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別鬧了,這些都是要馬上看完的賬簿,快還給我!”北宮雁長而濃密的睫毛急速地閃動着,一連眨了好久才弄明白自己手中的賬本是跑到哪裡去了。明白過來一切的北宮雁看着馬車外一臉與己無關的張曜靈,不由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一句話就指向了那個罪魁禍首。
“本公子的話很不好使嗎?這生意我雖然不管,這些年來辛苦你了,可也不需要這麼拼命吧?這都要回家了,就連在路上也不閒着,快點給我閉上眼睡覺,在到家之前不許睜開眼睛!”張曜靈轉頭看了氣鼓鼓的北宮雁一眼,霸道地宣佈了自己的決定。
“公子,這些賬簿必須在今年過年之前處理好,不然拖到明年怎麼行?”雖然張曜靈在北宮雁面前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毫不擺什麼大家公子主僕之別的禮儀,兩人單獨相處時,北宮雁對他也是很少敬畏。但是此刻張曜靈用這種不容置疑的主人氣度說出這些,她還真不敢就這麼直接反駁。平時笑鬧是一回事,但是這種深入骨髓的尊卑觀還是讓北宮雁低下了自己的小腦袋,委委屈屈地小聲道,“再說,這些生意都是公子的,我這麼做也不是想要幫公子多賺一些錢嘛……”
“你也說了,這是我的生意,我都不着急,你着什麼急啊?本公子已經決定了,你現在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好好睡一覺,別的事就不用你管了!”張曜靈不容置疑地一揮手,再次霸道地將北宮雁的委屈堵了回去。
“公子,我沒什麼的,看這些賬本又不費什麼力氣,你不用……”北宮雁先是氣鼓鼓地看着張曜靈,但隨後又是小臉一垮,換成軟語相求,明顯還是不死心。
“本公子雖然脾氣不錯,但是說句話就這麼沒有威信嗎?”張曜靈頗有些無奈地看着不依不饒地北宮雁,雖然大大的眼睛裡閃爍着晶瑩很有些楚楚可憐的意思,讓張曜靈看在眼裡也覺得有些心軟,但是最後還是拋下了這一絲心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好吧,這可是你逼我的……”
“公子,你……”北宮雁忽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公子對熟悉的人一向都是很隨和的,但是她可是知道這些年來公子是怎麼一步步走到現在這一步的,他要幹什麼?
還沒等北宮雁猜到張曜靈要做什麼,張曜靈已經用行動做出了最直接的回答。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然後兩腿一緊,整個身子“忽”的一聲平平地飛了起來,然後直接就從馬背上消失,只剩下那匹孤獨的馬兒依然在路上不急不緩地走着,只是覺得自己的背上忽然輕鬆了許多,搖着長長的腦袋疑惑地轉着,但是還是不明白原本坐在自己背上的主人哪裡去了。
張曜靈的身影從馬背上消失,在下一刻他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北宮雁所乘坐的馬車內,雙目灼灼地注視着一臉侷促的北宮雁,讓大驚失色的小姑娘暈生雙頰,長長的眼睫毛像兩把小扇子一樣忽閃着,對於張曜靈的突然闖入很有些不安。
“公子,你……”雖然和張曜靈已經朝夕相處了十幾年,但是一直以來張曜靈都是對自己守之以禮,自己也是把這個比自己要好幾歲的公子當作了自己唯一的親人看待,相處起來也是非常融洽。但是此刻張曜靈的突然闖入,那強烈的男子氣息在自己的面前緩緩散逸,讓北宮雁忽然意識到眼前的公子已經十五歲了,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只有三歲的小小神童了。
“丫頭啊,既然本公子說的話那麼沒有份量,那現在看來就是我立威的時候了……”張曜靈先是有些驚豔得看了看面前近在咫尺的北宮雁,隨後卻是嘆息了一聲。面前的北宮雁今年已經有二十出頭了,雙十年華,在這個早婚的時代可能已經屬於“剩女”了,因爲這個時代的女子的普遍結婚年齡是十四歲左右,像自己的母親就是在這個年齡嫁給自己的父親的。
這個年代,或許北宮雁已經是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但是以張曜靈的眼光看,這纔是一個少女正在煥發自己最美麗青春時光的年紀。這一個自己當年順手撿回來的小丫頭,如今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已經長成了一位嬌靨如花的美麗少女。
光潔如玉的臉頰上沒有一絲的瑕疵,溫潤如玉,閃爍着淡淡的粉潔光芒。挺直的瑤鼻,微微撅起的鮮豔紅脣,組成了一張精緻無比的少女臉龐。最引人注意的還是她那一雙大的驚人的大眼睛,幾乎佔據了她嬌顏的四分之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總是水光盈盈的,有如一池春水,讓每一個注視到這雙眼睛的人都會有一種沉醉在其中衝動。
近距離地面對着這一位有着無雙美麗的少女,張曜靈也是有那一瞬間的失神。片刻後,張曜靈雙眼重新恢復清明,帶着一絲玩味地看着面前這位面色羞紅的少女,卻沒有一點回避的意思,只是語氣平靜地問道:“小丫頭,是不是還不願意聽本公子的吩咐,馬上去休息?”
“公子,我不是不聽你的話,實在是……”聽着張曜靈那熟悉無比的聲音還是那麼的溫暖平和,北宮雁心中的羞澀也逐漸消褪了一些,鼓起勇氣爲自己辯解。
但是北宮雁的勇氣只是維持了片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在一個愣神之後,就被更大的羞窘所取代。
“公……公子……你……你……”讓北宮雁連耳根都紅透的是,張曜靈突然俯下身來將自己打橫抱起,在這個空間狹小的馬車上,真難爲張曜靈弓着腰卻是毫不見慌亂失措,這俯身抱人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我在瞎想些什麼啊!
北宮雁雖然臉色羞紅,但是她卻發現自己的心中第一個念頭,居然是爲公子的麻利動作而感嘆,卻不是爲自己的處境而羞窘。搖搖頭甩掉自己的胡思亂想,她的手腳垂在空中微微地掙扎着,面色緋紅,困窘不堪。
“既然軟的不行,那就只好來硬的了……”張曜靈似乎是在喃喃自語,因爲他根本就沒有看自己懷中的少女,那因羞澀而變得緋紅再到嫣紅的臉頰,只是自顧自地抱着少女那溫軟馥郁的身子,在嘴中碎碎念。
“公子,你快放我下來!”馬車外面還有着很多的隨從,雖然心中羞澀不堪,但是北宮雁也只是輕輕地掙扎,就連聲音也是刻意壓低了,不想讓外面的人聽到。
自己眼前的處境要是被別人看到了,那自己就是跳到黃河裡也是洗不清了。
“我也想放你下來啊,但是根據我這麼多年來的經驗,我覺得如果我現在就放你下來,你肯定還是不聽我的話,那我就只好再進一步了!”張曜靈再次嘆息了一聲,然後也不理會北宮雁不停掙扎地四肢,將懷中的少女輕柔地放在馬車後廂的軟榻上,隨後一伸手拉過一旁的一面錦被,將少女的嬌軀裹了個嚴嚴實實。
“公子,雁兒只是一個奴婢,你不能……”北宮雁有些惶恐地看着張曜靈,自己的身份是僕人,平時開開玩笑也沒有什麼,但現在張曜靈居然爲自己蓋被子,這就讓小姑娘更加侷促不安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本公子都不在乎這些,你還怕什麼?”張曜靈很細心地爲面前的少女蓋上被子,一直到把少女的嬌軀蓋得嚴嚴實實的,只剩下一個小小的腦袋露在外面,這才滿意地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公子,我……”北宮雁還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張曜靈卻有些不耐地打斷了她。
“什麼我我我的,本公子的話你沒有聽清楚嗎?現在馬上給我閉上眼睛乖乖睡覺,什麼都不要想!”張曜靈語氣有些嚴厲地說道,但是看到眼前的少女雖然面色緋紅,但是並沒有乖乖地按照自己的話去做,只好換了另一種語氣威脅道,“不聽是吧?把我現在就動手脫了你的衣服,看你還不乖乖地縮回被窩睡覺!”說着張曜靈就作勢伸出了自己的雙手,看方向居然是真的向北宮雁的衣襟伸了過去。
“公子!不要!”北宮雁大驚,緊緊地閉上了眼睛,裹在被子中的嬌軀都在微微地顫抖。
“不要?那你想要什麼呀?”張曜靈停下了自己的動作,不懷好意地看着受到不少驚嚇的北宮雁。
張曜靈並不是真的要這麼做,雖然他來自後世,但是別說這個自己生活了很多年的古代,就算是開放的後世,也沒有哪一個女人可以接受一個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脫自己的衣服。故意做這一個動作,不過是嚇一嚇這個小丫頭而已。而顯然,這一個威脅果然有着很大的威力。
“我想要……”北宮雁順着張曜靈的話正要接下去,說了一半突然意識到這是個陷阱,趕緊停下了話頭,又羞又氣地瞪了滿不在乎的張曜靈一眼,委委屈屈地低聲說道,“公子欺負人,就會欺負我這個小丫頭……”
“本公子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欺負個把人還不是常事?”張曜靈鼻子一哼,明顯沒有把北宮雁的話放在心上。
“我……”北宮雁氣急,但是面對張曜靈這一個臉皮奇厚行事又毫無顧忌的人,她除了緊咬自己的貝齒,什麼都做不了。
“你什麼你?快照我的吩咐閉上眼睛睡覺,不然我真的要動手了!”看到北宮雁還是在那裡大睜着眼睛氣鼓鼓地看着自己,張曜靈將自己的雙手向前一伸,作勢要抓。
“不要!我現在就睡覺!”北宮雁“啊”的一聲驚叫,小小的腦袋向後一縮,裹緊了自己身上的被子。同時那雙大大的眼睛“唰”的一下閉上,唯恐自己的動作慢了,張曜靈的那雙鹹豬手真的伸了過來。對於這個膽大妄爲的公子,她可不知道他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這纔像話,好好睡啊!”見到自己軟硬兼施終於奏效,張曜靈得意一笑,看着面前緊閉雙目的少女微微蜷曲的嬌軀,就這麼靜靜地注視着她,不發出一絲的聲音,就連呼吸也是輕輕的。
也不知道就這樣過去了多久,有節奏地搖晃着的馬車一直就這樣前進着,張曜靈一直到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女緊閉的眼皮緩緩放鬆下來,晶瑩如玉的鼻翼輕輕翕動,發出一陣輕柔的呼吸,似乎是真的入睡了,他才放下心來。
眼看着這名倔強的少女終於入睡了,張曜靈微不可察地一嘆,輕輕地將馬車的門簾掀開一條縫,不想讓門外的寒風驚擾到馬車內酣睡的少女。回頭看看少年的呼吸依舊悠長,沒有一絲被驚醒的跡象,張曜靈放下心來,門簾一晃,閃電般躥出了馬車,再次回到了原來的馬背上。而至始至終張曜靈也沒有發出什麼大的聲響,小心翼翼的,唯恐驚醒了馬車上沉沉睡去的少女。
一直到張曜靈再次回到了自己的馬背上,側耳傾聽了一下馬車上的動靜,確認馬車上的少女的呼吸依舊悠長的時候,張曜靈才放下心來。不過放下心來的張曜靈先是有些欣慰,但隨即就是一嘆。
他知道,馬車上的那名少女,太累了,太需要一場好好的休息了。
北宮雁在六歲的時候跟隨自己,這十幾年來一直對自己的起居照顧得無微不至,雖然自己在本心裡一直都不怎麼接受這些照顧,自己怎麼說已是一個有着幾十年人生閱歷的成年人靈魂,這種生活起居方面還是更習慣自力更生。
但是這輩子重生成爲張曜靈,在一開始的迷茫之後,接觸到自己的父母,張曜靈的心中有了暖意,有了牽掛。自己已經不是那個一生都生活在黑暗中暗夜殺手,不再是滿手的血腥,不再畏懼陽光只在深夜活動。
陰差陽錯之下,自己莫名其妙地活了下來,來到了這一個錯亂的年代,也有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重頭再來。出身高貴衣食無憂不是自己所在乎的,這一世爲人子所感受到的那份彌足珍貴的親情,纔是自己視若珍寶的無價之寶。
正是有了這一份真摯的親情存在,才讓張曜靈的內心深處不再是一片死灰般的晦暗,而是有了一線陽光,有了那一絲的溫暖。有了那一絲的溫暖,張曜靈纔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氣,纔有了仰首望蒼天、平治天下的豪情。要不是有這麼一絲溫暖存在,不管之後的竹廬先生怎麼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張曜靈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一個心如死灰的人,哪裡會有什麼進取之心?
這一世的張曜靈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或者說天翻地覆也不爲過。但是張曜靈有了變化,他也仍然是張曜靈,在骨子裡的那份孤獨冷漠依然沒有太大的改變。
這一次被竹廬先生說動,更多的成分,還是守護自己的親人,守護自己的溫暖。除了自己的父母和幾個親近之人,張曜靈對於其他的人,依然還是那麼的冷漠視之,絲毫不放在心上。
天下百姓辛苦,但是這些自己都無能爲力。自古以來成大事的梟雄,所憑藉的絕對不是什麼悲天憫人的偉大情操,而是清醒的頭腦,對時局的準確判斷,海納百川的識人用人之能,還有那一分不可捉摸玄之又玄的命數。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這個道理說出來可能有些殘酷,但是現實就是如此,從來都沒有那麼美好。
自己爭霸天下不是爲了別的,只是爲了守護自己的家人,守護自己所在乎的人,守護自己這一世的溫暖。除了那幾個自己在乎的人,其他人的死活,與我何干?
而北宮雁,就是張曜靈爲數不多的所在乎的那幾個人之一。
從北宮雁跟着自己起,一開始自己只是想讓這個聰明的小丫頭幫自己做些事情,但是沒有想到在這十幾年的相處中,這個任勞任怨的小丫頭總是這麼細緻入微地照顧着自己,雖然自己在很多情況下都不需要。
在這十幾年的時間裡,北宮雁是距離自己最近、生活時間最長的一個人,有些自己的秘密就連父母都沒有告訴而只讓這個小丫頭知曉。這個孤苦無依的小丫頭十幾年來就一直陪着自己,自己有什麼任務交給她從來都聽不到一句怨言。見到的永遠都只有一個低頭苦幹默默無聞的小丫頭,從未有一句不滿或者推脫之言。
這樣一個小丫頭一直如此,十幾年來就這麼跟着自己,不計較任何報酬。就拿這一次來說吧,這個“河洛齋”的生意,從策劃、起步到後期的運作,基本上全部都是北宮雁一手操辦,張曜靈這個甩手掌櫃甩得是相當得徹底。
後來在北宮雁的精心運作下“河洛齋”大獲全勝,作爲幕後老闆的張曜靈什麼都沒幹就賺了個盆滿鉢滿,爲爲之做出了最大貢獻的北宮雁爲此日夜辛勞,尤其是臨近年關的這幾個月人都瘦了一圈,但她卻依然沒有任何怨言。就連自己後來過意不去想要給她加一些工錢,誰知道這個小丫頭居然一下子紅了眼圈,跪倒地上就問自己是不是嫌棄她,不想要她準備趕她走了?最後哭笑不得的張曜靈怎麼也無法說服倔強的北宮雁,到最後小丫頭還是一文錢也不要,現在拿的還是身爲張曜靈丫鬟的那一份工錢。
既然你不要工錢,那就讓我來守護你吧。
張曜靈看了看身後的那輛馬車,心中暗自下決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