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心正沒見過白蘞幾次。
但是他剛回江京時,馬同峰還特地給他看過白蘞在同峰班的表現。
同峰班的拓撲學試卷是馬同峰自己出的,白蘞每次都是滿分,數學物理是需要天賦的,白蘞是尤心正見過的第二個天賦如此之高的人。
最難得的是,小姑娘能靜下心來安靜搞研究。
馬院士留給她的東西,她都在認真鑽研,讓向來眼光那麼高的馬院士對着她都挑不出一絲錯。
姜附離不砸錢的時候,馬院士也都不愛搭理他。
但白蘞是個意外。
此時,聽着白蘞那句“她會抗”的話,尤心正忽然就想起來十幾年前,那時候雪山埋了一批研究物理學的大半江山。
馬院士帶着他跟剛博士畢業沒多久的黃玉碩也是這麼過來的。
“好,好,”尤心正呼出一口氣,稍稍往後靠了靠,“老師牽頭的那個重點工程,這是他的畢生心血,二十年前PM實驗室拒絕我們國家的人進去,壟斷我們的量子技術來源,老師就獨立出來研究量子力學,勢必不要再去看別人的臉色。”
“可是馬繼仁現在要向上面提交與國外共同合作協議,師弟說你也參與了。所以老師他……他如果不在了,我想你繼續做下去。”
馬院士具體在研究什麼,尤心正不知道。
有保密協議,尤心正也只能通過馬繼仁的三言兩語猜測些什麼。
現在馬院士人不在,他整個研究斷層,其他人不知道他研究的是什麼,但不妨礙他們想要得到馬院士這輩子的數據與心血。
聽着馬院士那一句“老師如果不在了”。
白蘞眼睛微閉,她睫毛顫抖,將那隻白瓷杯子握了又握。
馬院士從沒正式說,但白蘞一直視他爲老師。
她這兩輩子總共就三個老師,樑則溫,琴九,還有這位連她拜師茶都沒來得及喝的馬同峰。
白蘞睜開眼,輕聲道:“我知道了。”
馬院士研究的是925量子芯片。
一個能同時處理幾千個高斯玻色樣本的量子芯片。
尤心正送白蘞出門。
他看着白蘞上車的背影,緩緩吐出一口氣,然後給黃玉碩發消息——
【小師妹比我想象中的冷靜,或許早該告訴她的。】
接白蘞的是睡了接近一天的明東珩。
姜附離那邊有毛坤在,明東珩心裡也安定了許多,他雖然還不知道毛坤是誰,但在形意武館,他跟毛坤交過手,知道毛坤的實力。
“那天基地啓動自毀程序,我進去時只來得及帶一個人出來,我要是早點發現就好了。”明東珩看着後視鏡垂着眸,看不清神色的白蘞,語氣愧疚。
明東珩一一向白蘞彙報,“現在高院長他們在請羅家的人。”
“羅家?”白蘞擡眸。
“當初似乎也是羅家人出的手,他們有祖傳的針法,”明東珩解釋,“姜西珏請到了人,這兩天應該就能給少爺看診。”
白蘞意識到,這是那個之前亞洲的中醫龍頭,後期跟R國合作一起壟斷重要市場,被懸康打破了。
有好幾百年的歷史。
她翻出手機,給蘭斯發消息——
【如何?】
蘭斯這次回得很快——
【有點困難。】
白撿:【你知道我們國家有一種很玄乎的鍼灸嗎?】
蘭斯:【明天之前搞定出境單!】
她降下車窗,“羅家人去的時候,通知我。”
**
話劇院。
高姝剛開完會,正拿着薛秘書給她泡的咖啡。
旁邊,薛秘書又把手機給她,“姜總的電話。”
“西珏,”高姝一口氣將咖啡喝完,面上並不顯半點疲色,她走到裡間,“羅家的人怎麼說?”
她知道昨晚姜西珏去見羅家的人。
“見到了羅成,下一位羅家的繼承人,”旁邊的秘書接過姜西珏手裡的西裝,他坐到沙發上,伸手點燃安神香,“他們想要懸康,不過鬆動了,要一批藥物也行。”
安神香是姜管家的。
姜西珏這些人平日裡睡不好,或者壓力太大了,也會給自己點上。
“真的?”高姝拉開裡面的椅子,坐下,“那他們什麼時候來?”
“就這兩天,”姜西珏沉吟,“他們不知道要診治的是誰,這事不能對外公開,泄露一點航天所跟暗物質研究所要整體崩盤,我要好好安排。”
姜家從沒向羅家透漏是誰出了問題。
也正因爲如此,他們求醫之路有部分問題。
姜附離出事的消息不能泄露,也不能用他的名號,舉步維艱。
羅家人去給姜附離看診的那天,白蘞放下手邊的事,來到姜家的私人醫院。
爲了保密。
看診的時間依舊選得晚上。
毛坤現在跟明東珩換班,他今天休息,當差的是明東珩。
白蘞到達時,羅家人還沒到。
她站在玻璃窗外,靜靜看窗戶裡面的姜附離。
對方依舊靜靜躺在牀上。
手機亮了一下,白蘞低頭一看,是蘭斯發過來的消息——
【已到!】
白蘞按着手機發過去——【毛坤在等你。】
她剛發完,頂層的電梯亮了一下,電梯門打開。
姜西珏跟高姝帶着兩個人進來。
一位老者,與一位三十歲上下的青年。
兩個人目光看過白蘞跟明東珩,因爲明顯不認識都收回目光。
下一秒,被病牀上的姜附離驚駭道。
“高院長,這……”老人指着玻璃窗內的人,手指有些顫抖。
羅家人與其他人一樣,見姜附離一面都難,但因爲姜附離小時候給他診過,羅老爺子也認出來這位就是姜家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姜少爺。
高姝站在老者身側,頷首,“羅老,正是我侄子,所以消息隱蔽,這次拜託您了。”
“高院長,我實在是不知道是姜少爺,要早知道是他……”羅老爺子換了一套衣服進去,爲姜附離看診。
高姝料到了羅家人的反應,“還請羅老跟羅少爺不要向外透漏這消息。”
明東珩陪同羅家人一起進去。
“白小姐,”姜西珏站在門口,沒有進去,只是偏頭,有些意外地看向白蘞,“您不進去?”
白蘞指尖敲着手機,看着羅家人的背影,搖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病房裡。
高姝兩隻手攥在一起,眼也不眨地看羅老爺子。
中醫看診不似西醫,羅老爺子沒有立馬拿出銀針,而是伸手掐着姜附離中指跟食指,微微閉眼,也不說話。
不是高姝想象中的把脈。
注意到羅老爺子的動作,高姝卻覺得有些眼熟。
似乎前兩天,白蘞也是這個動作?
不過這種時候容不得高姝多想,她看着羅老爺子收回手,連忙問,“老爺子,我侄子他怎麼樣?”
旁邊,羅成在拿老爺子的銀針。
羅老爺子擺了擺手,羅成一愣,然後一聲不吭地把銀針收回來。
“老爺子,您這是……”高姝心忽然間墜落到谷底。
“我實在是沒辦法,”羅老爺子搖頭,他不敢了,“我們羅家傳承了五代,這針法到現在只留下三針。十八年前,我給姜少爺鍼灸過一次,這一次,前三針也救不了他。我是真的無能爲力,高院長,您另請高人吧。”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解開隔離服的外套。
神色凝重。
另請高人?
現在西醫橫行,羅家能發展到現在,完全都是因爲羅家的祖輩相傳的中醫,連他們都沒有辦法下針,還有誰敢?
“羅老,”高姝追上去,她也知道這次不好,姜附離昏迷程度遠比小時候那次高,“您再試試……”
姜附離要是真醒不來,江京上上下下都要亂套了。
白蘞在樓梯間,跟蘭斯打電話。
蘭斯對她說的那一套針法很好奇,畢竟他是第一個領教白蘞鍼灸治好他眼睛的,已經意識到中醫的博大精深。
所以一下飛機,就與白蘞討論這個問題。
白蘞直接跟蘭斯說了姜附離現在的病情,她現在缺姜附離的腦電波數據。
而蘭斯也是這方面的專家。
兩人交流幾句。
再回來時,白蘞就看到高姝失魂落魄地站在電梯口,偏頭詢問。
高姝此時也累,只朝白蘞倦怠地搖頭,“羅老說……他說他下不了針。”
白蘞頷首,不算意外。
姜西珏拿出手機,給顧院長打電話,“顧院長,機器的事辦得怎麼樣?”
中醫這條路被掐斷,就只剩下LNight-3了,希望這臺機器能查出姜附離昏迷的原因。
“本來商量得好好的,”手機那邊,顧院長擰眉,“但是那羣混蛋說,被他們會長借用了,要等他回來。”
這條路短時間內也斷了。
明東珩帶上病房的門,脫下外套,看向姜西珏。
姜西珏一時間沉默下來,他在商場向來運籌帷幄,此時也無措。
姜附離跟馬院士的事本來就快瞞不住了,今天請羅家人也是鋌而走險。
怕是從幾天後,兩人的消息就滿天飛,姜家跟科研界都會徹底陷入混亂。
整個走廊,安靜下來。
也就是這時。
電梯的門再度打開。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姜西珏跟高姝回過神,兩人擡頭。
剛好看到電梯裡的兩個人。
一個穿着滿身葵花,戴着墨鏡的老頭,他旁邊是單手插兜跟老頭說話的毛坤。
老頭一腳跨出電梯,目光隨意劃過姜西珏跟高姝,落在白蘞身上,摘下眼鏡,向白蘞打了個招呼:“白。”
“東西呢?”白蘞將手機塞回去。
摸出白色緞包,慢慢抽出一根銀針……羅家已經快要失傳的針法,她記得每個位置跟口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