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淵不知自己被綁在這帳中多少日,每日藍眸人都會來一回,對她道今日又攻下了多少城鎮,虜獲了多少金銀,屠殺了多少軍民百姓。
穆子淵被綁在柱子上,無論他說什麼,她都從不睜眼,從不動容。
藍眸人不準人跟她說話,只搜去了她所有的利器,每日將她綁在這裡,沒有嚴刑拷打,他知道她並不畏懼那些,他明瞭對於一個拼了性命也要救別人的人,殘忍是他最有利的武器,於是他將婦孺孩童的恐懼痛哭求饒說與她,他等着看她眼中的恨意,可是她卻從不睜眼看他。
他們每日只給她幾口飯食,短短几天,她的臉消瘦了許多,髮髻因那日網中掙扎散亂開來,顯得狼狽而落魄。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誰?”看着她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藍眸人莫名動了氣,他知不知道自己有一萬種辦法讓他死,如今留着他一條命,就是要看看他到底能倔強到什麼時候,就算是塊硬骨頭,他也要在上面刻出一道裂痕來。
可是他又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自己在她面前殺了她那麼多弟兄,她怎能如此沉默,他不恨自己了麼?他不想知道自己是誰麼?
穆子淵似是什麼都沒聽到,一點反應都沒有。
“傳說中你們那百戰不殆的四殿下來了,”藍眸人霍地站起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微微低垂的臉頓了頓又道,“上次他雖遮了面,我也認出是他。”
穆子淵睫毛輕輕顫了顫,仍是沒有半點反應。
藍眸人嗤笑一聲,捏起她的下巴迫她擡頭,“你不想看他如何敗在我手上麼?”
穆子淵終於睜眼,望着他的眸中幾乎看不出任何情緒,似是連恨他都不屑於,她淡淡道,“就憑你。”
藍眸人眯了眸,怒氣隱忍不住狠狠打了她一個耳光,穆子淵口中立時一股腥甜。
“他倒在我腳下時我一定帶你去看。“
說罷拂袖而去。
穆子淵偏垂着頭,眸光暗淡下來,他身子那般怎能上戰場……
然後便是死一般的靜寂,很多天藍眸人都沒有再來,穆子淵不知到底過了多久,只是覺得時間如此漫長,以至於本來麻木的心
有些不安起來。
長時間的食不果腹令穆子淵漸漸意識模糊起來。
終於有一日,她昏昏沉沉地被人鬆了綁扯上了一匹馬,然後便是逃命似地狂奔,穆子淵努力掃了一眼四周的燕兵,露出了多日來的第一絲笑意。
“你敗了。”聲音雖虛弱卻不掩嘲諷。
藍眸人眸底閃過一絲陰冷,終是忍住沒將她從馬上扔下去。
“我敗了?哼,有你在我手上,你那四殿下勝了又能如何?你不知道麼?他死也不肯放棄你的,本座要的就是他這般窮追不捨,你等着瞧吧,看看到最後到底誰勝誰敗。”
穆子淵一怔,瞬間明白了什麼,猛地回頭瞪着他,
“你敢!”
這兩個字吐出來全然是咬牙切齒的恨意,可是隻有穆子淵知道心裡是什麼樣的憤怒恐懼,不可以啊,你若是再因爲我受到任何一點傷害,我……
我怎麼辦……
藍眸人冷冷一笑,“這世上還真沒有本座不敢的事。”
穆子淵看不到後面,只有凝神靜聽,可是耳邊只有他們紛亂急促的馬蹄聲,她又頭暈耳鳴,聽不真切到底後面究竟有無追兵。
窮寇莫追啊,就連她這個半吊子的校尉都知道的事,楚嵐不會做吧!楚嵐不會做吧?
還有小五,若是真有追兵他定也不會乖乖呆着的。
不行,她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她知道這裡的地勢,前方山間那段峽谷是他們埋伏的最佳地點,此時眼看離那山脈越來越近,不管楚嵐是不是真的在後面,她都必須做點什麼。
穆子淵努力思考着,藍眸人一身血腥味,說話氣息也有些亂了,就算沒有受傷也必是剛經過一番惡戰疲憊至極,她自己如今雖也不濟,但是這個機會必須要抓住,一刻都耽誤不得,就算不成功,她也要拼了命殺了他,也算爲先鋒營的弟兄報仇了。
穆子淵瞬間心思轉了百轉,最終心一橫,隨即也冷笑一聲,“我就算死也偏不如你願。“
說罷擡起右手就要往自己天靈蓋一掌拍下。
藍眸人見她如此下意識地擡手去攔,穆子淵便趁此時反手擒住他的胳膊,順勢自
他腰間抽出彎刀架上他的喉嚨。
隨即冷喝一聲,“都停下!“
所有人遲疑了一下,藍眸人眼睛微眯喝道:“繼續前進。“
穆子淵眸中泛着陰冷的光,“不想死就讓他們停下。“
藍眸人道:“本座不信你就真能殺了本座。”
“我想殺你很久了!“
藍眸人忽的笑了,“那你動手吧,本座倒要瞧瞧,我要是死了,你又能如何?“
一句話燕秋人立時明白了將軍王的心思,這豐國校尉將刀架上將軍的脖子不就是要挾持將軍,若是將軍王死了,她插翅也難飛,而她若真的不能殺將軍,那這個挾持一點意義都沒有。而最重要的是,將軍王不讓他們停,他們是死也不敢停的。
穆子淵卻笑了,這人當真做任何事都胸有成竹的很,可是,他以爲他猜透了她麼?
“你要是死了,我便爲兄弟們報了仇,我就是死了也值了。”
說罷穆子淵手上用力,果真便要割下,刀就在他脖子上,他怎可能快過她?
可誰料到,藍眸人竟閃電般地擡手兩指夾住彎刀。
穆子淵愕然,這人武功之高當真匪夷所思,竟在體力虛弱的時候出手仍能如此之快!
突然之間,她所做的一切變成了一場鬧劇,藍眸人輕而易舉地化解了她的逆襲,死死扼住她的脖子,“本座不得不承認你很善於揣度人心,知道我不可能讓你輕易死掉,可你錯在低估我的實力,我雖是不想太早殺你,可你方纔犯了大忌。”
穆子淵對上他淡藍的眸子,那其中滿是狠戾陰冷,她感到脖間的手正在逐漸收緊用力,呼吸越來越困難,可穆子淵的心卻出奇的平靜,她緩緩閉上眼睛,腦海中是先鋒營將士一張張生動明媚的臉。
兄弟們,你們若沒有死該多好,是老大不好,老大害了你們。
兄弟們,老大來陪你們了。
陷入徹底的黑暗之前,腦海中最後的影像是那個絕代風華的男子——
楚嵐,我對你發誓要保護好自己的,可是對不起,我食言了。
今生我欠了你這許多,來世再還你好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