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被道人畏如蛇蠍的大魔頭,居然是一個嬰兒,不由得大爲詫異。同他說話的時候,自覺不自覺的,也就帶了三分嘲笑。
而道人則冷笑一聲,說道:“如果你覺得這嬰兒普普通通,自然可以將他抱回去養着。”
我乾笑了一聲,說道:“我爲什麼要養着。我和他又沒有半點關係。你這話說的可有點莫名其妙了。”
我們兩個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這個地方安靜得很,我們的聲音就有些突兀了。只不過,那嬰兒渾然不覺,仍然在呼呼大睡。
這時候看起來,這嬰兒確實有些奇怪。如果是尋常的嬰兒,睡睡醒醒,時不時就要哭上兩聲,而這個嬰兒,像是得了什麼病一樣,一直大睡。
呂先生說道:“咱們別管這個嬰兒了。他喜歡睡覺,那自然是好得很。咱們想辦法把屍體偷走吧。”
我說道:“這個還不簡單嗎?咱們把屍體扛起來,從隧道中拖出去就可以了。”
道人說道:“我的屍身上被這魔頭貼了一道符咒,不把符咒解開。我走不了。”
呂先生低頭看了一會,然後點了點頭,說道:“果然有一道符。不過,這道符我從來沒有見過。”
我沿着呂先生的視線看了過去,發現在道士的臉上,畫着一個極爲繁複的符文,這符文將他的整張臉都蓋住了,我甚至看不清楚他的樣貌。
薛倩在旁邊說道:“這大魔頭是故意把符咒畫在你臉上的吧?這也太欺負人了。”
我們正繞着符咒討論,忽然,周圍亮了一亮。我發現周圍的地面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圈蠟燭。而這些蠟燭,居然自行燃燒起來了。
我看見蠟燭的火苗不住的跳動,從黃色變成青色,從青色變成黃色。而屋子裡面的光線也就不斷地變換,讓人心驚膽戰。
我正在驚慌的時候,一扭頭,發現原本躺在供臺上的嬰兒動了。
他在幾分鐘內,似乎長了好幾歲,變成四五歲的模樣。這時候,他盤着腿,端坐在供臺之上,用的是最正統的道家姿勢。我看見他頭上梳着道髻,因爲年齡幼小,難以分辨男女。而燭光在他的臉上不住的變換。
他似乎一時在笑,一時在怒。
我看的心驚膽戰,吞嚥了一口吐沫,向道人比劃。
而道人似乎看慣了這幅景象一樣。他說道:“你們不用害怕。這魔頭正在練一門極爲古老的邪功……”
呂先生打斷他,有些疑惑的說道:“老前輩,你可別騙我,我雖然見識不多,但是也能看出來,這是正統的道術吧?”
那道人似乎有些尷尬,他說道:“術數無正邪,人心有善惡。這確實是正統的道術,但是到了這魔頭手裡面,就是邪術了。”
這番辯解,雖然有些強詞奪理的意思,不過也能說得過去。
我對道人說道:“咱們這麼說話,不會驚動他嗎?他是不是已經醒了?你看看這些蠟燭。”
道人搖了搖頭,說道:“人身體中,有一陰一陽。此人正在用道家的吐納之術,調理體內的陰陽。陽氣從他身上散逸出來,這些蠟燭就加倍的明亮。而陰氣散逸出來,這些蠟燭就變得青幽幽的。”
我扭頭一看,可不是嗎?這些蠟燭時明時暗,就如同人的呼吸一樣有節奏。
薛倩嘆道:“乖乖,原來道家的吐納之術,可以修煉到這種程度。”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老趙,你的本事與這個相比,可是差遠了。”
呂先生指着那符咒問道人:“這道符我沒有辦法解開。”
我們好容易找到這裡,以爲終於可以將道人的屍體帶走了。可是到最後,居然遇見了這樣這一隻誰也不認識的道符,這可真是倒黴得很了。
然而,那道人輕描淡寫的說道:“這道符我認識。”
這時候,我心中甚至有了一種不太真實的喜悅:“事情這麼巧?我們遇見一個難題,而道人就恰好能揭開它?”
或許看出來我們心中的疑惑。道人笑了笑,說道:“這是一種很古老的符咒。現在已經沒有幾個人會畫了。就是在當年,能畫出這符咒來的也不多。恰好,我年輕的時候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所以這道符,我認識,能畫出來。”
他頓了頓,說道:“我需要你們咬破中指,用血幫我畫這道符,畫的時候,最好要有道術的力量在裡面。”
我們三個人當中,道術還說得過去的,就屬呂先生了。他自告奮勇,然後說道:“與後世揭掉符咒的方法一樣嗎?把這道符用血畫花?”
道人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如此。我現在教你畫這道符,你要練得極爲純熟,半點不能出錯。然後一氣呵成,將它破解掉。”
呂先生點了點頭。
這時候,我忽然感覺周圍有些異樣,似乎有很多雙眼睛在盯着我們一樣。
我做賊心虛的擡了擡頭,這時候我才發現,供臺上的人已經不見了。而我們周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很多身影。他們藏在黑暗中。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們的眼睛正在直勾勾的盯着我們。
周圍蠟燭的火苗已經被壓得極低,這個地方陰森森的,十分恐怖。
呂先生和道人正蹲在地上研究那符咒。而我忍不住說道:“你們兩個停一停,出事了。”
道人似乎被我的聲音嚇到了,他問道:“出什麼事了?”
我指了指供臺,又指了指周圍的黑暗:“那魔頭不見了。”
道人長舒了一口氣,說道:“放心吧。他仍然酣睡未醒,現在的景象,全都是幻象,你們不用害怕。”
幾秒鐘後,我看見四面八方的黑暗中,走出許多人來。這些人的動作一模一樣,那種感覺,就像是我們周圍多了很多鏡子一樣。
我把大刀拿出來,橫在了胸前。雖然知道不一定有用,但是有這個東西,畢竟比沒有好。
等他們從黑暗中完全走出來的時候,我頓時就愣住了。
原來這魔頭是女的。我看見她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身上穿着白裙,她每向前走一步,地面上都會生出一朵蓮花來。
這四面八方都是她的身影,而四面八方,也就開滿了蓮花。
我感覺自己被包圍了。幾分鐘後,這大殿之中,就滿地蓮花了。我像是站在一塊池塘當中一樣。
四面八方的少女終於在大殿正中央匯合了。就在我們身前不遠的地方,變成了一個人。
她站在一朵巨大的蓮花上面,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聲音清冷,高傲,又像是要穿透一切,她說道:“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說了這話之後,她的身影忽然變得極高,散發着金色的光芒,那種感覺,極爲高貴,極爲神聖,讓人忍不住就要拜下去。然而,這金光盛到極處的時候,忽然噗的一聲,消失不見了。
我再尋找的時候,發現她重新坐在了供臺上面,只不過,這時候,她已經是佛家的形象了。
我這時候已經忘記了害怕,不由自主的坐在了地上,仰着頭看着供臺上的人。她的臉在不住的變換,手勢也不住的變幻。有時候是金光閃閃的佛祖,有時候是細心聽經的小沙彌。有時候是凶神惡煞的怒目金剛,有時候是慈眉善目的觀音菩薩。
薛倩和我坐在地上,像是看戲一樣,看着供臺上的表演。而呂先生和道人,似乎沒有注意到這種奇景一樣。他們兩個一個教,一個學,很是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