑道:“明月的女兒,極是可愛,簡直是和她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已經會說話了!今次,我沒有將她帶出來,將她送了明月父親府上照料了!她要是再大些,便可以和我各國地周遊訪問了!”朱雪雁聽了,便重重嘆口氣道:“這那天底下的事情,都是說不清的!我們哪裡能夠知道,明月那樣年輕,竟是比我們先去了呢?純信,你還是再找一個溫柔善良的女子罷,操持你的後宮,幫你照顧孩子!這民間的凡夫俗子尚且能再娶,你是帝王,自是不要委屈了自己!”
花純信聽了,口中只喃喃道:“我沒有這個心,我是曾經滄海難爲水的了!其實雁兒,我的心你還是能知道丁點的罷!”朱雪雁聽了,心中一驚,這過往的一點情愫已被她快要遺忘了,此時花純信冷不丁地又抖了出來,還是叫她心內如小鹿亂撞。可是她必須保持鎮定,因爲她已經看見,齊匡胤已是從前面過來了。花純信便停下步子,朝他打了個招呼,口中說道:“匡胤兄,你叫我在你的御花園內走走,豈料我就看到了你的皇后!”齊匡胤默默地看着他們,說道:“你們都是故人!若不好生交談一下,可還覺得詫異呢!”說着,便走到朱雪雁的身邊來,拉起她的一隻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裡。花純信看着二人鶼鰈情深,實在是令人羨慕,又想着自己是形單影隻,心中不免難過起來。
他訥訥地對着齊匡胤道:“兩國的國書已經都蓋好了玉璽了,這邊界通商事宜,已經都一一簽訂完畢,我也要離開齊國了!”齊匡胤聽了,只是說道:“無妨!這公是公,私是私。你要是願意多呆上幾天,我自是熱烈歡迎!想想去年,我爲了要得到雁兒,可是死乞白賴地不請自來,在你們花田呆了數月之久,弄的先太后是一點兒不開心!想想我那時,真是莽撞失禮啊!”花純信聽了,便也笑道:“是啊!你一提我也想起來了,我爲此還差點和你動武呢!”這話還沒有說完,齊匡胤忽然覺得腹中又翻江倒海般地疼痛起來,他忍着鑽心的疼,將朱雪雁的手時握的生疼,朱雪雁覺出了異樣,問道:“匡胤,你怎麼了,怎麼滿臉的細汗?”花純信聽了這話,也不免像齊匡胤瞧了一瞧,齊匡胤勉強撐住自己道:“不礙事!我可能覺得這天兒太熱了!是以滿臉的大汗!”朱雪雁聽了,便笑道:“那匡胤,你還是回宮裡尋個陰涼之處罷!不要熱壞了身子!”
花純信見朱雪雁心中是如此關切齊匡胤,心中不由發酸,他對着朱雪雁說道:“時辰也不早了,我是來向你們告辭的!見到你一切安好,心中自然放心,如此,我就走了!”他看着滿頭大汗的齊匡
胤,笑着說道:“好好對待我們花田的寧國公主!以後,我再來看你們!”說着,便故作瀟灑地走了。待花純信走遠後,齊匡胤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冷冷地對着朱雪雁說道:“好了,你自己隨便去玩兒罷,沒有我的吩咐,不要進正殿來找我!”說着,便徑直走了,弄的朱雪雁自是莫名其妙。其實她哪裡知道,齊匡胤得的是咳血之症,此症系他的母親遺傳,當日太醫曾說起過,她的母親最好不要生孩子,因爲保不定,生下的孩子中,會有人遺傳這個毛病,可是他的父皇哪裡肯聽,堅持要讓她的母親給生下來!他的母親生下他後,不過一年,咳血之症加重,竟然被奪去了性命!他的父親在悲傷之餘,便暗暗留意他的症狀,可一直到齊匡胤二十五歲時,也看不出什麼咳血的跡象,連太醫以爲他是不會遺傳的了!哪裡知道從去年秋天開始,這齊匡胤到底還是染上了這不治之症!而且,情況是越來越嚴重!如今,隔三岔五的,他已然是漸漸咳出血出來!
到了深秋時分,朱雪雁十月懷胎,在齊國宮中生下一個聲音洪亮的男孩來!齊匡胤自是高興異常,他不顧自己的身子,連着照顧了朱雪雁母子一個月!一個月過去,朱雪雁月子結束,下了地,她只顧着孩子,此時才驚覺齊匡胤竟已像是老了十幾歲!
齊匡胤知道自己是命不久的了,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個念想,那就是在他自己還未死之前,得趕快叫朱雪雁離開他!他已經是一個快要死的人了,沒道理再去延誤朱雪雁的青春,莫如,在自己臨時之前,將她推出宮去,她還年輕,完全可以再嫁個妥當的人!他們齊國的風氣可是開先,不同於花田,這宮裡的妃子皇后乃至於太后,都是可以在皇上駕崩後,再覓了人改嫁的!齊國律法就這樣規定過,人人皆不以爲異事!有了這個念頭時,初時他自己也是嚇了一跳,畢竟朱雪雁和他的孩子纔剛滿月呢,自己豈可這樣狠心?可是想着朱雪雁以後的大好人生,他又躊躇起來。他是知道朱雪雁的性格的,若是他真的死了,她秉着舊傳統,會帶着孩子一直住在深宮裡,是決計不會再改嫁的!
齊匡胤決定用自己剩下的日子,使計叫朱雪雁離他越來越遠!朱雪雁帶着孩子住在她自己的寢宮裡,對齊匡胤的事兒自是關心的少了些,可是漸漸地,她卻發現底下的宮人們,看着她的眼光是越來越不對勁,總是躲躲閃閃的,朱雪雁初時還不以爲意,時間長了,便忍不住問道:“你們怎麼回事?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爲首的一個宮女聽了,終於忍不住說道:“回皇后娘娘,娘娘可知,皇上已經出了皇宮,在長樂城中的一家紅樓妓館裡,呆了有足足一月了!”朱雪雁聽了這話,不禁驚道:“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