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三次領路人,阿滿漸漸被展現在眼前的富貴和繁華震驚,這院子大得----她已經忘記了自己裝扮上的失誤,目光流連於庭院裡四處巧妙構建出的優美景緻,幾乎是一步一景,沒有一處不似畫中,幽靜雅緻亭臺樓閣,碧波錦鯉,弱柳繁花,難言名的花香讓人心情愉悅,沉醉其中。
阿滿到底年輕,眼底的驚詫和貪戀毫無遮掩。
從前只在書上讀到過雕樑畫棟、珠光寶氣,想來不過爾爾,還對那些爲了這些好東西前赴後繼的人輕蔑嘲笑。阿滿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那是自己太沒見識,根本就沒見過好東西,此時身在其中,才明白富貴真是讓人發瘋的好東西。
景王府的富貴裡透着權利的沉重力量,阿滿敏銳地感受到不同於先前小姑娘身上的浮光掠影的富貴。也才明白自己這些日子所謂在宮中,那都不算在宮中,不過是些下人居住之處。離皇家的富貴還遠得很。
阿滿回想起方纔進府時,周圍皆是高牆,幾乎難見閒雜人往來。進到府裡領路的僕從長相談吐都能跟縣裡的官老爺相差無幾,而他們還算不上府中的上等人。
紅牆綠瓦,五龍照壁,無一不昭示着王府主人顯赫的身份。這裡的富貴只是長在鳳凰身上的羽毛,是輕飄飄的,是錦上的花,是多少人一輩子都難以觸碰到的權力育養而生。
阿滿不知自己的心怎麼會這樣難受,像是炙熱得發狂,又像是恐懼得凍僵。她已經不能思考,茫茫然跟着人羣往前去,往深去,不知道前途終將落到哪裡。
薰然的春風吹得阿滿頭髮暈,昏頭昏腦間被人一掌推在腰間,踉蹌跌進衆人眼中。
滿屋子都是美人,阿滿怯怯地擡頭瞄了一眼,心裡頭發虛得厲害。不自覺縮着脖子努力減少存在感,因爲跟周圍哪怕是一個丫鬟比起來,她覺得自己都要寒磣些。
她還沒擦粉,沒有描眉,沒有把頭髮梳好,而且還穿着一身令人羞愧的難以讓人忽略的花衣!真想一頭暈倒或者被人支出去纔好。可惜全場這麼些人就是特地來看他們的,躲是躲不掉的。
阿滿的慫樣落到這些久居後院的婦人眼裡心裡便有了分寸。
衆人眼光浮動,你來我往,煞是熱鬧,但是沒有人敢在王妃跟前先開腔。
阿滿緊張兮兮地擡眼瞟了一眼正坐上的景王妃,被震驚得幾乎忘記了緊張----這是個多麼美的女人,飽滿的鵝蛋臉,杏眼娥眉,微微擡眼,眼睛裡彷彿有一層水光,彷彿目光裡都含着溫柔。
阿滿被豔色驚詫的表情讓王妃微一笑,這一笑讓阿滿心裡又升起了希望。她判斷王妃對她有幾分好感,到底景王是王妃的丈夫,爲丈夫選女人就算是再大度多少是心裡膈應的,自然對那些自持美貌的年輕女子有幾分不喜,而不怎麼漂亮和直白的讚美誤打誤撞給自己加了分。
阿滿想得不差,景王妃對阿滿的好感高於其餘二人。她仔細打量了三個人,垂下眼好一會兒都沒做聲。
衆人都斂氣屏聲候着王妃。
阿滿就在這一瞬突然明白什麼叫做明媒正娶,她也很奇怪自己思維的跳脫,但是這種感覺太強烈了,眼前這麼多女人,在這王府的後院裡各有倚仗所持,但這府裡真正的主人除了景王就是這位王妃。
只要討得王妃的喜歡,就夠了。
阿滿還是太單純,怎麼夠了呢?連王妃都是依靠景王而存在的。
就在景王妃在這裡用沉默給衆人,尤其是新來的三人施壓即將施展手腕的時候,門外的丫頭進來通報:“王爺來了。”
一屋子女人頓時跟裝死的鴿子一樣,突然接到警報解除的消息,撲棱棱都活過來。
景王妃也換了神色,很是溫柔地迎到門口。
“今兒這麼齊全?你們聚在這裡玩什麼好玩的?”未見人,先聞其聲。年輕男人的聲音透着溫柔和活潑。
阿滿隨衆人跪倒。
“就你一心想着玩兒。這是宮裡選來的良家子,你自己看看吧,倒正經是你自個兒的事。”景王妃說話很隨意的樣子,還有幾分埋怨打趣的意味。
景王進來忙亂了好一陣,又是淨手擦臉,又是喝茶漱口,坐定下來,才叫起。
阿滿起身擡眼看到景王,頓時覺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老天大約在跟她開玩笑。
大約她與槐花樹下的美少年是天定的姻緣。
今天他穿了一身淡黃的常服,襯得他面如傅粉,眉目舒朗,高準脣紅,卻不顯得柔弱,有幾分溫柔隨和之意。此時他轉過練來,目若點漆,嘴角含笑。
當他的目光落在阿滿身上時,阿滿覺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住幸福得快要暈倒了。
“宮裡來的自然都是好的。”他笑着說,聲音醇厚而動聽。
有人捧上荷包。
景王竟然親自起身,眼帶笑意地將從托盤上撿起一個荷包,遞到阿滿隔了一個的良家子手中。那姑娘登時羞紅了臉,福了一福,羞答答地接過荷包,道了一聲:“謝王爺賞。”
“這一雙手倒生的好,十指尖尖。”
“多謝王爺誇獎。”這一句話大約只有王爺跟她二人能聽真切。
“這倒好,採荷院正好空着,我看她生的白皙溫柔,一雙手生的這樣好看,玉手碧蓮倒相得益彰。碧蓮你跟着去採荷院伺候。”王妃笑道。
阿滿一驚,他們三就在這兒立時決定身份?
“你看她,是不是跟你有幾分相像?”景王拉過王妃問。
王妃抿嘴一笑。
“奴婢蒲柳之姿,哪裡比得上王妃國色天香,傾城傾國。王爺謬讚了,瀟雅慚愧。”
阿滿聽旁邊這姑娘說出這話,暗叫一聲好,頓時又開始緊張,自己應該怎麼應答。
“瀟雅。”景王仔細打量了她,問:“你是南邊人?”
“王爺明鑑,奴婢是吳越人。”
“吳儂軟語最動人,難怪說話這樣動聽。”王妃說,卻是拉着王爺的手並肩站着。
景王見狀一笑,不說話了,把荷包遞給瀟雅,轉身朝阿滿走來,把剩下的荷包捏在手裡。
阿滿看着他走過來竟然不自覺憋了一口氣。
王妃扯了景王衣袖一下,笑說:“聽說東宮那邊也留了兩位。”
景王微一愣,垂眸一笑,又把荷包扔回去了,頓時有些意興闌珊。
阿滿一怔。
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她又落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