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亢瞧了橫匾,沉默片刻,便見他面容一肅,聽得他沉聲道:“李飈,你的來意,孤家曉得了。。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這十數年來,你還未想清楚麼?還不釋懷麼?”
“哈哈,朱亢,你的意思是說你朱家‘是’,我李家‘非’了!”李飈狂笑道。他止住笑聲,又怒聲道:“朱亢,李某與你朱家仇深似海,慢道十數年,便是數十年,李某亦是不會釋懷的!哼哼,你們朱氏一向善於顛倒黑白、‘混’淆是非,搶了人家的江山,反將不是推與人家,當真可笑至極、可恨至極!”
“李飈,你只識得如此說話,可想過當年的形勢麼?”朱亢大喝道。他放鬆了一下語氣,又不急不徐地道:“當年,梁太祖雖然是由你李家之手接過江山的,但當時,唐哀帝失德,且又無能,殃及百姓,上天降凶兆示警,令他讓位於賢;唐哀帝爲免天下蒼生遭禍,才禪位於太祖皇帝的。太祖爺順天時,應民意,在衆臣擁戴下,無奈才登上帝位的。如此,又怎能說是‘搶了人家的江山’?自太祖爺登基,對你李氏宗室恩寵有加,你李家受浩‘蕩’皇恩,你又何來‘屈辱’之言?”
李飈以手中大刀指了朱亢,厲喝道:“朱亢,小小年紀,倒會‘花’言巧語詭辯!你們朱家毀了我們李氏數百年基業,反說我們李家先皇失德、無能,使百姓遭難,你們朱家爲救百姓出水火,才廢唐建樑的!你如此將弒君殺父的罪惡行徑說成是順天意、應民心的仁義之舉,將窮兇極惡的‘奸’詐之徒說成是大慈大輩、救苦救難的活菩薩,當真是恬不知恥!”李飈向地上唾了一口,又冷笑道:“恩寵有加?皇恩浩‘蕩’?哼哼,朱亢,見你的大頭鬼去吧!先父皇是如何歸天的,大概你心中也是一清二楚的吧!”
“李飈,前事的是非曲直,孤家此時無暇與你爭辯,且是不願與你爭辯,容孤家日後再與你解說,那便如何?”朱亢微微一笑,又懇切地道:“李飈,眼下,晉人南侵,生靈塗炭,大敵當前,咱們還是先齊心合力對付李存勖的爲是!待退得晉人,孤家這個皇帝之位,便是讓了與你,又有何不可?”
“晉人南侵?哈哈,朱亢,李某若非借了晉人南侵、爾勢單力孤之機,敢來尋你復仇麼?對付李存勖?嘿嘿,李某不感興趣,李某隻想取你的頸上人頭祭典先父皇的英魂,只想奪回失去的江山社稷!”李飈‘陰’陽怪氣地笑道。
“哼哼,李飈,你既然如此說話,看來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不有所爲,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了!”朱亢冷笑道。他面容一肅,又沉聲道:“李飈,你想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真是白日做夢、癡心妄想!哼哼,別得意得太早了,你說孤家勢單力孤,莫不成你忘了汴梁周圍尚有孤家的百萬雄師了麼?一旦合圍,你那區區數萬人馬,夠打一次牙祭的麼?”
“哼哼,朱亢,莫往自己臉上貼金了!百萬雄師?不錯,汴梁周圍是有千軍萬馬的,且是高手如雲,但又有何人肯聽你朱氏父子的號令,前來勤王?一旦合圍?做你的清秋大夢去吧!”李飈冷笑道。
“這……”朱亢聞得李飈之言,一時之間,竟然沉默無語。
黃麟見得李飈如此猖狂,不禁心頭怒起,沉聲道:“亢弟,這廝是誰,怎的如此狂妄,如此不可一世?”
“麟哥未瞧見橫匾上之字麼?這漢子便是唐廢帝李拀之子濟‘陰’王李飈!”朱亢苦笑道。
“原是如此。”黃麟點了點頭,又憤然道:“亢弟,休得與這廝理論!此等人,便是與他剖心相見,他也是會當成驢肝肺的!待麟哥出去教訓教訓這個不可理喻的東西!”轉過身子,便要下城而去。黃麟才舉步,忽聽一人高聲道:“麟兒,且慢!”黃麟吃了一驚,卻也停住了身子,向了發話者瞧了過去,卻是“鰾鍋”王鵬。
便見“鰾鍋”轉過身子,笑對羅新彩與雷‘玉’蘭道:“陳夫人、馮夫人,麟兒說得有理,正該殺一殺這個狂妄之徒的威風!王某之意,咱們畢竟是比麟兒他們多吃了一些年的飯,經驗自是比他們多了一些的,不如咱們出去活動活動老胳膊老‘腿’,試試敵人的實力,便讓麟兒、良兒與超兒保護皇上便了。”“鰾鍋”見得羅新彩、雷‘玉’蘭二人點了點頭,又對了朱亢拱手道:“皇上以爲王某之意如何?”
朱亢略一沉思,點頭道:“便依王幫主之意了,只是三位前輩要慎重些!”
“鰾鍋”、羅新彩與雷‘玉’蘭三人道聲:“多謝皇上關懷!”下得城來,點起三千人馬,打開城‘門’,殺將出去。
曹州兵馬正耀武揚威地吶喊罵陣,又哪裡能料得城中會突然殺出一隊生龍活虎的兵馬來?一下子便慌了手腳,未及出手抵抗,便被衝倒了大片。
“鰾鍋”、羅新彩、雷‘玉’蘭三人均是頂兒尖兒的高手,殺入敵陣,如虎入羊羣,手中之兵飛舞,專向敵人稠密處衝殺,所至之處,留下一路的屍身來。
三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正殺得起勁,忽聽一聲暴喝之聲傳了過來:“王鵬,休得猖狂,貧道會你一會!”喝聲甫歇,便見一騎如飛,直馳過來,向了“鰾鍋”猛撲過來。
“鰾鍋”吃了一驚,擡頭瞧將過去,卻是一個七、八十歲的紅衣道人。“鰾鍋”見得此人,大笑道:“箕斗道人,爾一個出家人,偌大年紀,不在熱海(今伊塞克湖,在中亞的吉爾吉斯斯坦境內)修真養‘性’,到此血腥的殺人戰場來瞎摻和什麼?”
便聽箕斗道人大笑道:“哈哈,王鵬,你年紀未老,怎的便如此不記事了,竟然忘了本道爺乃是先太皇之皇弟了麼?”他口中說話,人、馬已馳至近前。箕斗道人勒住馬,又以手指了“鰾鍋”,高聲道:“王鵬,你也做了樑朝皇帝的鷹犬了麼?”
“鰾鍋”大笑道:“箕斗道人,王某乃是大梁子民,又怎不能做樑朝皇帝的‘鷹犬’?”“鰾鍋”指了箕斗道人的左‘腿’,又冷笑道:“箕斗道人,你爲李飈出頭,難道忘了你的這條‘腿’是如何廢的了麼?”
箕斗道人猛然愣了一下,旋又聽他大笑道:“王鵬,本道爺與先太皇雖是有些過節,那畢竟是我們李家人自己的事。此等小小粱子,又怎可與毀了我們李家數百年基業的通天大仇相提並論?本道爺若是忘記了亡國的奇恥大辱、血海深仇,還算是李氏子孫麼?”
箕斗道人道“與先太皇……有些過節”,原是如此的,這箕斗道人俗名李芒,乃唐僖宗李儇之弟。李儇繼位後,李芒起兵叛唐,‘欲’謀帝位,後被唐僖宗平定。李芒被唐軍捉住,打斷了一條‘腿’,並被朝廷流放到熱海。李芒識得爭奪皇位無望,無奈之下,便出家做了道人,取道號箕斗。
“鰾鍋”聽得箕斗道人之言,冷笑道:“箕斗道人,‘大義’、‘小義’,你倒是能分得一清二楚的!哼哼,李芒,既然你願意‘插’一‘腿’,王某便不客氣了!”手中招魂幡一甩,倏忽一幡,徑向箕斗道人‘胸’前的璇璣‘穴’招呼過來。“鰾鍋”所以猝然出手,原是他識得箕斗道人功力高強,又見得周圍又圍滿了曹州兵馬,曉得自己若不搶先出手,一旦敵人合圍,只怕招式便施展不開來了,是以他才搶先出手,招魂幡一甩,對了箕斗道人甩了過來。
箕斗道人見“鰾鍋”招魂幡飄來,大笑一聲,身子亦不躲避退讓,左手倏出,徑向招魂幡抓了過來,右手劍順了招魂幡幡桿直刺過來。“鰾鍋”見箕斗道人來勢兇猛,疾忙勒馬收幡,幡杆一橫,向了箕斗道人之劍疾迎而上。
二兵相撞,發出“噹啷”一聲脆響,聽得二人聽乘之馬口中發出一陣暴叫之聲,見得屁股往下一墜,身子不由自主地退後幾步。二人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勒住了坐騎。
“鰾鍋”見自己以鑌鐵打造的招魂幡的幡杆與箕斗道人手中之劍相撞,劍身卻絲毫無損,識得此劍乃是一件寶兵利刃,心中微吃一驚,當下倍加小心,拍馬舞幡,又疾衝而上。箕斗道人見得自己一招之下與“鰾鍋”鬥了個平分秋‘色’,心中亦覺一驚,又見得“鰾鍋”金絲編就的招魂幡幡條揮舞如飛,映着日光,放‘射’出熠熠的光芒,奪人二目,卻也不敢託大,貿然出手再抓,只是揮動手中之劍,奮力與“鰾鍋”鬥於一起。
二人功力只在怕、仲間,且是均臻一流,今全力施爲,威力當真駭人至極。二人以快鬥快,轉瞬之間,便已然拆過了數十招,卻是誰也未沾了半點便宜去。
便在此時,卻聽一聲大喝聲傳將過來:“他孃的,瞪着牛卵似的招子只管瞧個球?還不去助叔祖爺!”看時,卻是李飈吹鬍子瞪眼地叫嚷着。曹州兵馬聽得喝聲,便有數人奔將過來,圍了“鰾鍋”,各以手中之兵,向了“鰾鍋”招呼過來。
“鰾鍋”與箕斗道人勢均力敵、旗鼓相當,傾盡全力與箕斗道人拼鬥,尚只扯了個平手,今對方憑空添了數名高手,頓處下風。“鰾鍋”正感吃緊,卻聽一陣陣慘嚎之聲傳將過來,他心中吃了一驚,向了聲起處瞧將過去,卻見汴梁兵馬一個個地倒了下去。原是前時,曹州兵馬一時不備,被汴梁兵馬衝倒了大片;但此亦只是一時之勢,曹州兵馬畢是人多勢衆,他們只‘亂’得‘亂’,便又聚爲一團,數人、十數人圍攻汴梁兵馬一人,如此,汴梁兵馬又哪裡能敵得曹州兵馬過?是以便不時有人倒了下去了。高手相鬥,哪容分毫?“鰾鍋”目光向了聲起處瞥去,如此略一分神,卻被箕斗道人乘隙閃電般刺出一劍,徑向“鰾鍋”左臂招呼過來。也虧得“鰾鍋”見機得快,身子在馬背上疾速一閃,才避過了斷臂之厄。饒是如此,臂上卻也被寶劍削個正着,聽得“嚓”的一聲脆響發出,見得老大一塊皮‘肉’應聲飛上了半空,頓時,傷處血如泉涌。
“鰾鍋”識得今日汴梁兵馬斷討不了好去,心中一急,卻也豁了出來,聽得他口中發出一聲大喝之聲,見得他招魂幡招式陡然一變,亦不封‘門’戶,只是捨命搶攻,連環數招,將箕斗道人迫退幾步。乘得此隙,“鰾鍋”猛加一鞭,策馬如飛,直向羅新彩、雷‘玉’蘭二人馳了過來。“鰾鍋”馳至羅、雷二人面前,大呼道:“陳夫人、馮夫人,率弟兄們快走,王某斷後!”
此時,羅新彩正與十數名曹州高手傾力拼鬥,忽見“鰾鍋”馳了過來,又聽得“鰾鍋”呼聲發顫,識得他真氣不繼,心中一驚,疾忙高聲道:“王幫主真氣耗費過甚,又是負傷之身,怎可再傾力拼鬥,還是王幫主與師妹率人馬先走,新彩來斷後的爲是!”羅新彩口中說話,手下卻不放鬆,倏忽一劍,將一近身之敵刺落馬下,又拍馬如飛,馳至“鰾鍋”跟前,運劍如飛,連連出手,將“鰾鍋”身邊之敵擊退。
“鰾鍋”見羅新彩並不便走,心中大急,厲聲道:“陳夫人,什麼時候了,還如此爭執不休,還不快走!”“鰾鍋”見羅新彩似是想說什麼,更是急得目眥盡裂,吼叫道:“羅新彩,再不走,想讓三千人馬盡覆於此麼?”
羅新彩聽得“鰾鍋”喝聲,向了四處瞧將過去,才見汴梁兵馬紛紛倒地,曹州兵馬又蜂涌圍來,識得若是此時不走,定如“鰾鍋”所言了,只得狠了狠心,撥轉馬頭,向了汴梁城馳了過去。羅新彩邊放馬奔馳,邊大聲呼叫道:“弟兄們,不必戀戰,隨了老身突圍!”手臂運足勁力,雙劍飛舞,向了敵人痛下殺手。羅新彩馬快劍利,所至之處,當者無不披靡,登時,一條血路便殺了開來。汴梁勇士順了“血路”,向了城‘門’衝了過去。“鰾鍋”在後斷路。
羅新彩、雷‘玉’蘭率汴梁兵馬一路衝殺,便已然衝入了城‘門’。
“鰾鍋”見得汴梁人馬盡數入城,便也猛策戰馬,向了城‘門’如飛衝去。“鰾鍋”正要入城,卻見箕斗道人、李飈與一隊曹州武士亦向了城‘門’猛衝過來。“鰾鍋”心中大驚,顧不得多想,衝口大呼道:“快閉城‘門’!”
守‘門’官見得“鰾鍋”尚在城外,哪裡忍心關閉城‘門’?只是對了“鰾鍋”連連搖手不休。
“鰾鍋”直急得二目冒火,厲喝道:“再不關‘門’,等敵人進城麼?”撥轉馬頭,返身向了敵人直迎過來。
守‘門’官聽“鰾鍋”如此說話,又見他返身殺入敵陣,哪裡還敢怠慢?“哐當”一聲,緊閉了城‘門’。
箕斗道人全力策馬,眼見便要闖近城‘門’,心中大喜,哪裡又料得“鰾鍋”會突然殺個回馬槍來?一時收馬不住,與“鰾鍋”所乘之馬正撞了個馬頭對馬頭。二人均是策馬如飛,二馬相撞,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卻似山崩地裂一般,見得二馬身子猛然向後彈起數丈遠近,又四蹄朝天,摔倒於地,發出“撲通”二聲巨響。也虧得“鰾鍋”、箕斗道人二人見機得快,於坐騎將倒之際,身子躍起,掠於一旁。不者,只怕二人要被馬屍壓於身下,抑或摔個仰面朝天了。
“鰾鍋”、箕斗道人二人身子才着地,幾乎是同時,手中之兵閃電般一‘挺’,向了對方直擊過來。二人使的均是險着,又均是要命的絕技,哪裡還能避得?聽得“噗,噗”二聲聲響傳出,見得“鏢鍋”‘胸’膛中劍,直沒至柄,箕斗道人被招魂幡杆戳中前‘胸’,杆頭由後背鑽出;又聽得“撲通”二聲悶響發出,見得二人的身子摔倒於地。
便在此時,卻聽一聲大喝之聲傳將出來:“攻城!”向了聲起處瞧將過去,便見得李飈踏過箕斗道人的屍體,策馬向了城牆直奔過來,驅趕曹州兵馬攻城。在陣陣鼓角聲中,見得曹州將士架起雲梯,向了城牆奮勇爬了上來。
朱亢自幼隨母親在江陵,又哪裡見過千軍萬馬拼命攻城的陣勢?一時之間,卻已然慌了手腳。便是羅新彩、雷‘玉’蘭二人,雖是武功高強,且是歷經武林中的羣毆比武與單打獨鬥,卻是從未見識過大軍用兵的場面的,亦不免有些手足無措了。
黃麟雖也是年紀不大,但自幼身在義軍,屢徑戰陣,此等爬牆攻城的陣勢自是司空見慣的了,雖是其後被‘奸’賊李德權掠入漢國去,但攻守之道,卻還是‘精’通的。眼下,他見得曹州兵馬向了城牆爬了上來,又見得朱亢等人束手無策,疾忙大喝道:“快,放滾木礌石!”
羅新彩、雷‘玉’蘭、朱亢三人聽得喝聲,如夢初醒,各自指揮官兵,將滾木礌石向了曹州兵馬傾瀉而下。便聽得陣陣慘嗥之聲傳將上來,見得雲梯上的曹州官兵一個個的摔落城下,或變成了“‘肉’餅”,或變成了“‘肉’泥”;便是僥倖逃了‘性’命的,亦是缺胳膊斷‘腿’、焦頭爛額了。
李飈見攻城的曹州兵馬損失慘重,只得傳令收兵,命軍兵紮下營寨,將京師團團圍住,擬活活困死城中人馬。曹州兵馬圍城數月,城內之人坐吃山空,已然斷糧數日,且是已有不少老弱病殘者餓死了。
朱亢等人被困城中數月,又見得城中餓殍滿地,心中自是焦灼萬分。衆人正感無計可施,忽聽城外戰鼓聲、號角聲、吶喊廝殺聲如‘潮’水般涌了過來,直震得帝都上空之雲變‘色’,城牆顫顫發抖,各個心中大吃一驚。衆人以爲曹州兵馬又來攻城,疾忙‘操’兵在手,登上城頭來。
衆人立身於城牆之上,向了城外放眼望將過去,各個心中大感驚疑:但見曹州兵馬在一隊隊如龍似虎的鐵騎的趕殺下,卻似一羣無頭的蒼蠅,四處瞎碰‘亂’撞,不時便被殺個‘精’光;便是濟‘陰’王李飈,亦被鐵騎撞落馬下,被鐵騎踏成了一堆爛泥。
朱亢等人在城頭上瞧得曹州兵馬覆沒,心中自是欣喜萬分,纔要開口歡呼,張大了的嘴巴便再也合不攏來:但見鐵騎隊中閃出一匹黃驃馬來,馬上的黃衣漢子將手中的令旗一揮,便見得一隊隊的鐵騎高挑大旗,吶喊着、叫罵着,向了汴梁城直涌過來。
鐵騎馳至城下,城上之人終瞧清隊前飄揚着的大旗上或繡了一個金‘色’的“李”字,或繡了一個紫‘色’的“周”字。朱亢等人見得“李”、“周”二字,識得是晉國皇帝李存勖與晉軍統軍周錕到了,各個不覺訝然失聲。
黃麟見得城下晉人鐵騎無邊無際,心中不由地暗歎一聲。他傳過身子,面上擠出一絲笑容來,對了朱亢大聲道:“亢弟,有羅、雷二位前輩及國良、文超在此保護貞弟聖駕,料來是無虞的了,麟哥便出去殺它一陣,也好挫一挫晉人的銳氣。亢弟又以爲如何?”
“唉,麟哥,莫作無謂的犧牲了!以城中區區數千人馬投身於晉人百萬鐵騎之中,何異於孤羊投羣狼?麟哥,此事萬萬不可!”朱亢嘆聲道。他苦苦一笑,又道:“且是麟哥出城涉險,晉人若來攻城,何人指揮衛城之戰?”
“亢弟,經數月時光的研習,羅前輩與雷前輩已然‘精’通守城之道了,有她們二人在此,一時之間,自是不會出得甚事的,便讓麟哥出城一戰吧,也好解解麟哥心頭之憤!”黃麟慨然道。
“麟哥,晉人鐵騎兇悍無比,麟哥便是武功再高,畢是血‘肉’之軀,衝入敵陣,又能堅持多久,又能殺得多少敵人?還是設法護城的爲是。”朱亢嘶聲道。
“亢弟,咱們便如此聽天由命、坐以待斃了麼?”黃麟長嘆一聲,悲聲道。
“麟哥,也只有如此了。”朱亢搖了搖頭,旋又二目之中現出一線亮光來:“麟哥,也許汴梁周圍之師少時會來勤王的。”
“勤王?亢弟,別再抱幼稚的幻想了!京師周圍的諸藩鎮是些什麼東西,亢弟心中還不清楚得緊麼?”黃麟冷笑一聲,憤然道。
黃麟“麼”字纔出口,卻聽一聲大叫聲傳了過來:“皇上,黃元帥肩負一城防守重任,自是不可輕易出城涉險的,肯請皇上恩准末將出城殺它一陣吧!”
朱亢心中一震,向了發話者瞧了過去,卻見乃是一位身高七尺、相貌堂堂的彪形漢子,着一身黑衣,手中握一杆丈八蛇矛,直似張飛再世一般。朱亢瞧了一回,笑問道:“壯士何名?”
“回皇上,末將複姓申徒,單字泰。”黑衣漢子‘胸’膛一‘挺’,口中發出雷鳴之聲。
“好個英雄氣概!”朱亢站直身子,高聲讚歎道。朱亢輕輕一笑,又問道:“申徒愛卿,何處人氏?”
“回皇上,末將山東泗水人氏。”申徒泰躬了躬身子,恭聲道。
“哈哈,申徒愛卿怪不得有如此氣魄,原來申徒愛卿生於齊魯之地!齊魯大地歷來便是好漢輩出之地。”朱亢大笑道。他笑了一陣,又大聲道:“好,申徒愛卿,寡人便準愛卿出去殺上一陣!不知申徒將軍要帶多少兵馬?”
“皇上,眼中城中便只有六、七千人馬,守城尚顯不夠用,又焉能再分兵出城廝殺?皇上便讓末將一人出去闖上一闖便了!”申徒泰大聲道。
“申徒愛卿孤身一人涉險,寡人之心怎安?”
便見得申徒泰頭顱猛然擡起,‘胸’膊高‘挺’,二目‘精’光四‘射’,豪氣沖天地道:“皇上不必爲末將擔心!大丈夫生於天地間,長於日月下,當爲國盡忠,爲民造福,便是捐軀疆場,馬革裹屍,又有何懼哉?末將若是不能返回,那便是戰死陣前,爲皇上盡忠了!皇上,末將便是此時便爲國捐軀了,亦是後於葛從周大人了!”
申徒泰所以這般說話,原是如此的。這申徒泰原是大梁朝中書令兼兗州節度使葛從周麾下之驍將。昔日,葛從周率樑軍衝出濮陽,才行一時,便遇上了朱友貞御駕,葛從周便又隨了皇上龍駕去救援濮州。因葛從周去濮陽時,留申徒泰於兗州防守城池,故申徒泰便未參加濮陽與濮州之戰了。前幾日,申徒泰便識得了葛從周戰死於濮州城外了,當時,申徒泰雖是‘欲’去爲葛從周復仇,但苦於自己一人人單勢孤,且是兗州防務又需人處置,卻也無可奈何。申徒泰正感無計可施,卻趕上朱友貞回汴梁招兵。申徒泰得了此訊,便疾忙向了京師應招而來。是以今日申徒泰才說“末將便是此時便爲國捐軀了,亦是後於葛從周大人了”之言了。
申徒泰不待朱亢再開金口,又道聲:“皇上,末將去也!”飛身躍下城牆,牽過坐騎,身子躍上馬背,打開城‘門’,單人匹馬,衝出城來。
申徒泰才闖進晉營,便見一個白衣漢子拍馬舞刀,張牙舞爪地向了申徒泰猛撲過來。申徒泰見得白衣漢子如此狂妄,口中發出一陣冷笑一聲,不退反進,拍馬如飛,直迎過來,手中大刀高舉,向了白衣漢子手中之刀直撞過來。
二刀相撞,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見得白衣漢子的身子被震得離馬背而起,竟達數尺之高,落下地來時,猶自顫個不住。看申徒泰時,只是身子晃了幾晃。
“哈哈,沈祥,虧你還是堂堂的晉軍先鋒官,竟然如此不堪一擊!”申徒泰大笑道。申徒泰斂了笑容,又大喝道:“沈祥,某家不殺手下敗將,快快逃命去吧!”
沈祥身子着地,‘胸’、腹之中頓覺難受至極,纔開口大叫,便有一股鮮血隨了叫聲衝出口外。沈祥身爲一軍先鋒官,一招之下,便被人震得跌落馬下,且是身負內傷,心中自是惱羞成怒,聽得申徒泰喝叫聲,更覺羞愧難當。沈祥雖是想退下陣去,逃了‘性’命,但想到李存勖兇狠無比,又哪能容得自己逃脫?與其落入李存勖之手受盡凌辱而死,倒不如拼死疆場來得壯烈,且是榮耀!想至此,沈祥面上現出一絲苦笑之‘色’,低聲道:“多謝申徒將軍手下留情,但身爲人臣者,只有戰死沙場的份兒,又焉有臨陣脫逃的說法?沈某自是要與申徒將軍拼命一搏的了。”旋又聽沈祥怪叫一聲,手中大刀狂舞,又向了申徒泰滾了過來。
申徒泰本想饒沈祥一命不死,今見得沈祥並不逃走,反作困獸猶鬥,口中嘆了一聲,道:“沈將軍,如此,便休怪某家無情了!”申徒泰識得自己不可與沈祥多糾纏,卻也不再說話,手中運刀如風,向了沈祥招呼過來。
沈祥武功本便比申徒泰遜得多多,今以負傷之身步戰,更顯不濟。如此,自是躲避申徒泰閃電般的攻擊不過了。‘交’手未及十數合,便聽得“咔嚓”一聲脆響發出,見得沈祥的大好頭顱滾落於地。
申徒泰打發了沈祥,口中發出一陣長嘯之聲,手中大刀飛舞,戰馬在晉人隊中來去,直如虎入羊羣,將晉軍殺得屍橫遍地、血流成河。申徒泰武藝雖是高強,畢竟是血‘肉’之軀,又是孤身奮戰,無人策應,終難久持,是以拼殺多時,便在晉人鐵騎的團團圍困下、猛烈撞擊下,身子多處負傷,摔倒於地,被戰馬踐踏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