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砰砰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擾了這座城市邊緣民區的夜色,打亂了水田中雄蛙的求偶計劃,狼狽逃走,也將睡夢中的邊歌吵醒。
“小歌,我妹妹好像發燒了,幫我,我......”
看到張寬容因爲焦急害怕而憋紅的臉和眼眶,滿臉惺忪的邊歌瞬間清醒。
張寬容的妹妹張寬妍剛滿8歲,早產加上營養不良,比同齡人都瘦小不少,自小體弱多病,5歲那年發高熱40℃,還抽了搐,差點出個好歹,所幸當年比較幸運,那時邊歌奶奶精神頭還好,也恰好街口王老二賦閒在家,騎上他平日用來裝酷泡妞的神器——嘉牌摩托及時送到鎮上醫院醫治,堪堪降了溫,把人全須全尾救了回來。
得虧有倆大人,否則以張寬妍的情況,民區的小診所是萬萬不敢收治的,後果不堪設想。
相比3年前,這次就沒那麼幸運了,邊奶奶已經開始不記事,精神也不大好了,王老二也去了大城市工廠打工,身邊沒了可倚靠大人,這時候還沒有任何便利的交通工具,也沒有路燈,道路還因白天下過暴雨而變得泥濘不堪。
張寬容在這種關鍵的時刻唯一想到的只有邊歌,所幸這次只是發燒渾身發燙,沒有再抽搐,想是因爲白天和那羣野孩子跑到田邊淋雨瘋耍,才着了涼,燒了起來。
情況緊急顧不得其他,這時候還沒長開的邊歌費勁地背起張寬妍就往民區的診所跑,人們常說的三斤背兩斤不過也如此,1公里的路程跑得滿褲腿的泥,氣喘吁吁。這段路堪比張寬容這11年來的人生之路,黑暗、泥濘、坎坷、未知、看不到盡頭,他有些無望地跟在後面,鞋子跑丟了也沒顧上。
他既擔心妹妹有個好歹,也害怕狀況會變得更糟,如果妹妹真有什麼,需要花大錢那他們這個月所剩不多的伙食費就沒了,捱餓不說,如被外出做工的爸爸知道,定要責備他小小年紀亂花錢,回來準是一頓家法,皮帶抽打伺候。
每次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捱打,他媽媽都將他護在身下,可越是這種時候,他爸爸張賢邦會更加變本加厲,咬着後槽牙,滿眼暴虐,抽得更狠,嘴上還各種難堪入耳的污言穢語,這時候的張賢邦就像是一隻發怒的怪獸,除了施暴再無任何理智,周邊的街坊鄰居也不敢上前多勸,因爲勸了也沒用,他紅起眼來,誰勸誰倒黴,生者靠近只會殃及無辜。
張寬容不敢細想,一想到張賢邦就條件反射性地渾身顫抖,腦子裡全是媽媽的眼淚,妹妹的哭喊,姐姐的悲傷,哥哥的麻木,一股沉悶的無力感襲來,這世上幸福的家庭或許沒那麼多,但起碼不怎麼幸福的應該佔大多數吧,而他家卻屬於很不幸福的那一類。
他曾見過歡聲笑語慶祝生日的一大家子,門裡的幸福和門外的羨慕,是命運明目張膽的偏頗,他羨慕那個過生日的幸運小孩,羨慕她對於他這份羨慕毫不知情,只活在快樂中不知愁不知苦,無憂無慮。
他甚至都開始羨慕那時的自己,曾經有過美好的幻想,現在,他只想妹妹好好的,只想有個人可以依靠,怕極了這種無以爲依的感覺。他媽媽曾說過,長大了就好了,可長大後如果也是這樣不幸和無依,那長大有什麼意義?不喜歡現在,也不憧憬未來,他只想逃避,只想片刻不再思考逃避或者接受現實這個問題。
“容兒,沒事了,醫生說只是發燒,掛點滴再開些藥吃,溫度慢慢降下來就好了”
張寬妍看過醫生,掛上點滴之後,邊歌才顧得上一直髮呆的張寬容,他了解他的家庭情況,知道他的擔心,懂他的心事,也感受得到他的信任和依賴,張寬容對他無話不說,至於那些沒說的,他也能懂,張寬榮對於他來說是朋友也是親人,是除了奶奶之外,可親可愛的人,他一直很感激張寬容對他的善意,珍惜他們之間來之不易的友情,真心換真心。
“妍妍一個人在那邊會害怕的,我們過去陪她好不好?”
說到妹妹,張寬容果然就回神了,他一向疼愛自己的妹妹,一直希望能爲她守住一小片樂土,成爲他家不幸和破碎與妹妹之間的那道壁壘,他可以捱打捱罵捱餓捱苦,但妹妹一點委屈都不能受,他可以沒有依靠,但他一定是妹妹最堅實的依靠。
他坐到張寬妍掛點滴的小牀邊上,將睡得迷迷糊糊的妹妹摟進懷裡,妹妹的美夢彷彿被他的動作吵醒,像一隻缺乏安全感的小貓,眼睛眯起條小縫試圖觀察,確認安全後,小腦袋在他懷裡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又睡着了,看着她紅撲撲的小臉,張寬容內心突然柔軟一片。
真好!和他一樣來自同一個不幸家庭的妹妹,起碼能信任和依靠他,或許世界也沒那麼糟糕,想到這裡他才稍覺安慰,扯出一絲苦笑。
這短暫的笑恰好被一旁站着的邊歌捕捉到,他能感同身受,所以心疼不已,此時心裡有了打算和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