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 真實的讓人恐懼。
絕望排山倒海般侵襲而來,他似乎看到了那個倔強不屈,傲骨天成的東陽戰神。明明是耀眼的存在, 卻只能龜縮在極東一角, 守着一顆石頭, 度過漫長的千年時光。
石頭是他唯一的陪伴, 唯一的寄託。然而石頭終究也還是離開了他。
後來, 他成了東離楚戈,以爲這一世能與軒轅重九相守相伴。但那些人還是不放過他,他們毀了軒轅重九, 毀了東陽神將費盡心機爲他換得的一世輪迴,讓他二人陰陽相隔幾千年。
到了這一世, 白楚戈以爲他可以脫離神族的設計, 卻依舊逃不過生離死別的宿命。重九不在了, 魂飛魄散,就此消散於天地六界。他們永生永世都沒有辦法再見了。
白楚戈像是一個迷失了方向, 迷失了自我的人。所有的信念和堅持都在重九消散的那一刻崩塌了。
不知不覺中,白楚戈鬱結於心的怨氣已經開始在這見方的石室裡蔓延開,被無聲無息侵蝕而來的黑氣所吞噬。
黑氣的範圍在逐漸的擴大,將石室中間的白楚戈團團包裹起來。
彷彿他的怨氣是這團黑氣最好的養料,它們貪婪的吞噬着, 侵蝕着。
就在黑氣即將進入白楚戈的身體時, 石室忽然震了一震。
然後他聽見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不要!”
周圍的黑氣一瞬間褪去, 白楚戈猛的回過神兒來, 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空曠之地。而那聲尖銳的喊聲, 是從前方的石臺處傳來。
他一個激靈坐起身,運起光之術, 發現體內依舊流淌着雄渾的力量。可剛纔的一切又是那麼的真實。
沒有時間去弄明白剛纔的事兒,他起身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他聽見了,那是重九的聲音。
與此同時,單獨進入其他幾個洞口的人也都重新出現在這裡,大家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白楚戈還能依稀看見盤旋在幾人頭頂的邪靈之氣。
而他們越是靠近石臺,這股邪靈之氣的流動便越發的劇烈。
重九渾身浴血,半跪在地上。
他面前的石臺上是一條人身魚尾的鮫人,鮫人被緊緊的固定在石臺之上,魚尾上按照七星陣法擺放七顆暗紅色的珠子。那珠子像蠟燭一樣,表面燃着赤紅的火焰,火焰上蒙着一層幽暗。在暗紅的光線下,原本漂亮的藍色魚尾,此刻也變得猩紅,無一處不在散發着邪惡之氣。
“鮫人寧川!”
在重九選擇進入第一個洞口時,白楚戈就隱隱有所察覺。他身上帶着星辰鑑,那裡封印着百里星河的魂魄。如果寧川果真在這裡,那麼在洞口時,百里星河一定會有所感應。
重九必然是感覺到了星辰鑑的異動,才選擇進入第一個洞口。
在寧川的身旁,星辰鑑裡封印的百里星河已經破印而出。他半跪在石臺前,用手輕撫着寧川藍色的長髮。寧川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柔順的垂下。像一個睡着了的孩子,安靜而美好。當然要忽略他那條碩大的,散發着詭異的暗紅色光芒的魚尾。
此時那暗紅色的血珠燃着的火焰已經將滅不滅,源源不斷的黑氣從寧川體內散發出來,像是一頭被困了千年的野獸,一經掙脫牢籠,便肆無忌憚的橫衝直撞。
“天都聚靈陣的本源動力!”溫良玉心中大駭。
“溫道長,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南海鮫人,泣淚成珠,其膏脂燃燈,萬年不滅。如果沒有看錯,魚尾上的七顆暗紅珠子,正是鮫人淚。是鮫人在極致的絕望和憤怒之下所泣出的血淚,繼而凝結而成血珠。”
“佈下陣法的人將血珠嵌於魚尾之上,並以七星陣鎖住寧川的魂魄。血珠上的火焰,其實是以魂魄爲媒介,以魚尾膏脂爲燃料,保證其萬年不滅的同時,無限的折磨着寧川的魂魄。如此一來,怨氣就會源源不斷的生成。”
溫良玉看了眼一臉平靜的百里星河,頓了頓,繼續說道:“若想解開封印,只需破開七星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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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記錯,七星陣也是百里星河的絕技。
所以重九那一聲叫喊,是在阻止百里星河破陣。但很顯然,他並沒有成功。眼前的場面告訴他們,七星陣已破。
溫良玉澀着嗓子說道:“七星陣的封印不單單是封鎖了寧川的魂魄,還對應了整個天都聚靈陣。或許是這陣法中溫養的邪靈之氣尚沒有達到極致,又或者是佈陣的人還無法完全掌控邪靈之氣。所以,他沒有打開封印。”
“因爲一旦封印被解除,天都聚靈陣中所困的邪靈之氣勢必會外泄流入六界之中。我們,無力阻止。”
玉吱吱接過溫良玉的話,說道:“據我觀察,天都聚靈陣中的邪靈之氣絲毫不亞於萬年前神魔之戰中魔尊的力量,甚至要比那股力量更加強大邪惡。一旦邪靈之氣外泄,整個六界都將陷於苦難之中。”
吳琅破口大罵:“這他媽是哪個畜生布下如此殘忍的陣法!”
白楚戈道:“所以,當年冥隼捕殺鮫人,並不是爲了替夏陽帝的墓穴尋長明燈,而是爲了這個天都聚靈陣。”
“可是,我在誅魔劍的幻境中看到姬隱護送誅魔劍入雲山帝陵時,雲山一帶便已經聚集了邪靈之氣。而那個時候,冥隼纔剛開始着手更改雲山走勢,那麼邪靈之氣又是從何而來。還有,他們費盡心機讓夏陽帝奪了軒轅帝的帝王命,又是何意。”
“帝王命,長明燈,邪惡的本源力量。”重九一字一句說道:“佈下天都聚靈陣的人,想要復刻一個六界,以邪惡之氣統治六界,成爲六界主宰。”
“雲山是天地六界靈氣最爲純澈充沛的地方,一旦沾染邪靈之氣,也將是六界最爲可怕的地方。”
“辛宇。”一直沒有說話的百里星河突然吐出了這兩個字,讓在場所有人都爲之一震。
“你說什麼?”
百里星河偏了下頭,道:“神帝辛宇,這天都聚靈陣是辛宇爲自己準備的。因爲他想擺脫天道的轄制,成爲六界真正的主宰。”
他微微仰起頭,閉了閉眼:“我感受到了,他來了。”
“溫良玉,你很聰明,但有一點你還不知道,天都聚靈陣是一個死局,六界的劫難,勢必要來臨,一切在所難免。”
“你他媽什麼意思!”吳琅吼道:“要不是你破了封印,邪靈之氣怎麼會外泄!”
白楚戈抿了下脣:“我明白了。縱然是當年的東陽神將以光與火匯聚的天賜之力,也只能將邪靈之氣鎮壓。而眼下,重九的天之火缺了太虛赤火,威力大減,但邪靈之氣卻更加強悍。若我與重九聯手,或許會有一半的機會。”
“但這個天都聚靈陣顯然是在辛宇控制中。一旦他掌控了全部的邪靈之氣,那麼他將成爲比魔尊還可怕的存在。”
“百里星君破了七星陣,讓邪靈之氣外泄,固然會將六界置於險境。但與此同時,也留了一線生機。”
“我們要搏的,就是這一線生機。趁辛宇還沒有掌控邪靈之氣,將他封印。”
白楚戈想到石室中的古鐘陣,繼續說道:“天都聚靈陣的關鍵一步,其實是要毀滅天賜之力。如果不是百里星君破了七星陣,我們到現在還被困在石室的幻境中,永遠都沒有辦法出來。而沒有了天賜之力,辛宇纔是真正的無敵。”
空蕩的石室裡突然傳來撫掌的聲音。
“東陽戰神,真是聰慧無雙啊。”
辛宇任神帝時,東陽神將已經隕落。但百里星河是見過辛宇的。
“天道沒能毀了你,真是可惜。”百里星河如是說。
辛宇見到百里星河,猩紅的眸子像是能噴出火來。
如果當初不是此人封印了南海,讓他們無法尋到南海鮫人,他也不會只抓到一個寧川。如果有更多的鮫人爲他所用,天都聚靈陣早在一千年前就可以完成!
“早知有今日,本座真該一早就殺了你。”
看着百里星河溫柔的安撫着寧川,辛宇發出一聲獰笑:“破了七星陣又如何,邪靈之氣外泄已是必然,六界勢必生靈塗炭。如果我無法成爲六界的主宰,那就讓六界和我一起,毀滅吧!”
在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辛宇已經化成一股黑煙,消失於石室之中。隨後而來的,便是如浪潮一般的震動,猶如天崩地裂之勢。
溫良玉大驚:“不好,他必定是去了極東之地,他要開啓鎮魔石,與魔尊合二爲一!”
“那還等什麼,我們趕快出去啊!”吳琅叫道。
溫良玉將視線落在百里星河身上。重九和白楚戈也跟着看了過去。
百里星河彷彿看不夠眼前的人一樣,在寧川的眉心落下一吻。
七顆鮫人血淚已經融爲一體,暗紅的光芒涌動着,那是寧川的精元,是復原寧川最後的希望。
百里星河將它託在掌心,五指慢慢併攏,直到一聲脆響,鮫人血淚在他掌心化爲齏粉。
粉末在半空中短暫的形成一個人形輪廓,依稀還能聽見他歡快的語氣,在說:“星河,再見到你,真好。”
百里星河笑了笑。
他催動星辰鑑,以靈魂祭煉,點燃了星辰鑑表面連在一起的碎星陣。在石室之中架起了一條星河,自北向南,明亮耀眼。
“寧川,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