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我怎麼還在天上?當我恢復意識的時侯驚奇地發現自己還在空中往下落,難道剛纔的一切都是錯覺?我剛纔掉到洞中的那一切都是夢境?
但不久我就發現不對勁了,因爲我已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胸口傳來了一陣陣嗆人的疼痛,只是我很清楚這並不嚴重,這跟剛纔那把胃酸都吐出來的痛比起來,就像是被蚊子咬了一樣。
“有鬼啊……”
“不許動!舉起手來!”
……
叫聲、喊聲,還有拉槍栓聲,還沒等我睜開眼睛四周就亂成了一片。
我迷惑地睜開眼睛,本能地坐直身子跳了起來,藉着灰濛濛的天色,驚異地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大坑裡,腳下正踩着幾具穿着棉襖戴着軍帽看起來像是屍體一樣的“屍體”,這該不會是真的吧!我心下暗想,自小到大我唯一見過的屍體,就是在我爺爺去世的時侯。但是看這些“屍體”的蒼白的臉色,卻又不像是假的,我用腳踢了“他們”幾下,好確定他們到底是死是活。
“別動……”
“你……你到底是人還是鬼啊?”
順着聲音我擡起頭來,這才發現土坑的周圍早已站滿了同樣裝束的人,而且……個個都端着槍對着我,老式步槍,我認出了其中大多數都是三八大蓋。
“你……你們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我迷惑地問道。
初生牛犢之所以不畏虎,那是因爲牛犢從來都沒有見過老虎有多麼兇狠。同樣,從來沒見過槍的我也不知道槍有多歷害,面對着眼前一個個黑洞洞的槍口,我心裡一點都不感到恐懼,雖然我知道這時侯我應該感到恐懼。所以我想了半分鐘,考慮自己是不是該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
“快,快把他拖上來……”過了好一會兒,一個滿臉皺紋但目光卻炯炯有神的老兵最先反應過來:“小山東,去叫上連長和指導員,這裡有個活的。”
“拿條毯子……”幾個人將我連拖帶推的將我弄出土坑之後,老兵很快就將一條毯子蓋在了我的身上,並隔着毯子麻利地在我身上搓揉着。
我就像一個木偶一樣被他們折騰着,腦袋裡一片空白,我這是怎麼了?這不是在做夢吧!剛纔明明是夏天啊,我還記得自己穿着短袖呢,怎麼現在到處都是皚皚白雪,我身上也穿着這身土不啦嘰的棉襖,還有這些只有在電影和博物館裡才能看到的老式步槍……
“連長來了”
“人呢?在哪?”聲音雄厚略帶嘶啞。
“在這……”
話音未落,一張國字型的臉孔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同志,同志……”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知道我並無大礙後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笑道:“同志,我們差一點就把你活埋嘍……真是對不住。”
隨後他很快又板起臉孔,手指在空中亂點:“你們怎麼搞的,人有沒有死都沒搞清楚就埋,有氣沒氣摸下不就成了?這麼馬虎怎麼完成革命工作!”
“我們摸過的,好像是沒氣……”老兵面帶慚色地小聲說着,神態就像是個偷吃被人發現的小孩。
“那現在這個大活人還是假的嘍!”聞言連長更是氣不打一處,眼睛瞪得像燈籠一樣大。
“連長……聽說還有個活的?”這是一口略帶書生氣的聲音。
“指導員,你來的正好。”連長面色一緩,對着一路小跑而來的年輕人說道:“你看看他們,鬧出個這麼大的事,如果真要把我們的同志活埋嘍,讓我怎麼向上級交待!”
“令張(連長)。”一個山東口音插嘴道:“要真埋嘍,那個上級咋知道哩……”
“小山東少糊扯。”被稱作指導員的人臉色一沉,很快就下命令道:“快,再去檢查一遍,不能因爲我們工作的疏忽讓我們的同志白白犧牲,我們的同志要死!也要死在戰場上,絕不能死在我們自己人的手裡。”
“是……”
連長?指導員?同志?戰場?老式步槍……
我的腦袋一片混沌,茫茫然地看看這人又看看那人。他們說的是漢語每一個字我都聽得很清楚,但我卻怎麼也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眼前的這個畫面好像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哦……我想起來了,在我到朝鮮採訪之前,我有查過很多關於抗美援朝的資料。
我有一個習慣,那就是在每一次採訪之前,都會盡可能詳細地查清楚採訪對像的過去和現在。眼前的這些人,還有這些裝備,跟我在資料裡看到的中國人民志願軍是何其的相像,難道說,難道說……
“同志,同志……”幾聲叫喊打斷了我的思緒,那個被稱作指導員的人帶着歉意對我說道:“同志,沒有發現你還活着是我們工作上的疏忽,我會要求上級組織給我們處分。你是哪個連隊的,跟我們一起上路吧,我們帶你歸隊!”
“哪個連隊的?”我還是搞不清楚狀況,一臉迷糊地反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指導員和連長對望了一眼,然後跟我解釋道:“是這樣的,同志,昨晚你凍死……哦,應該說是凍得不醒人事了,我們連是負責掩埋凍死的同志的,很快就要去追趕大部隊了,請問同志,你是哪個連隊的?”
“你……你們是志願軍嗎?”我遲疑地看着周圍的人,還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你們是中國人民志願軍?”
一陣沉默,所有的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良久那老兵才走到指導員跟前小聲地說道:“指導員,聽說有人受傷後會忘記自己是誰,你說這位同志是不是凍壞了腦子,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指導員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同意了這個說法,然後徑自走到我面前問道:“同志,還記得自己是哪個連隊的嗎?
被人當作失憶男了,我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
“記得自己是誰嗎?你的名字?”
“我叫崔偉。”
“好。”聞言指導員點了點頭,好像暗中鬆了一口氣,看樣子他似乎還擔心我是不是變成了一個傻子了。
“同志,現在我明確地告訴你,我們,包括你,是中國人民志願軍戰士,我們現在要去追趕大部隊,革命紀律規定我們不許丟下傷員,所以你必須跟我們走,明白了嗎?”隨後轉身對那位老兵命令道:“老班長……你負責帶着他,別走丟嘍……”