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陰柔的聲音,卻是硃砂頭一回聽到的。她擡起頭來,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小太監,正雙手抱着個拂塵,笑眯眯地站在那裡。
看到硃砂瞧自己,這小太監便深深地行了一禮。硃砂瞧着他,未免有些眼生,但見這小太監大約也就十七八歲年紀,一張俊面白皙如玉,細長眉眼微眯,好似天生的一雙彎月笑眼,脣紅齒白,笑意盈盈。雖然他身上穿着的衣裳與其他太監無甚區別,但眼前的這小太監卻像鶴立雞羣的白鶴,怎麼看都讓人覺得順眼。
“你是?”硃砂奇怪地問他。
“回公主殿下,奴才是端王爺的近身太監,名喚藏蘭。”那小太監笑着說道。
藏蘭……硃砂細細地品味着這名字,只覺這名中隱約透着一股子忍隱的韻味,倒是不俗。只是這小太監自稱是白隱的近身太監,自己卻爲何從來都沒有見過他?而這傢伙身上竟然帶着一個拂塵!雖然來大商並不很久,但硃砂也多少了解了一些大商皇宮之中對於品級劃分的繁冗和複雜。不說別的,單說這拂塵,硃砂所見過的太監裡,就只有那個瘦高的司事太臨永安公公手裡捧過拂塵。難道說,這個年紀輕輕的藏蘭也是個品級不低的人物?然而他不是說自己是白隱的近身太監?按身份地位,白隱遠不如白隱,卻爲何木茗的手裡沒有拂塵呢?
“公主殿下這是要去王后娘娘那裡請安罷?”藏蘭笑問道。
“嗯。”硃砂點了點頭。
“那不耽誤公主殿下的時間,請。”藏蘭客客氣氣地讓開了一步,躬身靜候着硃砂走過。硃砂瞧了瞧這個藏蘭,他的聲音雖然陰柔,卻並不似那些太監般又細又尖,倒是不失男性的特色。然而他的眉眼盡是笑意,看似真誠熱忱,卻怎麼都讓硃砂不爽。好像風平浪靜的海面,必然藏着暗潮洶涌。
真不愧是白隱那討厭鬼的近身太監,身上散發出來的陰謀氣息跟白隱簡直如出一轍!
硃砂緩緩地走過去,全身條件反射般的緊繃,眼角的餘光一直牢牢盯住藏蘭。這藏蘭只是恭敬地低着頭,看不出半分異樣。直到走過這小太監的身邊,硃砂這才鬆了一口氣,被自己這莫名的緊張弄得有些疲憊。
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就在她與小太監擦肩而過的一剎那,那小太監輕輕地揚了揚拂塵,細如蛛絲的拂塵輕輕掠過硃砂的背,很輕,並不易發覺,而小太監眼底的笑意卻增加了幾分。
“近日皇宮裡正在鬧‘黃患’,還請公主殿下儘量少穿帶黃色的衣服。”藏蘭的話讓硃砂好不容易鬆懈下來的心情攸地懸了起來。
回頭,瞧見了這藏蘭一臉無公害的真誠笑容。“丫的,比本宮還會演戲!”硃砂瞪了這小太監一眼,“果然沾上白隱氣息的,都是個頂個兒陰陽怪氣的東西!”
雖然一出門便撞上了白隱這個掃把星,但是硃砂還是決定不讓連續幾日沒有見到面兒的傢伙掃了自己的興,
來到了“雲香殿”,自然要先與張嬤嬤寒喧幾句,雖然楚雲王后早就說過要讓張嬤嬤來做硃砂的教習嬤嬤,但是卻一直都沒有讓張嬤嬤來過“醉芙軒”。硃砂自知是那楚雲王后不想讓後宮嬪妃們錯以爲她真將硃砂看作了未來的太子妃,所以便也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偏這張嬤嬤倒是喜歡硃砂得緊,原本刻板的臉見到硃砂便綻開了笑容。
“近日皇子孰沒有課,公主殿下可要多看看書,不要荒廢了學識。”張嬤嬤像長輩一樣叮嚀。硃砂連連點頭,無論張嬤嬤說什麼都一一乖巧的答應,讓張嬤嬤十分的欣然。
說了幾句話,硃砂便朝着正殿走去,但見那楚雲王后正端坐在鳳椅上,與前來請安的宮妃們說着笑話兒,沒有看到澄玉,但澈玉卻依舊頭頂着朵朵金花花站在楚雲王后的身邊。
“王后娘娘,硃砂祝王后娘娘康泰福安。”硃砂清朗朗地笑着給楚雲王后行了一禮。
“起來罷。”楚雲王后素來是個會做表面工夫的主兒,見到硃砂,便極爲親切地招呼。
硃砂平了身,看到楚雲王后,卻心中微微一沉。想前段時日看到楚雲王后,卻似乎並不像今日這般疲憊。雖然面上敷着香粉,穿着鮮明的秋香色牡丹花朝服,但怎麼看,都覺得眉目間透着一股子倦怠之意。
“唷,硃砂,”澈玉這死妮子笑嘻嘻地倒揹着雙手對硃砂說道,“都說你身子骨兒弱,動不動就染上風寒病一場,前兒失足跌落了水中,可沒有什麼事罷?”
“失足落水?”楚雲王后稀奇道,“小朱砂怎麼落水了?”
宮妃之中,也有人發出驚奇的聲音,硃砂的臉上,卻有些掛不住了。
“王后娘娘您還不知道呢,”澈玉很顯然被她自己製造出來的氣氛十分滿意,當下便得意洋洋地掃了眼硃砂已然微微漲臉的臉兒,對楚雲王后笑道,“前兒硃砂在李大人講課的時候睡着了,好在我替她答上了問題,李大人就罰硃砂替我換筆洗裡的水,結果硃砂卻連她自己都掉進水裡了。哧……”
硃砂一席話讓在場之人都禁不住笑了出來,那楚雲王后原本是礙着自己的身份,不想太過於招搖,然而這澈玉卻是樂得放肆而又輕狂,倒讓楚雲王后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硃砂臉上的紅暈更紅了,玲瓏已然有些氣憤,然而她終是個宮女,即便是再替硃砂不平,也終究無法逾越她身爲下人的身份。硃砂瞧着澈玉笑得花枝亂顫的樣子,滿頭的金花花都快舞成金星了。
卻在這時候,硃砂聽到了耳邊有輕微的“嗡”聲,這聲音太細太輕了,好像有什麼東西從硃砂的耳邊快速地掠過,硃砂微微地皺了皺眉,不知爲何心裡產生一股子異樣的不安。
“啊!大黃蜂!”宮妃之中有人突然尖叫出聲,硃砂心裡一驚,急忙擡眼看去,卻果然見一隻足有拇指般大小的澄黃蜜蜂,朝着澈玉猛撲過去。那澈玉正沉浸在對硃砂的嘲笑快意裡,哪裡料到會突然降臨下來這場劫難?
“嗡”,“嗡嗡嗡”……
越來越多的聲音響起,硃砂赫然看到自窗口飛進來數只大黃蜂,這些大黃蜂無一例外地朝着澈玉飛過去,那明晃晃的金花花呵,讓這些大黃蜂像是見到了花蜜般興奮不已。
“啊呀!”澈玉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卻已然遲了,她用一隻手抱住了腦袋,另一隻手用力地揮着袖子,企圖趕走那些大黃蜂。然而她的這通抓狂亂舞卻惹惱了黃蜂,它們發了瘋般地猛撲向澈玉,使得這澈玉一邊發出淒厲地尖叫,一邊忙不迭地跑向殿後。然而這些大黃蜂卻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而是對着澈玉一通猛蟄。可憐這澈玉一面嗚嗚哭着,卻躲不過這些大黃蜂的叮咬,剛奔向後殿,卻又鬼使神差地奔回來,沒頭沒腦地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那楚雲王后倒是給唬得呆住了,宮妃裡驚叫聲連連,方纔還幸災樂禍的女人們頓時亂了套,全部朝着殿外奔去。
“來人!來人!”楚雲王后高喝,“快救澈玉!”
太監們、宮女們有心想要去救,卻哪裡敢上前?那些發了瘋的大黃蜂又朝着這些宮妃們飛過來,朝着帶有黃金飾品的女人們又蟄又咬,把這些宮妃們蟄得哭爹喊娘,好不熱鬧。
硃砂瞪大了眼睛瞧着這亂哄哄的一幕,方纔不是還好好兒的?怎麼這會子倒這樣亂了?然而玲瓏卻根本無暇去瞧這些女人,她拉過硃砂的手腕,徑直引着硃砂逃出了“雲香殿”。
“這卻是怎麼一回事啊?”硃砂與玲瓏快步走出“雲香殿”,竟然不約而同地跑了起來,直到跑出很遠,方纔慢下來。硃砂回頭瞧了眼“雲香殿”,心有餘悸地問。
玲瓏搖了搖頭,也是滿臉迷茫之情。
“反正不管怎麼說,這個澈玉倒是活該的。”硃砂笑嘻嘻地說道,“這叫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玲瓏微微皺了皺眉,她素來反對硃砂這種幸災樂禍的心態,不過,想來當時玲瓏自己也被那澈玉氣得不輕,索性便也釋然了,笑道:“公主殿下,看起來近日這大黃蜂鬧騰得厲害,奴婢看您最近還是少出門的爲妙。”
硃砂點點頭,卻又哧笑出聲,道:“怕什麼?本公主也不喜歡那些金子銀子的。沒有那明晃晃的金子,豈會招來這些大蜜蜂?”
說着,便轉過頭去,倒背雙手,學着那李太傅的樣子邁着八字步朝前走。然而剛走了兩步,硃砂便突然間頓在了那裡。
她的腦海裡突然跳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這個想法一旦冒了頭,便一下子涌起莫名的駭意將硃砂團團包圍在了其中。
硃砂忙不迭的伸出手,在自己的背後吃力地摸索。她的這翻模樣,倒是將玲瓏中英了一跳。
“公主殿下,您怎麼了?莫不是背後也被蟄到了?”玲瓏大驚失色地問道。
手上,有異樣的感覺。
硃砂緩緩地收回手來,舉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