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衡要去的是南靈山。
南靈山並不是公墓,而是湘城下一個待開發的景點,附近有好幾個名人公墓。
南靈處於湘城最南,連綿不絕的山脈,路並不好開,有一半正在擴寬準備修旅遊路線,南靈公園在待開放。
明東珩將車慢慢開到南靈山邊,紀衡讓他停在一處。
白蘞拿着祭奠物跟在紀衡身後下車,景點要到暑假纔開放,在門口就看到了路標上的四條路線,分別指向“南靈公園”“南靈山”“郭山墓”“紅葉酒店”。
路標很新,應該是才裝上沒多久。
明東珩坐在駕駛座擡頭看白蘞跟紀衡順着其中一條路走過去,忍不住拿起手機。
明東珩:【今天清明節,白小姐來旅遊景點幹嘛?】
明東珩:【拜祭郭山墓還是將軍墓?】
許南璟:【等會記得來掃墓】
許南璟在烈士陵園。
**
南靈山。
紀衡沒帶白蘞去旅遊景點,而是帶她越走越偏,山路不好走,白蘞如履平地,紀衡氣息也很平穩,大約走了十五分鐘。
白蘞終於看到了三塊墓碑,紀衡停在最後一個墓碑前,只有這一個墓碑有墳墓,其他兩塊墓碑只是衣冠冢。
這一片陵墓很乾淨,沒有一點雜草,想必一直有人打掃。
“我帶阿蘞來看你了,”紀衡蹲下來,用手指擦着墓碑上幾乎看不到的灰塵,“你應該沒見過她。”
說着,他朝白蘞看過去,滿是溝壑的眉眼是白蘞從未見過的溫和,“來讓她看看你。”
白蘞往前走了一步,她看着墓碑上的刻着的字——
紀婉心之墓
婉心,紀婉心,這是她外婆嗎?
白蘞放下手裡的菊花,恭敬地拜祭,好溫婉的名字。
紀衡沒有多說。
他蹲在墓前,燒了一塊繡着丁香花的手帕,全都燒盡之後,他拿出籃子裡的酒水與三酒杯,在旁邊的兩個墓碑前擺好,倒滿酒,又給自己倒上一杯。
“你可以叫他們爺爺。”他沉默地與白蘞說了一句,他很隨意地坐在一邊,跟兩塊墓碑喝酒。
二十分鐘後。
紀衡把酒壺與酒杯留下,起身,“走吧,別讓小明等着急了。”
白蘞跟着他往山下走,只是在下階梯的時候,回了下頭。
山間還有些霧,風輕輕拂過山間,陽光將樹稍與墓碑照得金黃。
見她一直回頭,紀衡挑眉,“見過你外婆的照片沒?”
白蘞搖頭。
“也是,”紀衡可能喝了點酒,思緒有些不清楚,跟白蘞話多了些,“等我回去找給你看,我有很多。”
**
路上,聽說明東珩要去烈士陵園。
紀衡坐直,讓明東珩帶他們一起去。
烈士陵園在路途中,有些偏,但今天門口人有很多,遠遠就看到了高聳的烈士碑。
陵園門口有好幾個免費發放菊花的年輕人。
站在大門口烈士碑下,白蘞聽到一道熟悉的咳嗽聲。
她下意識地擡頭,果然看到前方扶着王奶奶的寧肖。
王奶奶依舊穿着初見時那件寬大到與她身形不符的迷彩服,她狀態今天似乎有些迴轉,寧肖在沉默地攙扶着她。
兩人都沒看到她。
白蘞也沒叫兩人,她只是想起,第一次去王奶奶家時看到的三張遺照。
前面,王奶奶停了片刻,她手抵在脣前,咳嗽兩聲,看到第二排聚集的一堆人,想了想,“先看你哥哥跟他爸爸,他們都在後面。他爺爺那人多,先不看了。”
寧肖準確來說不算是王奶奶親孫子,是寧一諾同母異父的弟弟,她母親生下他之後發現他有缺陷,不會哭也不會笑,就把他送到湘城給王奶奶。
今天來掃墓的人很多,後面幾乎沒有人,兩人停在一處墓碑前,寧肖蹲下來,看着照片上笑得陽光的寧一諾,就把手上的大束向日葵放在上面。
他長得像哥哥,不過性格相差太大。
王奶奶總放心不下他。
拜祭的大部分是菊花,他們給陵園裡其他先輩準備的都是菊花。
唯有寧一諾是向日葵。
寧肖伸手摸摸脖頸上的玉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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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
白蘞坐在書桌前,陽光透過窗戶斜斜照進來。
右邊放着一摞書籍,旁邊硯臺下壓着一張白紙,上面寫着幾行減字譜。
房間門是開着的,紀衡從院子裡進來,他手上抱着一個漆黑的老舊木盒。
木盒外面上了一把小鎖。
“你打開看看,”紀衡見她沒有在寫作業,纔將木盒放到她面前,小鑰匙遞給白蘞,“這裡面都是你外婆的照片。”
白蘞伸手接過鑰匙,低頭將鑰匙插進鎖孔。
紀衡站在一邊低頭看她手中的小木盒。
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老照片,黑白色,女人穿着旗袍,端莊典雅,眉宇間的東方神韻絕世風雅。
除卻這一張,下面還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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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每一張都是旗袍照,還有幾張薄薄的紙片似乎是從書刊報紙上剪裁下來的。
被人保存的很好。
紀衡身上有些煙味,他目光落在照片上,渾濁的眸子幾乎看不出什麼情緒。
白蘞輕輕翻着這堆老照片,一些從報紙上剪裁下來的,她拈着邊緣,動作十分小心。
翻完老照片,白蘞看到下面一層有兩塊小小的勳章。
勳章看起來有些年限,中間寫着一個字母,旁邊是兩片小葉子。
她沒見過這樣的勳章。
“這個你自己看看就行,不能拿出去。”紀衡看着她把玩着勳章,隨口說了一句,然後收回目光,透過白蘞的窗戶看外面院子裡的繡架,忽然道:“沒想你舅舅你媽他們那麼多人都對學術都沒興趣,反倒是你,你要不要回慕家?”
慕家?白蘞擡了頭,第一次聽到這個介紹,“慕家?”
“我親生父母的家,不過我從小不在慕家長大,”紀衡說得很隨意,“慕家……搞研究的吧,以前很厲害,不過他們現在情況不太好……”
紀衡皺皺眉,停下來。
雖然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但慕家現在確實在走下坡路。
“哦,”白蘞將勳章與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到箱子內,“不用。”
她會考馬院長的那個實驗室。
紀衡看了白蘞一眼,倒也沒多勸:“你要是後面改變主意了,再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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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點。
白蘞收好書,拿起手機出門。
她今天要去姜附離那邊打印新資料。
姜附離人還沒回來,院子裡熱鬧。
白蘞到的時候,許南璟坐在涼亭裡,在與蕭秉文說話,“你說她也沒消息?”
“書禾還在與人溝通,”蕭秉文放下茶杯,搖頭,“白虎拍賣場是什麼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陳局不是說他們當初的邀請函還是黑市上買的?”
確實,那是黑水街境外勢力,許家縱使手段滔天,在黑水街也得盤起來。
許南璟正想着,看到白蘞進門,他便停下話頭,朝白蘞揚手,“白蘞妹妹。”
許南璟旁邊,蕭秉文連忙站起來,有些拘謹,“白小姐。”
白蘞朝他們懶洋洋地擡手,算是打招呼,沒有走近打擾他們談話。
而是直接進屋去樓上打印資料。
明東珩在旁邊空地練拳,看到白蘞就停下來,往這邊走過,“白小姐,您過來怎麼不叫我?”
他有些懊惱。
“我認識路。”白蘞低頭,懶洋洋地從手機上翻出來馬院士發給她的文件。
明東珩見白蘞去樓上,就沒跟上去。
他去給白蘞泡了一壺茶拿到外面,放到涼亭裡的桌子上,就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打開手機。
剛一點開視頻,就看到一個推送的視頻,一個博主用誇張聲音念着——
【湘城某武館最近很火,今天我們就來扒一扒武館的成分。先說某武館館主,武術五段,沒錯,身爲一個館主,他只有五段……】
形意武館從路曉晗的時候之後就有人不少人去報名,現在短視頻流量大,形意武館也有官方賬號,很多人是通過路曉晗的視頻找到形意武館的。
自從《來吧朋友》播出一週後,形意武館更是火到爆。
凡事有利自然也有弊,問題也隨之而來,網友懷疑形意武館的權威性。
明東珩看着這視頻,皺眉。
“你怎麼一直重複這個視頻?”許南璟朝明東珩看過去。
“我投資了這個武館。”明東珩在評論打字,認真解釋形意武館的館主是資深老師,只是之前沒考級。
剛發出去,就有一堆噴子噴他。
許南璟翹着二郎腿,他聽了好幾遍,這種類型的商戰在他這根本不算什麼:“很簡單,你找個高手掛在你們武館的老師位置上就行。”
旁邊,蕭秉文也解釋,“明先生你問問北璇小姐,陳家不是有東武的人?武術應該很高吧,或者你把你老師請出來。”
明東珩瞅他一眼,沒說話,他倆話說起來是真簡單。
蕭秉文說的是餘虹漪,明東珩皺皺眉,沒打算請她。
至於他老師……
明東珩就更沒辦法,老師現在根本不理會他。
不過……
明東珩看了眼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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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白蘞從樓上下來。
姜附離今天不在,姜鶴也沒回來,白蘞不打算多留。
“白蘞妹妹,”許南璟指着桌子上的茶壺,笑:“小明特地給你泡的茶,不先喝一杯。”
白蘞腳步停下,她穿着亞麻色上衣,黑色長褲,太陽即將落山,可見金色的光線落在她的髮梢與衣服上。
她看向涼亭,略一思考便邁着步伐朝這邊走過來。
明東珩連忙給她倒一杯茶。
白蘞坐在他身邊,手上還卷着一疊紙,剛打印出來的文獻,此時紙張還有些燙。
她手腕隨意地搭在桌子上,另一隻手接過明東珩遞給她的茶。
蕭秉文看向白蘞手上卷着的紙,很厚,他沒看出來什麼,只透過紙張略微看到裡面有線條跟數字,“這是什麼?”
他記得白蘞來之前手上是沒東西的。
“打印的資料。”白蘞懶洋洋地回。
“你跑這麼遠,就只爲了打印資料?”許南璟坐在另一邊,看着白蘞手上的紙。
白蘞垂眸喝茶,很隨意的道:“對,這裡安全。”
“噗,湘城哪裡不安全?”許南璟笑了一聲,蕭秉文看起來也有些沉默住了。
白蘞懶散一笑。
她看的文獻是馬院士發給她的,很多是實驗數據,馬院士很信任她,給她的資料有部分涉密,她基本上都在姜附離這打印。
外面的打印店要將文件拷貝到他們電腦上才能打印,不安全。
白蘞喝完茶,就拿着文獻起身向他們告別。
明東珩在許南璟之前站起,他手上的鑰匙已經準備好:“白小姐,我送您回去。”
“算了,”白蘞本來想說不用,見明東珩欲言又止,她想了想:“你送我去公交站。”
兩人身後,許南璟有些無語,小明這動作真快。
車上,明東珩看着公交站越來越近,冷硬的臉上欲言又止。
後座,白蘞翻着文獻,頭也沒擡:“說。”
明東珩放緩車速停下來,這次就沒再遲疑,直接問出來,“白小姐,您武術段位在幾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