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13日,上午9點50分。
亮哥、玲玲還有胖子帶着我出門,去了解胖子口中的國家項目。
工業品批發市場一樓的鋪子基本上都關着,沒有過營業的跡象。中間零零星星有幾間用着開了小賣鋪,感覺大材小用。大門口有幾間鋪子是做電動車批發的,看得出來,這個市場還沒有興起,很冷清。
工業品批發市場對面是當地鎮政府所在地,旁邊十字路口斜對面是一片居民區,居民區共三排,每一排都一眼望不到邊,一眼就能看出是經過規劃後統一修建的,統一佈局,高矮不一,錯落有致。這種房子感覺怪怪的,這種建築風格是其他地方從來也沒有見過的。
亮哥就領着我們朝居民區的最後一排走去,後來知道這一排房子叫南洋路。有兩個細節我一直記憶猶新。當我們走到工業品批發市場的大門口時,亮哥指着對面的辦公樓告訴我那是當地的鎮政府,後面從鎮政府旁邊經過的時候,亮哥又指着一個大門口告訴我那是派出所,還說公安局在城裡邊。
跟着他們三人,一邊閒聊,一邊往一個我也陌生的地方去。亮哥時不時會拿出手機看看時間,給人的感覺就是在某一個時間,某一個地點,有人在等我們。
路上的人並不太多,大多數也跟我們一樣三三兩兩走在一起,邊走邊聊,有講普通話的,也有講四川話的,還有的講話根本就聽不懂。這些人大多衣着樸素,並不追求檔次,也不追求時髦,但也乾淨整潔,並不讓人生厭。最奇怪的是男的女的都赤手空拳,很少見到有帶包的,這種情況在其他地方肯定是比較少見的,尤其是女士,出門不揹包好像不符合女人的生活習慣。
大概在南洋路中部,亮哥看了一下時間,然後拿着手機朝樓上打了個電話。
“劉姐,在家嗎?”
……
“哦,那我們到你家坐坐啊!四個人。”
……
剛好,有三個人從這棟樓裡面走出來,最裡面講着什麼聽不懂,其中有一個人好像不太高興,衝着另外一個人嚷嚷着什麼。亮哥讓走在後面的那個人先不要關門,我們就順勢走了進去。亮哥走在最前面,胖子跟在他後面,我跟在胖子後面,玲玲走最後壓陣。
走到了四樓的一個房間,一個女的站在門口等我們。進門的時候跟我們一一握手,畢恭畢敬,禮數週全。這個被稱着劉姐的女人年齡應該跟三姐差不多,體態豐滿,優雅大方,舉手投足間透着讓人窒息的氣質,屬於那種女強人的類型,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房間的佈置同樣簡單,跟劉姐的氣質格格不入。劉姐引我們在一張簡陋的可摺疊圓桌旁坐下,圓桌的一面靠着牆,桌面上靠牆的位置上放着一個簡易的長方形塑料托盤,托盤上放着一個盛滿了水的塑料水壺和幾隻圓形玻璃口杯。托盤的一邊靠牆的角上放着一隻油性筆、幾張白紙和一圈餐巾紙。圓桌旁邊擺放着一圈跟胖子家一樣的塑料凳子,不多不少,剛好夠我們五個人就坐。劉姐走到了靠近紙筆的位置上,他們示意我在劉姐的對面坐下,靠門的位置,亮哥、玲玲和胖子依次在劉姐和我中間圍坐着。劉姐給我們一人倒了一杯水,胖子好像很渴似的,拿起水就喝了一大口。劉姐倒好水以後就向我撐出了右手,要跟我握手,我想這禮貌也太多了,剛進門的時候不是已經握過了嗎?他們幾個趕緊站起來,還好我也算是見過小世面的人,我也趕緊站起來跟這位風韻猶存的大姐握手。寵辱不驚,我要用平生修煉去掩飾內心的惶恐和不安,不至於讓人感覺侷促,也不至於讓人感覺失禮。
“兄弟,認識一下。我叫劉飛燕,湖北武漢人。”
劉姐在向我撐出她的右手的同時開口說話了,聲音不像玲玲的聲音那麼悅耳動聽,但有很強的穿透性和威懾力。
“您好,我叫任可,四川人。”
離開東北以後就很少講普通話,突然之間開口講這麼幾句自己聽着都很彆扭。
劉姐緊接着又挨個跟胖子、玲玲和亮哥相互作了介紹。
看來這架勢比我以前所參加過的所有會議和商業談判都要正式。
我儘量自然而大方地坐在凳子上,等待着一場好戲的開場。胖子他們幾個完全是恭敬有禮,腰板挺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讓人感覺好像受過什麼特殊訓練似的。
“任兄弟,看你年齡肯定比我小,我今年四十三歲了。”
女人的年齡別人不能問,倒是可以自己往外抖。我倒是不清楚她跟我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有老婆孩子的人了,你年齡大小跟我有什麼關係?
“這倒真沒看出來,劉姐你一點都不像四十多歲的人。不像我滿臉都寫着滄桑。有機會掙得跟劉姐你學學是咋個保養的。”
在外面飄了這些年,拍馬屁的功夫還是多少學會了一些。
“兄弟,你真會說話啊!問一下,來這多長時間了?”
“昨天晚上到的。”
“對這個地方感覺怎麼樣?”
“沒什麼感覺,一切都還很陌生。”
“這次是從四川過來的?”
“成都。”
“在成都那邊上班還是做生意啊!”
……
這傢伙怎麼像是查戶口一樣,翻來覆去的讓人感覺很不協調,很不舒服。我很想打斷她的問話,讓她直接切入正題,要講什麼就直接跟我講,用不着這麼拐彎抹角的,這樣她累我也累。我有些不耐煩,但又礙於面子不好發泄,我看胖子他們時不時在留意觀察我的情緒變化,我因此也刻意地掩飾着。對我的不耐煩,劉姐好像有所察覺似的,突然她話鋒一轉,自嘲式的說到:“任兄弟,說實話,你如果是下個月來廣西在這裡你就見不到我了。”
說完這話,她刻意停了下來。我想她肯定以爲她說這麼具有懸念的話我肯定會問她爲什麼?我想我就是不上你當,我充耳不聞,閉口不言。其實在陌生人面前我從來都不多嘴,這是我自我保護的原則,我更願意去傾聽。劉姐見我並沒有要問她的意思,朝我笑了笑,我也跟她笑了笑,算是回禮,示意她繼續往下講,我在聽。
“我來廣西差不多一年時間了,當初是被我老公叫過來的,來這個地方之前在武漢一家公司做行政總監,記得當初剛來的時候我對這個地方感覺相當不好,這個地方太貧窮,太落後了。……”
這位大姐口若懸河,不厭其煩給我講她的人生經歷,當初怎樣在家人的一片反對聲中從國有企業辭職?丟掉鐵飯碗。怎樣孤身一人在外面闖蕩?後來又怎樣從一名外資企業的普通員工發展成爲主管?當上部門經理、行政總監。講她在這個過程中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累,然後又如何爲了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標而矢志不移地奮鬥,忍飢挨餓,忍辱負重。
我就不明白這傢伙跟我講她的這些人生經歷幹什麼?當時我並不想去思考她講的這些是她真實的人生寫照,還是僅僅在給我講一個杜撰的勵志故事。平心而論,結合她的言談舉止,以及她的形象氣質我並不懷疑她所講這些經歷的真實性。但給我講這些有什麼用,這些並不是我想聽的,我想也並不是她想講的。人物傳記我讀得多了,比她這個版本坎坷、曲折的偉人一大把,足夠給我人生啓發了。同時,就算你來廣西之前在什麼公司裡面做什麼人事總監又怎麼樣?對我有什麼說服力嗎?我想沒有啊!我好歹也是白手起家自己創業一路走過來的,你就算一個高級打工仔我也從來沒有放在眼裡啊!何況我還比你年輕啊!看着胖子他們好像聽得津津有味的,我越想越覺得莫名其妙。
……
後來知道這個過程叫着“拉家常”。目的就在於拉近新人同講工作這個人之間的距離,儘可能降低新人的一個反差,同時通過這個過程去把握新人的一個情況。當時聽的時候雖然感覺煩,但是後來想想其實這個過程的安排是非常有道理的,爲了平和新人的情緒確實是有相當效果的,如果你上來就單刀直入,那新人的反差是相當大的,這其實是運用了心理學上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