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西斜,將張曜靈的小小身影染上了一層金黃色。他緩緩地走在青石小徑上,向後山的密道走去。
“先生的藥真是好用啊!”張曜靈摸了摸懷中的一個小瓷瓶,在心中嘆道。沒想到,只是這一小瓶藥,就可以把那麼多人全部無聲無息地殺死。在這個科技還很落後的時代,竟然已經有了這種可以殺人於無形中的毒藥,在讓張曜靈感到驚歎的同時,心中也多了一份警惕。
這個時代沒有飛機大炮,甚至連黑火藥都還沒有出現,可以說得上是一個純粹的冷兵器時代。雖然失去了使用槍這種遠程武器的機會,但作爲一名超級殺手,短兵器的使用同樣是殺人必需的技能。自從重生後,張曜靈一直都沒有真正地重視過這個看似十分落後的世界,但那個一身神秘的竹廬先生,卻深深地改變了他這種想法。竹廬先生的年紀已經超過了六十,在這個盛行早夭的魏晉亂世,可說得上是長壽了。但當看到竹廬先生使用大戟和馬槊時,就連見慣了殺戮的張曜靈也感到了一種凝重。這種古樸簡單的冷兵器,同樣可以發揮驚人的殺傷力。面對着鬚髮皆白的竹廬老人,就算是張曜靈也沒有了必勝的把握。而竹廬老人的本領不止如此,製毒、醫藥、機關,種種醫卜星相之類的雜學樣樣精通,其中的許多精巧就連張曜靈也是看不明白。就拿這次的毒藥來說,儘管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張曜靈還是被這種毒藥的效果小小地震驚了一下。只是短短的一瞬,一屋子幾十名壯漢全部都倒在了地上,殺人於無形之中,這種劇毒,只怕也算得上是這個世界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了吧。
有困難纔有挑戰性,既然這個世界這麼有意思,就讓我好好的來陪這個世界來玩一場吧。
後山密道,地牢,燈火搖曳。
“老六去這麼久了,怎麼還沒回來?”老六帶着張曜靈走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回來,剩下的一個看守皺眉問道。
“那小子,說不定正好趕上祭酒大人高興,留下他一塊喝酒了呢!”另一人卻是毫不擔心,還開了個玩笑。
“哈哈,還真說不定呢,搞不好這小子現在正喝着酒呢!”在地牢中鬼影都見不到一個,只有這幾個看守聚在一起,開幾個玩笑,吹吹牛,纔不會覺得寂寞無聊。只是所有人都只想到了戲謔出去的老六,卻沒有想到張曜靈在被帶走之前還是一個痛的翻來覆去的危重病人,他的病好了沒有,是死是活,誰能想得起呢?
牢房內,謝盈雪依舊甜甜地睡着,渾然不知自己目前已經身陷囹圄。看她那淺淺的笑靨,和從她的口中不時傳出來的囈語,顯然還在做着什麼美夢。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睡得這麼香的人也就只有年少無知的謝盈雪了,裴鳳如可沒有這麼好的心情。從張曜靈被帶走之後,她就一直在焦急地望着那條永遠都看不出什麼東西來的漆黑的甬道,那眼神從未轉過,即使有謝夫人在一邊一直不停出言寬慰也沒用。
去了這麼久,應該回來了吧。
儘管知道即使張曜靈回來,也是要被關進牢房裡,但自己的兒子,還是在自己的眼前更加讓人放心,至少,心裡會安定一些。想着兒子臨走前那副痛不欲生的樣子,裴鳳如的心中就一陣陣發緊。
兒子的病說來就來,這麼突然,會不會出什麼事啊?怎麼就一下子痛得這麼厲害了呢?
儘管張曜靈在臨走之前已經對裴鳳如說了自己這是要僞裝一下,讓她不用擔心。但只能怪張曜靈的演技實在是太好了,那副痛不欲生的表情,相信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懷疑他是假裝的,更何況他還只是一個小孩子,假裝?他懂什麼叫說謊嗎?
而作爲張曜靈的親生母親,裴鳳如就更是不堪了。所謂關心則亂,在平時裴鳳如對這個兒子都是寶貝得不得了,再加上張曜靈平時很少會得病,這一次很突然的腹痛發作可讓裴鳳如擔足了心,焦慮擔心也就在所難免了。
張曜靈自以爲憑藉自己之前的那番話,一向機智聰慧的母親一定可以明白自己的意思,順利地幫自己把這場戲演下去。誰知道假戲真做,裴鳳如把這場戲當了真,真的以爲他是突然得了急病,那表情全是真情流露,倒也沒讓那羣看守起疑心。
說到底,他還是太小了。小到就連母親也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而只把他當成一個有些早慧的小孩子,很聰明,很冷靜,如此而已,也僅此而已。
他還太小,太小了。
就在白衣人在吹牛打屁,而裴鳳如在焦急地等待時,幽深寂靜的甬道中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老六啊,去了這麼長時間,你小子終於回來了!老實交代,幹什麼去了?”幾名看守正在無聊地說着幾個不鹹不淡的笑話,聽到腳步聲還以爲老六回來了。連忙停下了話頭,準備好好地開開老六的玩笑。
“老六?原來這就是他的名字啊。”甬道中沒有走出大家預想中的老六,卻傳出了一個陌生的聲音。聲音很平淡,卻透着一股稚氣。
“你是誰?老六呢?”那幾人終於感覺到了不對,不再懶散地聚坐在一起,全都警惕地站了起來,還有幾個人拿起了放在一邊的短刀,刀刃出鞘,閃爍着寒光。
“老六?他已經先走一步了。”那個聲音繼續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說着,只是口氣卻透着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放心,一會兒……你們就可以去陪他了。”
衆人一愣,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昏暗的地道中突然起了一陣風。隨着那陣細微的風,一團黑影刷的一下從地牢中閃了出來。那速度好快,快到所有人都沒有看清楚那黑影到底是什麼東西,它就已經衝到了衆人面前。
慌亂中,一名距離甬道最近的白衣看守舉起了手中的刀瘋狂揮舞,滿室都是閃耀的白光。只是這種瘋狂並沒有持續多久,在刀光劃過了一道圓弧後,整個身形突然詭*靜止了,刀尖前指,整個人就這麼靜靜地站在了那裡。
旁邊一人膽戰心驚地推了他一把,正想把嚇壞了的他叫醒,誰知一推之下,這個白衣人一下子摔到了地上,手中緊握的刀柄“當”的一聲掉在了地上,伴隨着這一聲響,一股殷紅的鮮血汨汨地從他的身下流出來。如果仔細看,還可以看到在他的脖頸上,有一道細細的紅線正在慢慢變粗,鮮血不停地涌出。
“啊!”那名去推他的白衣人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跌跌撞撞地向裡面退去,一直退到裡面的石牆前面才停下來,一下子跌坐到牆腳,一邊慘叫,一邊還在瘋狂地揮舞着手中的刀,向着前面瘋狂地揮舞。雖然在平日裡他們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但他們畢竟沒有見識過真正的殺戮,欺負幾個教中的老弱婦孺還可以,真的見到鮮血還是扛不住。當死人身上的鮮血真的流到了他們的身上,他們纔會體味到那種與生俱來的對死亡的深深恐懼。更何況死的還是他們平時一直在一起相處的熟人,當親眼看到前一刻還在談笑風生的同伴在一瞬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就倒在自己面前,有幾個人可以做到若無其事呢?
還有三人,除了那個已經陷入瘋狂中的白衣人,還有兩個白衣人正在強作鎮定,膽戰心驚地看着黑暗的甬道。那黑暗,就像一個恐怖的怪獸,正張大了大口,等着把所有人都吞噬掉。
“大……大哥,這……這是……什麼……什麼東西啊!”左邊那個稍胖的白衣人牙齒打顫,結結巴巴的,但終於把這句話說完了。
“我怎麼知道!”被稱作老大的白衣人心中也是嚇得要死,只是畢竟多了一些見識,膽子也要大一些,強作鎮定,讓自己的聲音儘量不再發顫,還好沒有在兄弟面前丟臉。
“那……那我們……怎麼……怎麼辦?”看到老大沒有像自己一樣這麼不中用,那白衣人心中稍定,雖然聲音依舊在發顫,心中卻已沒有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對這老大也多了一分佩服,不愧是老大,膽子就是比我們要大一些。同時對自己的表現也多了一絲羞慚,一點鮮血的小場面都受不了,將來怎麼跟着教主去打天下呢?
看到那黑影許久都沒有出現,兩人心中的膽氣漸漸開始平復。被稱作老大的白衣人咬了咬牙,鼓足勇氣道:“老三,我們不能在這裡坐以待斃,不然我們都得死在這裡!”
“那……那……那要怎麼辦?”老三顫聲問道。
“衝出去!趁着現在沒什麼動靜趕緊衝出去!”雖然到現在爲止,所有人都沒有看到那團黑影到底是什麼,但是直覺卻告訴他,必須遠遠地離開這裡,那團黑影……實在是太可怕了。
“衝出去?”遲疑地看了看那漆黑的甬道,心中的恐懼漸漸上涌。只是扭頭看到地上的那具屍體,和還在牆角依舊陷入瘋狂中的那個兄弟,又開始猶豫不決。良久,他刷的一聲拔出了短刀,揮舞了一下,狠狠心道,“走就走,留在這裡也是死,衝出去還有條活路!”
“你真的這麼認爲嗎?”老大還沒來得及出聲迴應,甬道中又響起了那個聲音。長長的一聲嘆息,卻在瞬間把這兩人的所有勇氣擊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