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呀───嗚哇……」洪麗香被推了一把,恐懼的哀嚎着,她哭得很難聽,身體因爲地心引力而往後退着,但是巧肥使出吃奶的力氣用雙手抵着她,不讓她向後靠。
「她找妳!」巧肥咬着牙說着,因爲女孩仍指着洪麗香。
不過巧肥的邏輯真有趣,她現在就在洪麗香身後抵着她,嚴格說起來這兩個女人是一直線,巧肥憑什麼認爲女孩指的是洪麗香?
「不、嗚嗚、我跟妳無冤無仇!」洪麗香牙齒打顫着,全身抖個不停,「Jason……老闆……!」
她向斜後方的男人求救,不過他們兩個只是瞪大雙眼,僵直着身子,背貼着車廂底部,完全無法動彈。
畢竟現在大家算是停在呼救無人的半山腰,車廂裡又有個絕對不是人的女孩,沒有人能逞什麼英雄。
「妳要什麼?」我在米粒懷中,幽幽開了口。
女孩倏地轉過來看着我,這一撇頭,讓車底那四個人清楚的瞧見她失去的後腦殼,又是一陣悽慘的尖叫。
女孩定定的看着我,又看了米粒,大約僵持了五秒鐘,沒有放下的手直直的又指向了車廂底部,折斷的手指輕輕晃盪,點着一個、二個、三個、四個……。
「那四個人?」米粒皺起眉,只有卡在女孩面前嚇傻的寶妹沒被她點到。
「那、那、那個……,」寶妹支支吾吾的開口,對着巧肥他們,「你你你你們對人人人家做做了什什什什麼……?」
是啊,我們的同事也就那四個,他們對這粉紅女鬼做了什麼?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爲公司辦公室在那兒至少已經設置五年了,這位女孩若真的是之前保齡球館跳樓的那個人,也最少是八年前的事了!女孩笑着,她的笑容很得意,一句話也不說,然而整臺車廂開始搖搖晃晃。
這真的是很奇妙的事情,山頂纜車明明就不是懸吊式的系統,我們現在卻真的像掛在半空中的盒子裡,晃盪得驚人。
大家跌成一團,我跟米粒也往下摔,但我們摔在第一排的座椅上,寶妹則摔回她原本站着的座位裡;巧肥力氣再大也抵不過晃動,他們四個再次摔成一團,洪麗香就壓在巧肥身上,巧肥則拼命的想推開她。
然後,後車門開了。
我們攀住椅背,吃力的直起身子,不可思議的看着開啓的後車門,我立即想到了下一秒會發生的事。
「妳,別鬧……!」我對着眼前的扭曲背影喊着,「我們誰都不該跟妳有過節!」
她用後腦勺看我,眼珠子從前頭的臉龐壓進了殼裡,又從那圓形的窟窿裡竄出一顆圓滾滾的眼珠,咕溜的看着我。
『該回去的,還是得回去……。』
她第一次開口說話,口齒極爲不清。
接着她邁開步伐,幾乎是用着半拖行的方式,上半身拖着那已無韌帶連結骨骼的雙腳,往車底拖去;車底的驚恐尖叫聲不絕於耳,老闆也發出低沉的喊叫聲,不停的呼救着「誰來救救我們」。
Jason貼着牆,大喊着「不要過來,我跟妳無冤無仇」。
世界上多得是無冤無仇也會遭到殺害的案件,每天橫死的人之多,他們通常跟加害者毫無瓜葛;但是在鬼的世界,規則是很明顯的,除非是抓交替、被冒犯、或是犯了忌,否則不會有莫名其妙加害於人的事發生。
更別說現在這個全身骨頭碎裂,沒有一處韌帶是完整的女生,應該是一個自殺且永遠被困在那層樓的地縛靈──她是怎麼離開那裡?又是爲什麼意圖傷害這裡的人?
巧肥跟洪麗香掙扎着,她們近乎於打架,巧肥手腳並用的想一腳把洪麗香踹往前去,直接送給鬼女孩,洪麗香則抓着巧肥,淒厲的哭着不要不要。
終於,女孩抓住了洪麗香的手臂。
「哇呀──放開我放開我!」她歇斯底里的喊叫着,用剩下的左手朝着Jason抓,「救我,快點拉住我──妳爲什麼要找我,我不認識妳、我不認識妳啊!」
Jason瞪着驚恐的眼看着她,不知道是呆住了,還是不想伸手抓她,他完全沒有動作。
我看向米粒,他皺着眉搖了搖頭。「冤有頭債有主,我不信那女孩亂找人。她可是掙脫出來的地縛靈,千辛萬苦的追到這裡來,不可能搞錯人。」
「我想不到他們跟這女孩之間可能的關聯……。」我扣着椅背,看着女孩一步步往後車門去。
「安──安!」洪麗香終於把頭轉向我們這裡,瘋也似的哭喊着。
女孩走到了開啓的車門那,身體朝外,頭卻如陀螺般轉向右後方,看着巧肥他們。
『下次見了。』她說,頭繼續轉動,直到轉到朝向我們之時,差不多是兩百七十度,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什麼都沒說,又把頭轉回正面。
「求求妳、我沒和妳……!」洪麗香彷佛哭累了,哀求着女孩。
『但是,妳有害別人啊!』女孩率先跳出了車外,『一起飛吧!!』
「呀────」刺耳的尖叫聲來自一同墜落的洪麗香。
電光火石間,最靠車門的Jason突然伸長了手,一把抓住了洪麗香的圍巾!
真的是千鈞一髮,他扣到了她脖子上纏緊的圍巾,但整個人同時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往前拖,直直衝向後車門!
他身後的老闆也飛快的環住Jason的腰,制止他一起被拖出去。
四周突然動了起來,我跟米粒吃力的想往前走,但我們不能走太快,因爲隨時可能直接溜到車子底部去。
巧肥退到了角落,全身打着哆嗦,看着兩個男人吃力的想把洪麗香拉上來。
「住手──」米粒往窗外看着大喊,「你們會勒死她的!」
我跟着選了最後一個座位,貼着窗外往外瞧──Jason緊抓住洪麗香的圍巾,她的身子懸在外頭晃動着,頸子果然被圍巾勒得死緊,吃力的仰着頭,試圖得到一絲空氣。
她在黑暗之中、在不見底的半空中搖晃着,而那個粉紅女孩已然不見身影。
米粒先行一步到了Jason身邊,趴在地上,隻手扳住了車門邊緣,「不能太用力,她會被掐死的!洪麗香!手!把手伸給我!」
鬆手,洪麗香就會摔下去,粉身碎骨;不鬆手,只怕在她被拉上來之前,就被Jason親手勒斃了。
此時米粒手伸得再長也構不到洪麗香,他最多隻能握住圍巾,再拼命的將圍巾往上拉,但是這些動作,只讓我看見一張臉更加發紫的洪麗香。
「這是她的目的,」我踉踉蹌蹌的來到米粒身邊,「要我們掐死她、還是讓她掉下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老闆像是聽懂似的,壓着Jason的肩,沉重的開了口,「Jason,放手。」
「什麼?」Jason錯愕極了,同事的命在他手裡,現在要他放手?
洪麗香驚恐的望着我們,她喊不出話來,她雙手死命塞在圍巾與頸子邊,試圖讓自己不要太快斷氣。
米粒依然凝重的拉着圍巾不放,他想一口氣把她拉上來,又不想折斷她的頸子。
「放手,誰也救不了她!」老闆低吼着,「難道你想親手勒死她嗎?」
勒死……Jason的手明顯放鬆了點,我瞭解他的心境,一條命在他掌握之中,他要選擇讓她摔下去,或是親手結束她的性命?
「老闆說得對,放手!因爲她太重了。」鬆開了手的米粒望向Jason,「不是隻有洪麗香一個人的重量而已,你應該也知道!」
在那看不見的地方,洪麗香的腳下,還有着更加沉重的力量在拉扯。
「那個,」寶妹的聲音有些微弱、顫抖着傳來,「有沒有人看一下這邊……?」
所有人回頭看去,發現車廂外的窗戶上,曾幾何時,出現了一雙雙的手!一堆手掌啪的貼上窗戶,似乎是從山谷深淵吃力的爬上來似的,它們佈滿了車窗,正不停的往上爬。
所以洪麗香愈來愈重,圍巾愈來愈長。
Jason終於鬆了手,而洪麗香凸起的眼珠子似乎得到了一絲氧氣,稍稍平復,但是接着她彷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往下拉一樣,直直的從我們面前墜落。
同一時間,攀滿車窗的手消失無蹤,車廂喀啦晃盪兩下,車子又緩緩的前進了。
車內氣溫回暖了起來,燈光全數亮起,所有人聚集在後車門,須臾數秒後,車子動了起來,回到平穩的路面,我們也瞧見了月臺就在前方。
那兒人潮衆多,排滿了要下山的旅客。
我們蹣跚的走出月臺,看着神色慌張的站務人員衝過來,疑惑的看着我們,像是在問沒有駕駛,這臺車是怎麼上來的?寶妹白着臉過去打聽消息,然後回來告訴我們說,這班車根本還沒發就啓動了,駕駛甚至還沒上車,也沒人知道車子怎麼往上走的。
而且中途他們用無線電呼叫了很多次,都沒有人響應,車子甚至卡在中間,山上山下急成一團。
只是還有更糟的事。寶妹說,洪麗香的墜落在許多人的相機裡,非常多人親眼目睹她的死亡,以及聽見那巨大的碰撞聲。
因爲,她摔在另一臺纜車的車頂。
「把剛剛的事情說出來,有人會相信嗎?」Jason喃喃自語着。
「誰都不許說,說出來只會被當成瘋子。」老闆凝重的開口,「鏡門開了,麗香失足摔了出去。」
這樣的答案似乎得到同意,去年在泰國時,我們也曾經做過僞供詞,因爲真的把撞鬼的事情說出來,只會落得更荒謬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