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塵!”凌陌一路跑到染塵的房間，惱怒地將門踢開。見她睡得迷迷糊糊，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快步走至牀前，吼道:“剛剛不是還在很精神地彈琴麼，怎麼我一來就睡下了?!”
染塵被他的聲音驚醒，睜開迷濛的雙眼，茫然看向板着臉的凌陌。
瞧她虛弱的樣子，凌陌心頭一軟，坐在牀邊，臉色稍緩:“既然已經好了，今晚便跟我回府。”
“今晚?”染塵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腦袋，“才過幾日就要回去?”
“怎麼?沒待夠麼?”他的聲音依舊嚴肅，“還是你壓根兒就不願回去?”
“別苑已經修好了麼?”
“沒有。”
“那你要叫我住到何處?”
“既是正妻，自然和我同住。”
染塵皺眉:“等澹月成過親我便跟你回去。”
“說到底你還是放不下他麼?!”凌陌有些惱怒她的推拖，“你馬上將要同我成親，借住在其他男子家裡總歸是不合倫常的，更何況他還是我的妹婿。若是你不同我回去，執意要留在這裡，你有沒有考慮過別人會怎麼想這件事?”
“我從沒有考慮別人想法的習慣，且不說我猜不着人家會怎麼想我，即便猜着了，也沒有能力去改變。如同你，即便我解釋無數次，你依舊會覺得我喜歡澹月。”
“不喜歡最好。”凌陌瞧瞧牀頭上擱着的小藥碗，伸手端過來，放到染塵面前，“把藥喝了。”
染塵從他手中接過藥，一股腦兒的喝下，輕咳兩聲又躺了回去，合上眼睛不再看他。凌陌淡淡地嘆口氣，抓過她的手細細地瞧着，上頭佈滿了細密的傷痕和大小不一的薄繭，然而正是這樣一雙手，卻能彈得出那樣讓人沉迷的曲子。“你究竟什麼時候能向我示個弱?就像那回在玉滿樓…那樣纔像個尋常女子。”
也不管她理不理，凌陌徑自說下去:“尋常女子會向人撒嬌，會哭鬧，有什麼需要會說出來。像你這樣總把事情悶在心裡，什麼都不說，難怪身體要不好了…讓我瞧瞧你的傷。”他伸手去解她的衣裳，卻被擋開。
“一點小傷，不必看。”
“若不是我來澹月府上碰巧發覺了你受傷的事情，你是不是打算永遠瞞下這件事了?”說着，拉開她擋在衣襟前的手，“我不打算再逼你做什麼。那晚的事…我很後悔。”揭開紗布，剛剛癒合的傷口看起來十分猙獰，傷口周圍結的痂與周圍的肌膚完全不像一副身體上的。凌陌擰起眉，小心翼翼地取過藥膏慢慢地塗抹着。
染塵偏過頭去:“現在才說還有什麼意義。”
“你的傷，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傷…真的不像是意外刺傷的。
“澹月沒和你說麼?是賊人闖進屋子，意外刺傷的。”
“我纔不信!下這樣重的手，分明是有人想要你死。告訴我!”
“我告訴過你，信不信在你。”染塵伸手拉好衣服，“澹月成親之前，我絕對不會離開的。”
“好，這事依你。就等到他成親，之後我們就離開。”凌陌自牀邊起身，拂了拂衣衫，“回府之後與我同住，不會有人敢再打你的主意。等到別苑修好了，你若願意搬進去，我不會阻攔，但你要保證，誰去找過你，全要告訴我。”
染塵默默地點頭。凌陌又看了她幾眼，轉身離去。
很快到了澹月成親的日子。凌雪頭天晚上被送回相府，等待澹月的花轎去接。澹月一身紅色廣袖喜袍，褪去了平日的儒雅白衫，更顯英氣。騎上額前繫着碩大紅花的高頭大馬，澹月回過頭，看了一眼微笑着的染塵，嘴角揚了揚，隨即驅馬引着花轎隊伍往相府去了。
“染塵姑娘。”
染塵回過頭去，見凝綃一臉喜色地提着大大的竹籃。“咱們去佈置新房吧?”
新房裡，入眼的盡是紅色。用金線繡着百花白鳥的紅色錦被，淨面的大紅牀帳，還有牆上和窗上貼着的雙喜字。此時，她們兩人正在往牀邊的地上灑着竹籃裡的東西。
“早生貴子…早生貴子…”凝綃口中無數次的重複着這句話。
染塵看着她一臉認真的表情，難以自制地笑笑。
“要虔誠纔會管用!”她不太歡喜的嘟起嘴。
“好好好…”染塵無奈笑笑，跟她一起嘟囔起來。
“太好了，公子終於成親了!很快就會有小公子了…一定很可愛!”凝綃甚至想象得出將來有個肉呼呼的小東西鬧着要她抱的場景，禁不住嗤嗤地笑出聲。
“剛纔還說要虔誠…”染塵好笑地在她頭上拍了一把。凝綃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繼續着手中的活計。
“凝綃…”
“嗯?”
“我明日就回去了。”
“回去?!”凝綃擡起頭來，“回哪兒去?”
“凌公子要接我到他府上去住。再過些日子，我們也要成親了。”
“什麼?這…我…不能再待些天麼?”
染塵搖搖頭:“今天是最後期限。昨日我跟澹月談過了，你可以跟悅冉一起照顧淩小姐。需要做的事不多，做完就能回去看看凝沁，淩小姐脾氣秉性都好，肯定會好好待你的。”
“可…”凝綃皺起眉頭，有些難過地低下頭去。想要說的話硬是哽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好了!”染塵拍拍她的肩頭，“今天你們公子成親，高興點兒!那些我沒有用完的東西你都帶回去給凝沁。往後不管遇到什麼事，記着，千萬要對自己有信心。”
凝綃含着淚，不停地點着頭。
染塵笑笑，拉她出門:“走吧，瞧新娘子去!什麼時候凝綃成親了，我也要好好準備份禮物，讓你風風光光地出嫁，千萬不能受夫家的欺負…”
凌陌是隨着花轎一同來的，老遠便見着等在門口的染塵。在這樣的日子穿的依舊素淡，沒有一絲繁複的妝扮，這樣特別的女子，恐怕世上也只有她一人了吧?他走上前，在衆人訝異的目光中牽起她的手，隨那對身着喜服的新人走到府中。
堂上擺着兩隻粗大的喜燭，在衆多前來賀喜的人面前，一對新人緩緩跪在堂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等我們成親的時候，我一定會把婚禮辦得比這個更加盛大。”凌陌湊到染塵耳邊，話中滿帶笑意。
“當初你只是因爲認爲我喜歡澹月纔要和我成親的，如今已然證明了事實並非如此，你又爲何非要堅持同我成親?世上比我漂亮，比我有才華的女子並非只有一兩個，你又何必非挑我不可?以你相府公子的身份，無論誰都會主動送上門來。”
“無論誰?爲何你不是?”凌陌冷哼一聲，“那些只爲了享受榮華富貴的女子?!我要來何用?我就喜歡你這性子，就偏要娶你，你能奈我何?”
染塵無奈地搖搖頭，見凌雪被送回洞房，澹月則開始應付起來賀喜的賓客們。酒被一杯接一杯地送到澹月手中，他也不拒絕，只顧接過來不停地喝着。染塵看着他，心裡酸楚，端起面前的酒杯來。
“哎…”凌陌攔下她的手，“你的傷還沒好!”說罷，端過酒杯，將杯中的液體盡數飲下肚去。
席間還有不少的人藉機討好凌陌的，希望從丞相那裡謀取個一官半職。凌陌也不表明態度，對於衆人敬來的酒卻是來者不拒。
“還是少喝些吧!”當凌陌再一次舉起酒杯時，染塵擋住他的手臂。他轉過頭來看她，笑着擱下手中的酒杯，拉她站起身來，衝着前來敬酒的澹月拱拱手:“今日喝的夠了。妹婿，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對染塵的照料，我明日便要帶她回府了。”
澹月稍稍愣神，轉頭看了染塵一眼，笑道:“無妨，畢竟往後我也該對兄嫂盡職。請兄長放心，我一定妥善照料雪兒，這杯酒，妹婿先乾爲敬。”
“別了!”凌陌拉下他的胳膊，“今日妹婿喝得不少了，若是再喝，恐怕就不能洞房了。你們說呢?”
在場的人皆是點頭。
“郡丞大人，快去看看新娘子吧!”
“是啊是啊…”
“謝兄長關心。”澹月向凌陌拱拱手，又轉過身向在座的人行禮，“今日在下成親，多謝諸位前來祝賀。在下不勝酒力，這就要回房去了。新婚之夜，不好讓娘子在房裡久等。諸位，在下先回了!”
染塵擡頭看向凌陌:“若是談到算計，真是任誰也比不過你。”
“這算是讚美麼?”凌陌笑笑，“明日回府，可別忘了!”
“自然不會。”
“那就好。”凌陌握緊她的手，又放開，搖着玉扇翩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