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代夫人不料會有人出來阻止, 待得擡眼看過去,發現是個小丫鬟。眼睛裡便帶出了幾分鄙薄:“誰家的小丫頭,休要多管閒事。”
輕藍也不跟她多說, 只是走上前去將自己的手裡的令牌給代夫人瞧了瞧。代夫人的臉一時間便變了顏色。她的丈夫是福建宣撫司, 在福建那邊確實是個大官, 可是在這個遍地都是官的京城, 確實稱不上什麼大官。他這次上京述職居然迷上了個青樓女子, 她只是一時氣不過纔想着來給這女子幾分好看。如果因爲這種事情得罪了別的官員,害了自己丈夫的前途,自己卻是萬萬不想的。何況剛纔那個丫鬟給她看的牌子卻是太子太傅蘇府的牌子。更是她不能得罪的。
當下硬生生將自己凶神惡煞的臉擠出了幾絲笑容道:“既然姑娘開口了, 這事情就這麼算了。”
輕碧脆聲道:“那便謝謝夫人了。”話音落了,輕碧便走上前走, 將地上的女人扶了起來, 她全身是傷, 一步也走不得,輕碧便扶着她走到了轎子邊。
蘇袖袖開口道:“沒事, 將她扶進轎子吧。”
那滿身是傷的女人看到眼前這個青帷小轎扶欄上雕着鳳,帷底上還有大如手腕的珍珠,知道卻是個貴人,更撐着行了個禮道:“小女人紅豆謝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蘇袖袖對她點了點頭,讓輕碧扶着她坐在了轎子裡。她委實十分可憐, 不過坐了片刻, 底下的毛墊便被她的血染溼了, 難得她堅忍, 竟是一句□□也沒有。蘇袖袖擰着眉看她。
紅豆顯然是慣會察言觀色的。眼見蘇袖袖看着她時眉頭擰了起來, 順着她的目光看過來,只見着被自己染溼的毛墊。她一時間便想站起來, 只是身體虛弱,只是晃當了幾下,又跌坐在了墊子上。她十分侷促的道:“實在是不好意思。小姐救了我,我卻將毛毯弄髒了。”
蘇袖袖這才知道她誤會了。她原本就不擅長跟別人解釋些什麼東西。只是她身世可憐,她不想在她敏感的心上再增加些傷痕,只是平靜的看着她道:“毛毯又算些什麼。我既然救了你,你該不會以爲我在乎這些東西吧?你不要多想。”又低着跟輕碧囑咐道將轎子擡到醫館。
紅豆受了重傷,果然不出所料,轎子剛到醫館,她就暈了進去。在醫館裡面上了藥,蘇袖袖就將她給帶到了蘇府。
從在轎子裡,蘇袖袖面色凝重的道:“輕碧,她好了以後,你就跟別人說她是你的遠方表姐,讓她在我們府裡住下。一會,你差信得過的小廝將她的贖身錢送到怡春院裡去。”
輕碧很是詫異:“小姐要將她留在身邊嗎?”
蘇袖袖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笑道:“人是你讓我救的,難道救她出來以後還要將她送到怡春院裡去,那不成親自把她給推進火坑了。”
輕碧忙忙擺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頓了頓,她又有些爲難的吞吞吐吐的道:“只是她的身份,把她送到外面的莊子裡就很好了啊,爲什麼要把她留在小姐的身邊,要是被人知道她的身份,對小姐可是大大的不好。”
蘇袖袖笑道:“所以我讓你跟別人說是你遠方表姐,我們在內院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誰又會知道她的身份呢?”
輕碧擰着眉頭道:“可是,就算這樣說,我也怕她把小姐教壞了。”
蘇袖袖笑道:“輕碧,你關心則亂了。你既然讓我救她,想必你也很清楚進了那個地方的不一定都是壞人,多得是家窮迫不得已的進去的姑娘。何況英雄不論出處。我留下她以後,你切莫在她耳邊在說這些話,平白的傷了她的心。”
輕碧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看到小姐疲憊蒼白的臉,只是訕訕的住口了。小姐平時看上去溫溫和和的特別好說話,實際上她一旦下定了主意,卻是很難勸的。
待得紅豆醒來的時候,只覺渾身痠痛,密密麻麻的疼。睜開眼睛卻是降紅色的牀幔,明顯不是平時自己在怡春院住的房間,她眼睛裡有短暫的失神,片刻後才醒起今日白天發生的事情。轉過身,竟看見牀頭趴着個秀美的小臉,正是白天裡見着的那位小姐
月光灑在她的臉上,將她本來就欺霜賽雪的臉映襯的更加奪人心魄。她在怡紅院這些年來,見過不少姿容絕決的姑娘。她們或明豔如海棠,或氣質高貴如牡丹。卻第一次見到這樣能讓她移不開眼睛的,她不笑不說話,只靜靜的趴着,就如精緻的玉雕一樣,又如異花初開,千樹堆雪。
她見慣了人情冷暖的,此下見到她這樣趴在牀前,自然明白她是放心不下自己,才一直在牀前守着的。一時間心下便起來幾分暖意,強撐着坐了起來,將被子輕輕的覆在了她的身上。沒想到這個動作卻將那姑娘驚了起來,她的眼睛倏忽睜開。黑白分明的眼睛便爍爍的看着她,聲音冷持:“你醒了。”她的聲音就像是敲擊玉石發出的聲音一樣,清冷。
紅豆點了點頭道:“麻煩小姐照顧了。”
她話音剛落,就見輕碧掀了簾子走了進來,她手裡還端着藥,聲音裡有着顯而易見的埋怨:“你確實是麻煩小姐照顧了,她自己身體本來就不好,現在大晚上的也不肯去睡,偏要看着你醒了才放心。”
紅豆看着那小姐,她臉色確實蒼白的沒有血色,她自小學醫,一眼就看得出她身體有弱症,實在是不適合熬夜的。心下有幾分抱歉。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就見那小姐起了身,還是冷冷淡淡的樣子:“你既然醒了,我就回去了。好好吃藥。”
蘇袖袖本來想着那代大人都能由着她夫人去怡紅院找紅豆的麻煩,想着對紅豆也是不如何上心的。沒想到過了幾日,這位代大人差了小廝來求見。
她讓小翠將那小廝帶到了花廳了,隔着屏風與他說着話。
那小廝從懷裡掏出銀票,放到了桌子上,聲音恭敬道:“我家大人說多謝小姐對紅豆姑娘的救命之恩。前些日子大人出外公幹,沒想想夫人居然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實在是麻煩小姐了,正好大人回來了,想着就不麻煩小姐了,紅豆就接回去我們自己照顧吧。”
蘇袖袖抿了抿茶道:“我救的是紅豆,又不是你家大人,他實在沒什麼必要謝我。銀票你也拿回去,我若是要了,倒顯得我是個小人似的,救人只爲了銀子。”她對紅豆花了這麼多心思,不是爲了錢的。更何況若是她放了紅豆,那代夫人發會對她生出怨氣。京城都是知道代大人懼妻的,得罪代夫人那還不如直接就得罪代大人呢。
只不過不曉得紅豆對代大人是個什麼意思,若是她也留情於代大人,她將代大人來找她的事情給瞞過去,日後她得知,免不得與她生了罅隙。
頓了頓她又道:“紅豆走不走,還是看她自己的意思吧。她若是願意走,銀票我不要,你自行領她走就是了。若是她不願意走,我是如何也不會讓你帶走她的。”
說完就喚了輕碧去叫紅豆,她意有所指的對輕碧道:“你去叫紅豆,只說是代大人對她不能忘情,專程請了人要來帶她走呢。想是有了代大人這樣惦念着她,以後代夫人也不會再爲難她了。”
輕碧自小侍候蘇袖袖的,又怎能不知道蘇袖袖在暗示她什麼。當下露出了了然的笑容。快步走向紅豆的屋子。
紅豆如今梳着婦人的髮髻,穿着跟輕碧一樣的棉衣,脂粉未施。臉上雖還有些青腫,但眉目間麗色已經能看出端倪了。
輕碧將代大人差小廝來找她的事情跟紅豆說了。紅豆只是低着頭不說話,脣間露出一抹苦笑。
輕碧見她不說話,有些急的道:“你可不要想不開。雖然跟他走了,日後過得是錦衣玉食,可是你難道就能過得安穩嘛?代夫人若是知道了你,難保不會像上次那樣欺凌你啊。小姐對你多好啊,你好好侍候小姐,她不會虧待你的。”
紅豆拉緊了她的手道:“你說的這些道理我自然都是清楚的。我在這裡過得幾天,實在是我這些年過的少有的安穩的幾天。我不是貪圖富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